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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她就要将眼角膜捐献出去了,傅正南也将再次看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同时意味着离别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她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似的刺疼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
愣了一会儿神,她上网订好了出国的机票,想要趁卧室里没人的时候收拾好行李。
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是他买的各式大牌服装以及珠宝配饰,还有从专卖店买回来的几个名牌包,这让她的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傅正南买的那些东西,她一样也没有拿,只是往行李箱里装了几件从宋家带过来的衣服。
大概,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抑或是担心出国后睹物思人,索性将与他有关的东西统统留下。
收拾好行李之后,她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然后静静地坐在卧室的沙发里,呆愣愣地望着门口。
这段时间,每次看到傅正南,心中就忍不住有点儿不舍,甚至有好几次,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手术能否再等一个月?或者再等十五天?让她再跟傅正南相处一段时间,然后来做这个手术会不会更好?
只可惜,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自己生生地按了回去,随后一颗心就像是被撕开一道血口子似的生疼,难受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第一次对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感到如此不舍?
莫非自己爱上他了?
然而,刚提出这个问题,她立马在心里否认了。
应该不至于,他俩才认识没多久,之前一点儿感情基础都没有,爱情是不会轻易来临的,总要有个培养的过程,可惜他俩并没有这个时间。
可能还是敬重和感激多一些,因为傅正南聪明睿智、成熟稳重,待人亲切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或许自己是对他有那么点儿仰慕之情,但是也算不上爱情吧。而且,他一直在尽己所能照顾自己,以至于她总想着要回报对方,这种感情也顶多称得上是感恩而已。
她越想越觉得心酸,水盈盈的眼睛里渐渐地积聚了雾气,她连忙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却不自觉地捂住胸口,感到那里仿佛一下子空了。
周日。
为了不让家里人起疑,她一大早就出门到医馆学习按摩,只是比平时早结束了几个小时,到家后就钻进了厨房里。
此后,一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灶台边,她的腰上系着围裙,乌黑的长发高高的盘起,袖子挽上去几摞推至手肘处,露出纤细的白皙手臂,手持锅铲,正在专心致志地炒菜。
傅正南转动着轮椅来到女人身后,伸出右臂轻揽住她的腰肢,柔声问:“老婆,做什么好吃的呢?”
即使隔着衣服,男人手上的热度还是传到了她的肌.肤上,身体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娇羞地说:“你去餐厅等我吧,一会儿就知道了。”
“以后别做了,老公不想让你太累。”他留下一句温情的话,随即转身离开了厨房。
女人转过身,紧抿着双唇,眸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以后?他们还有以后吗?
须臾,她将做好的菜摆上了桌,足足有十几道菜之多。之前一直在宋家操持家务,所以练就了不错的厨艺。
傅老爷子盯着桌上的菜,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问道:“清雨,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是的。”
傅老爷子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她:“真是太能干了,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多菜,光看这卖相就觉得好吃。”
说罢,他夹起一块青笋放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了几秒钟,评价道:“味道真不错!清雨,爷爷很喜欢你做的菜,比我在酒店里吃的那些还要好!”
听到傅老爷子的称赞,女人泛红的小脸飞出笑意,双眼弯成了好看的半月状,笑着说:“谢谢爷爷夸奖。”
“你还会做什么菜?下次再给爷爷露一手!”傅老爷子毫不掩饰那期待的表情。
还没等她答话,傅正南抢先接茬儿,半开玩笑地说:“爷爷,让她偶尔做一顿就行了,做菜还是挺辛苦的。”
傅老爷子咂咂嘴,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对老婆比对爷爷还要好了。”
听到这话,她害羞地偏过头,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侧的男人,只见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刚才说的话都是理所当然的。
下一刻,傅正南并未回应傅老爷子,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沉声说:“明天,我要去做眼角膜恢复手术。”
闻言,傅老爷子吃了一惊,直勾勾地盯着傅正南,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顿了几秒,他终于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一直不肯接受别人的器官么?为何又同意做手术了?”
实际上,不光是傅老爷子,坐在餐桌上的其他人也对这个消息感到不可思议。
要不是因为他总是拒绝动手术,也不会瞎着眼睛拖到了现在。
傅正南勾了勾唇角,笑意在英俊的面庞上扩散开来,“这次是清雨帮忙找的,对方很靠谱儿,所以我想试试看。”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身侧的女人,一时间大家反应各异,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姑妈傅正芳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谢谢你,清雨,终于说服了正南。”
听到姑妈如此客气地道谢,她连忙摆摆手,认真地说:“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正南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姑妈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温暖的笑意。
这时,傅老爷子开口问道:“明天在哪个医院做手术?我陪你一起去吧。”
话音一落,她的心头颤了一下,暗自思忖绝不能让傅家人去医院,到时候自己捐献眼角膜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要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就更不容易!
