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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越然一路紧握我的手,一向干燥温热的掌心此刻竟然潮湿又冰凉。
门口有人等着,是刚刚载我们来的那个司机,他把车钥匙递给了我们,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方越然看似冷静地接过钥匙,实则整个身体已经紧绷到极限,车子风一般的蹿出去,忽然在街边停了下来,他双臂交叠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都埋在自己建的保护圈里。
看着这样的他,我已经难受的说不话来,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把头枕在手上,仿佛这样就能相偎相依。
半晌,方越然忽然开口:“我可以这样做吗?”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好把下巴搭在他的胳膊上,问:“你是什么想法?”
方越然抬起头来的时候一片茫然,眼神在下一刻瞬间清明,我有些奇怪他这样的变化,摸了摸他的脸:“在想什么?”
他拉下我的手,神情认真:“我们问了这么久,医院一直没有合适的心脏配给冉冉,孟光奇他要怎么帮忙。”
对啊,他要怎么帮忙,去哪里找合适的?
方越然的话我想我大概能懂,但是又不忍心切断那一丝希望,笑着给他燃起希望:“也许是外省市的呢。”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应下我这句话,只是说:“回家吧。”
我们去了老宅,一进家门就听到祺钊哇哇的哭着,那哭声听得我心都碎了。我和方越然连忙跑上楼,刘阿姨正抱着祺钊踱步哄着,我把孩子接过来,慢慢吹着孩子身上的包。
看着孩子这样,我心里是有些恨的,要不是孩子早产,身体又怎么会这么差呢?
“我来吧。”方越然伸手想要把孩子接过去,被我偏着身子躲开了。
甚至对他,我都有些埋怨。要不是他妹妹和杨瑾一起做那种缺德事儿,我的孩子怎么会早产?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当时听说孩子不能自主呼吸时的无助与恐惧。
我抱着孩子坐到床上,不再搭理任何人,轻声哄着。
不一会儿方越然的电话铃声响起,我听到他疲惫的接起,突然眼睛一亮,应着:“嗯,我现在过去。”
我不想搭理他,但是他却很开心的说:“冉冉醒了,我去医院看看。”
这才想起来,方冉冉虽然是被抢救过来了,但一直没有转醒,这次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兆头。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说:“等祺钊睡着了,我也过去。”
方越然沉思着:“你今天就在家吧,明天再去也行。”
我点头,可心里想着还是要去一趟的,不然他父母……我的确是很疲惫。
方冉冉的确醒了,虚弱无力,却仍旧歇斯底里,她一直哭,方越然一家人在旁边安慰着,我推门进去,却得来方冉冉的一句:“滚!”
我霎那间愣住,不明白为何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要和我针锋相对。
方越然也有些不悦,责备地问她:“你怎么能怪你嫂子呢?”
“要不是她,冯睿不会出事!”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怒火在心中燃烧。方越然的父母一直劝她不要生气,可是有没有人劝我不要在意?
只有方越然会担心的看着我,然后平静地问方冉冉,语气带着心寒:“始作俑者是谁?”
方冉冉瞪大双眼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方越然却把一切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声音有些沉痛:“是我,所以一切都由我来承担,我希望你们谁都没事儿。”
可我心里是自责的,若不是我在一开始去招惹身边有了方冉冉的冯睿,又怎么会遭来她的报复。
方越然的父母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疑惑地问着方越然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方越然只是挥了挥手。
我一直站在门外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看着这一切,默然不语,就是我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令方冉冉反感,她再次激动起来:“你倒是事不关己,所有的人都因为你才变成这样!杨瑾进了监狱,冯睿也要进去了!我躺在这里,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死?”
她激动的上半身一直脱离病床,好像随时都想起来打我一样,方越然把她按住,声色俱厉地说:“闭嘴!”
