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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忽然有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惊讶,“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
唐寅亮出身份,就没打算有人对他本人有什么闻名,这时倒是和对方一样惊讶,呵呵一笑,过去拱了拱手:“敢问兄台……”
“在下是华山派的,姓岳,草字不群。”对方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相貌清雅,举止斯文,要不是腰佩长剑,倒比唐寅更像个读书人。接下来几句寒暄,什么“久仰令名,今日当面,幸何如哉”之类的,也不是寻常江湖汉子能说得出来的。
刘正风便也凑了上来:“岳兄,你和这位唐……唐先生……”
“还是初次见面。”岳不群立刻回答,跟着又看了一眼唐寅,“唐先生既然入幕宁王府,怎么会又到了此地?莫非……”
别人没有这种见识,岳不群却知道,宗室亲藩是不可以擅离封邑的。倘若唐寅真是跟随宁王出来,都不用四舍五入,这就是造反!
但他一句话没说完,旁边的文如锦已经挠着头问:“老唐,你说你是……谁的幕僚?宁王?哪个宁王?”
就是带着对穿肠到华太师家里发飙的那个宁王吗?
可唐伯虎跟他也不是一头的啊?!
看着文如锦一头雾水的样子,唐寅简直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心了。顺势笑了笑:“在下偶然结识了锦少爷,听他说衡山城有一场热闹可看,心里好奇,就去向王爷告了假,和锦少爷结伴过来。”
“锦少爷”是江西君天府的人,正好遇到了在江西入幕的唐寅,这好像也说得过去。岳不群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问道:“唐先生认识本县太尊?”
“这事说起来,就和岳先生你有点关系了。”看到华山派的人主动送上门来,文如锦又机灵了,接过话头打了个哈哈,“昨天我们想去酒楼上散散心,结果听说有人在楼上打架,老唐是个热心肠,就去县衙报官来着。”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在场的都是老江湖了,又加上之前恒山派年轻弟子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时候用不着文如锦把话说全了,立刻就明白是碰到了令狐冲仪琳那档子事。
同样的证词,仪琳在县衙说了一遍,回来当然也说了一遍,所以令狐冲是救人不是害人,这倒是没人有异议。
只不过堂堂华山派首徒,论武功打不过一个采花贼,全靠着坑蒙拐骗把人救下来,事还出在闹市之中,这就让华山派上下都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岳不群倒是真有涵养,呵呵一笑,却道:“原来如此。那么县太尊并不是假的,为什么锦少爷要怀疑太尊假传圣旨?这罪名未免大了些吧?”
“还用得着我怀疑!”文如锦抬杠是不怕的,笑嘻嘻地抬着下颏指指那位县太爷,“你问他,他敢说不是假传圣旨?”
“我、我……你血口喷人!”县太爷想了想,这时候绝对没有承认的道理,眼看着文如锦一个小小少年,量他掀不起风浪来,当即一跺脚,发了官威。文如锦却又是哈哈一笑。
“不承认?那你说说看,你从哪儿得来的圣旨?是你进京,还是有钦差带着圣旨来了?”
“这……”
唐寅在一边想,这位锦少爷摆明了不清楚朝廷制度,但选的角度实在刁钻,寻常人被这么一提醒,都能想得清楚。
最简单的道理,圣旨这么重要的东西,打从京中发出那一刻开始,就不可能再经过任何人转手。所以宣旨的人,一定就是当初奉诏传旨的人。
先不说衡山县一个七品知县,有没有这个资格宣旨,但他肯定没进过京城。
如果圣旨是京中钦差带来的,现在宣旨的就不应该是衡山县。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光如此老辣,难怪十七爷要重用他。
唐寅并不知道,文如锦确实是不懂朝廷官制,但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却都是官场这一套。他父亲放在当朝也是和知县平级的人物,待人接物、迎来送往、上传下达、令行禁止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他家里茶余饭后的闲话。
——当然,是他父母离婚前的那个“家”。
县太爷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时犹豫得越久,就显得越是心虚。但他实在没有想到,不过是走走过场,演一出戏的事,竟从那些土老帽江湖客中跳出这么一个少年来,两句话就引起了众人对他的怀疑。
他该怎么说好呢?……怎么说都是不对……
只是这沉默的短短时间内,周围的江湖人们已经开始窃窃议论起来。
唐寅趁机走上前,看着县太爷的眼睛,手却伸向了他手中的“圣旨”。县太爷一时恍惚之下,竟就将那幅黄绢递了过去。
“‘据湖广巡抚奏知’……”唐寅一边笑吟吟地念着,一边目光向县太爷和刘正风轮流瞟上一瞟,“哟!刘三爷好大的面子,竟然还惊动巡抚大人了!既然如此,这旨意也该给巡抚带回来啊?……‘衡山县庶民’,哎,刘三爷怎么成庶民了?不是乡绅么?这编词的人不讲究啊!……‘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着实授参将之职’,好家伙,这可厉害了!张太尊,刘三爷,两位知道参将是几品么?”
这个问题,刘正风是答不上来的。县太爷支支吾吾了一阵,终于没敢昧着良心说不知道,叹气道:“三品。唐先生,你……”
他还想说几句囫囵话把这事化解了,但周围的人一听说“三品”,又是“轰”的一阵嘈杂喧哗。
这帮江湖汉子,本来看着刘正风一副谄媚的样子跪接圣旨,还颇有些鄙视他,谁知道这“圣旨”上写的封官,居然是堂堂三品大员。
刘正风名气再大,连衡山派掌门还没挣上一个,更不要说官身。再怎么使钱捐官,也捐不到三品,多糊涂的人也能品得出这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参将是实权武职,真正带兵打仗的角色,向来必须从军中有功勋的人中提拔,断然没有授予一个区区白身小民的道理。整个湖广的参将名额,也只有三员。
那么这封“圣旨”,乃至于整个“宣旨”的事件,都只是刘正风串通了县太爷做的一出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