她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马上想出了一个借口,“爷爷,这是个小手术,不用去那么多人,有我陪着他就行了。”
傅老爷子蹙了蹙眉,心想这个孙媳妇对正南确实很上心,不过没必要拦着他们去医院啊,莫非两口子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人知道?
“清雨,虽说是小手术,但是对于正南来说是件大事,我还是想去医院看看。”傅老爷子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却隐隐带着点儿不容置疑的味道。
她一听就慌了,爷爷那么关心正南,不让他陪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傅家人万万不能出现在医院里啊,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她有些纠结的动了动嘴唇,刚想要开口劝一下傅老爷子,就被傅正南打断了。
“爷爷,您还不明白么?清雨是希望等我眼睛好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傅正南说得轻描淡写,落到别人耳朵里却听着那么暧昧。
这番话让她脸轰得一声,红成了熟透的番茄,眉宇间都是掩盖不住的娇羞。
傅正南是什么情况?为何一晚上都在说这种令人害臊的话?
长辈们听后只是笑了笑,没有评价什么,唯有傅老爷子忍不住打趣他俩,“小两口感情真好,那爷爷就不当电灯泡了。”
听到傅老爷子同意了,她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侧眸瞟了傅正南一眼,看见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书房里。
洗完澡后,她穿着睡衣走到了书房,发现傅正南坐在沙发床上,双腿上放着一本盲文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书上摩挲着。
“正南,明天就要做手术,今天就别熬夜了,早点儿休息,好不好?”她说话的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酥了男人的心田。
他的嘴唇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应了一声:“我听老婆的。”
随手,他合上那本盲文书,将它放在旁边的矮柜上,然后慢慢地躺了下来。
女人盯着他的俊颜,不舍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眸子酸胀得厉害。
她突然俯下身来,将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结实的窄腰,将整个人埋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男人先是一愣,随后轻轻搂住了她,温厚的大掌在她的后背轻抚。
这一刻,积聚在女人胸腔里的某种情愫终于爆发了出来,眼眶里积聚的泪水一同滚落了下来。
傅正南蹙了蹙眉,清冽的五官上轻笼着一抹忧郁之色。虽然明知她在偷偷哭泣,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逐渐收紧了胳膊,让她跟自己贴合得更紧一些。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弯了弯唇角,开玩笑地说:“老婆,等到我恢复了视力,万一看到你很丑,怎么办?”
她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凄婉地一笑,应道:“那我不出现就好了。”
语毕,男人陡然提高了音量,郑重其事地说:“你敢?你跑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
次日,医院里。
宋清雨推着傅正南的轮椅走到vip病房里,等待医生来给他做手术前的检查。
前两天,刘浩明跟她讲过一些注意事项,为了保证眼角膜的质量,捐赠者需要提前麻醉,这样才能实现两台手术的无缝衔接。因此,她必须赶在傅正南进入手术室之前离开,先行一步躺在手术台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得这样快,傅正南没过多一会儿就做完了检查,而她也该准备接受麻醉了。
她明白,纵然心里有万分的不舍,此刻却由不得她有一丝的犹豫,否则她之前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想到这里,她不知不觉垂下眼睑,想要将眸底的情绪掩去,唇瓣也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泛白,然后血痕隐现。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努力克制着内心深处的苦楚,移步到男人面前,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他,柔声说:“正南,我有点急事要回趟公司。”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但是面色依然没有本分波动,反而半开玩笑地说:“清雨,在这种关键时刻,你要抛弃老公了?”
这句话让她心头一紧,眼底划过一抹黯然,随后又将这抹黯然掩去了。
“我出去一趟就回来,等你做完手术,我会在外面等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住了。
闻言,傅正南即使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仍不动声色,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暧昧的说:“那就亲一下再走。”
若是平时,她肯定会害羞得从他身边跑开,这一刻她却勇敢地俯下身子,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就把这个吻当作临别礼物吧,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唇瓣分离的那一刻,傅正南的嘴角耷拉下去,清冽的面庞上染着淡淡的忧郁之色。
“我等你回来。”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说罢,她转身往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扭头用手机对准了男人丰神俊逸的面容,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傅正南真是个帅气的男人!