方信扭过头来看我,驱赶的意思明显:“你先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走?我也在自责的刀尖上如履薄冰的走着,我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这一切,不能改变的也尽力把伤害减到最小,可是为什么我在人们的眼里仍旧是不能饶恕的罪魁祸首?
方越然站起身来推着我往外走,我倔着脾气一动不动,潜意识告诉我,此刻的情景我应该识大体,但是我现在孤身一人,所有的利刃都射向我,可我为什么就要被伤害?
我轻轻推开方越然的手,终于说了走进病房的第一句话:“非要责怪,那谁都有错。”
“……”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愿意去原谅,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人难过的事,那时我们的结局都会好。”
方冉冉并没有学乖,仍旧对我冷嘲热讽:“你只是为自己开脱!冯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微扯嘴角:“那就等你好起来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方越然搂着我的肩想把送到门外,可身后忽然响起碎裂的声音,然后是方信责备的声音:“冉冉!”
我回头看去,一个玻璃杯的尸体在我不远处,看样子是想砸向我。
方冉冉躺在病床上,脖子和脑袋腾空,身体剧烈起伏着,我眯了眯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非要找个源头,那一定是你。要不是祺钊早产,身体也怎么会这么差?七个月的孩子居然长了水痘?呵!”
方冉冉双眸睁大,那样子有些恐惧,米世媛女士看我的眼神不善,似是暴风雨前的来临,方越然对我的做法也不是很赞同,推着我往外走。
“她都这样了,你就别刺激她了。”
我的火气还没有爆发出来,挥开方越然的手:“你们一家欺人太甚了!”
*
翌日上班的时候,我又和张老师去了那个示范镇,下车的时候那个心理医生正在小区门口等着我们。
看来这次,张舜老师真是胸有成竹了。
我们乘电梯到了顶楼,他拿着从赵大大那里弄来的钥匙打开了门,我就知道会有人守着,可张老师并不怕,气定神闲地说:“我们是太太请来为他做心理辅导的。”
这个保镖不疑有他,点点头带着我们找到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俨然一副被摧残将要致死的模样,心理医生单独走了进去,我们都被隔离在门外。
我在张舜老师这里学到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我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资料,就连赵太准备请心理医生的事儿他都知道。
我和张舜老师一起坐在沙发上等待,那个保镖走过来给我们倒水喝,张老师和他攀谈起来,他防备地看着我们,一语不发,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门口。
这下,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我和张舜老师。想起昨天孟光奇的话,我的心里有一丝紧张,还是鼓足勇气问着:“您认识孟光奇这个人吗?”
张舜老师姿态闲适的坐在那里,听见我的话之后扭头看我:“他跟你说什么了?”
大律师就是不一样,我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他说一直想和‘真相’合作。”
张舜老师换了一个直接面对我的坐姿,问:“如果是你,你会答应吗?”
我摇头:“不敢。”
张舜老师挑着眉毛示意我说下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我怕被他连累。”
张舜老师却笑了,有些开怀:“这个丫头真实在!”然后说,“律师嘛,如果只接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的案子,那能赚多少钱,如果能和孟氏合作,那‘真相’每年的收益将会很可观。我不愿意同他合作,纯粹是个人原因。”
“那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是什么吗?”
张舜老师却严肃起来,蹙着眉问:“那你有什么非要同他合作的原因吗?他拿什么要挟你了?”
我讶异于他们这些人洞悉一切的本领:“家里人需要心脏移植,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合适的,孟光奇找到我们,承诺说只要能与‘真相’合作,他就会帮忙。我这才来向您请教。”
张舜老师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表情不屑地问:“你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吗?他那人,不择手段到令人发指!”
“我很好奇,这么多年都没有医生通知我们找到合适的心脏,怎么孟光奇就会这么笃定。”说完,我手心里全是汗。
而张老师的话完全印证了我和方越然可怕的猜想:“找到合适的心脏并不容易,绝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捐赠器官的,而捐赠的器官还要看是否是患者需要的。可他不一样,他是根据人找器官,而不是根据器官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