她对着照片嘟囔了一句,然后径直前往预约好的手术室。
刘浩明身穿蓝色的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正在手术室里等着她。
望着冷冰冰的手术台,她的心头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凉意渗透了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刘浩明走到她身侧,轻声说了一句。
“开始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躺在了手术台上。
刘浩明拧眉摇摇头,拿起一个针头,对准她手臂上的静脉血管,直接扎了进去。
透明的液体从吊瓶中缓慢地流进她的身体里,在麻药和安定的作用下,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药劲终于消失,刺白的灯光照射在女人白皙的小脸上,晃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然而,这次只有左眼能看清自己在何处,右眼前面却是一片漆黑。
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的缠绕着心脏,让她无法呼吸。她不由得攥紧了床单,想要平静下凌乱的心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使呼吸的频率变得正常。
她从包里翻出了随身带的小镜子,发现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原本娇嫩的红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右眼贴上了一块纱布,并用绷带固定住了。
终于做到了!她把眼角膜献给了傅正南,成为了只剩一只眼睛的女人。但是,她不后悔,做完这一切,就能报答那个男人了。
此时,悲伤,欣慰,高兴,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只能长长地凄叹一声,用双手撑住床垫,准备翻身下床。
就在这时,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份诊断说明书,上面写了不少手术后的注意事项。
诊断说明上的第一条写道:术后一周才能取掉纱布,否则容易导致感染。
也就是说,出国之后,她还得继续贴着纱布,看来真得编一个好借口,以免引起别人怀疑。
第二条规定则比较简单,就是让她按时吃药,还写了具体的用药时间和方法。
诊断说明上剩下的内容则写得极其详细,要求她必须保持心情愉快,这样才有助于伤口的愈合,不然就会恢复得很慢。
而且,还规定她绝对不能流眼泪,因为眼泪会刺激到眼睛,有可能发生其他病变,会影响眼睛原来的样子。
换句话说,若是在一周之内哭出来,眼睛也许会变得很丑,这样就会让其他人发现她眼睛有问题,无法隐瞒她捐献眼角膜的真相。
最后,诊断说明书上再次强调,务必严格遵守以上这些注意事项,任何一项都不能违反,否则将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她将说明书看了好几遍,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记在了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会努力做到,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右眼跟原来不一样,尤其是不能让傅正南发现。像他那么聪明的男人,如果看见她的眼睛有任何不对,肯定会追问她,那样的话,所有的苦心就白费了。
这时,一名护士走进了病房,看到她已经苏醒,贴心地问道:“感觉如何?”
她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柔声说:“一切正常。”
护士将手里的药瓶递给她,嘱咐她:“这是医生开给你的药,按照诊断说明上的使用方法,按时吃药就行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蹙了蹙眉,急切地问道。
“医生说还得观察一天,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她应和一声之后,便没再说话,心里盘算着如何尽快从医院里离开。
这几次来医院找刘浩明的时候,大概对医院的布局有了一定了解,知道医生和护士中午时都要去食堂吃饭,这段时间,病房区域的医护人员最少,正是偷溜出去的好机会。
她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走到门边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走廊里穿着白大褂的人果然少了很多,赶紧换上原来的衣服,戴着一顶鸭舌帽,悄悄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由于担心半路遇上医护人员,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到了医院后门,然后打了一辆车,前往事先定好的酒店。
若是把行李放在老宅里实在太扎眼,所以她特意在一家酒店订了房间,又将行李存放在了房间里。
取出行李的那刻,她不禁暗想,过去那些悬疑电影真是没白看,自己俨然变成了间谍一样的人物,成功避开了傅家人和医护人员,现在只要离开这个城市,一切便可大功告成。
想到这里,她黯然地叹息一声,随后疾步走到酒店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嘱咐司机把她送到机场。
司机看她眼睛上贴着纱布,好奇地问道:“姑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愣了几秒,凄婉地一笑,答道:“眼睛里有结石,做了个小手术。”
“哎呀,你们年轻人不要老熬夜,要多保护眼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别把这扇窗户弄坏了”
司机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起初她还应和了几句,后面的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思绪早已飘到了别处。
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她明白自己即将告别这座城市,在一个没有家人和朋友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想到跌宕起伏的人生,心间涌上了五味杂陈,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概括。
若说生活得幸福吗?貌似应该算不上。
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养父母家过得也不算顺心,上大学时没有选到真正喜欢的专业,毕业之后还遭遇未婚夫劈腿,最后嫁给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这样的生活跟“幸福”二字好像并不沾边。
可是,要说她一点儿都不幸福吗?貌似也不太准确。
至少与傅正南相处的日子里,她真切地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那是一种能够安抚灵魂的体贴入微,连心都被熨烫了。
只可惜,这份幸福就要在今天画上句号,以后自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就难以享受到那份温柔。
这些日子,他在自己的心房上凿了一个洞,然后慢慢地渗透了进来,一点一点地开始占据着她的心。
所以,现在她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掏空了一个口子,只感到指尖发凉,像是有什么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失去了一样。
要是能大哭一场就好了,可是哭了就会导致伤口感染,眼睛就不如以前好看了,到时候想骗人都骗不了。
联想到这点,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希望唇上的疼痛可以忽略掉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殇意。
酒店门口。
赵树一直凝视着女人娇小的身影,直到她坐上出租车离开,这才悄悄地回到了车上,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傅正南的电话。
“少爷,少奶奶坐上出租车,从酒店离开了。”
听到赵树的话,傅正南浓郁的剑眉微微上扬,吩咐他:“安排人悄悄跟着她,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赵树一听,不禁皱了皱眉头,少爷实在太沉得住气了,老婆偷偷从医院里逃跑了,他不急着把对方追回来,反而命人暗中盯着她。
万一,她跑远了怎么办?最后还不是得大费周章地把她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