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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宇没想到有一天迟灵瞳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一时间得意到忘形,假模假样翻了翻日程,说自己明天下午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接着有个会,迟灵瞳想见他,只能在公司附近。迟灵瞳竟然乖乖地答应了,他好不适应。
两人约在一个茶室,希宇提前十分钟过去,扫了一眼。里面站起一个人,穿件灰色的毛衣,不知是毛衣太大,还是人太瘦,瞧着像套了件麻布袋。“迟灵瞳?”要不是她朝他笑着,希宇竟然没认出来。她瘦得都脱了相,完全不见去年的水灵灵、俏生生。
“身体小恙,现在休养中。”迟灵瞳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现状概括过去了。希宇打死都不相信,但他知道这丫头是刘胡兰,她要是不想说,你用枪对着也没用。“你的意思是最近都待在滨江?”
迟灵瞳点了下头,一节手腕从毛衣里露出来,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看得希宇喘气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她吹飞了。“你今天找我不只是亮个相吧?”
迟灵瞳苍白的面容飞上一丝晕红:“憩园隔壁据说要建一个五星级酒店,拆迁户都搬走了,投资公司因为资金没到位,工程延期。我听孔雀说你和公司的老总是朋友,能不能请你和他说说,借一套拆迁房让我住一阵。”
希宇听得心头一疼:“你要是手头紧张,我房子刚装修好,你想住多久都可以。那儿现在圈着,电呀水的大概都断了,不能住人。”
“我去看过了,水电都有,有些房子也不是太残破,就是冷清点。我就图个安静。”
希宇明白了,她这是想隐居逸世呢!“你是不是被人伤了?”
“没有呀,我想不被打扰地好好搞个设计。”
“那个男人是谁?”希宇愤懑地发问,“作为你的前男友,我有这个知情权。”
迟灵瞳站起身:“如果你不方便,我再去找找别人。”
希宇咬牙,这伤还不是个小的呢,碰都碰不得。“你给我个准话,你现在是不是单着?”
迟灵瞳坐回位置,扬起笑脸:“希宇,我那天在超市看到你女友了,很漂亮呢!”
怒意顶着太阳穴,希宇感到额角直跳:“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我对你”他说不下去了。说什么呢?说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我这些年一直在等你?说我努力交了个女友,可是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你?话到了喉咙口,一松很容易,然后她会怎么回答,对不起?希宇攥紧了拳,把脸别向一边。
迟灵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她很羡慕希宇,尽管这份恋情无果,可是她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他可以怨,可以恨,可以让生活有声有色,可以带着女友在她面前炫耀、显摆。她呢?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你既然向我开了口,这说明在你心中,我是有位置的。好吧,我帮你这个忙。”希宇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他特意找了一天和迟灵瞳去了拆迁房,真有一两套能住人。有一家连家具还留着,阳台上一盆月季冒出了几片新叶,很有生命力地舒展着。门窗也结实,锁也没绣掉,浴室里的热水器看着陈旧,功能却是正常的。倒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要重新添置。
“没关系,那些我慢慢添置。”迟灵瞳转了一圈,很满意。
希宇还是不放心,屋前屋后看了几遍。幸好憩园第一期的住户已经入住,大门离这儿不算远,保安室二十四小时有人。有个什么事,叫一声,那边也能听到。
迟灵瞳要留下打扫,希宇临走前,又叮嘱,以后再有其他事,还要像这样第一时间想到他。
车掉头向市区驶去,希宇扭头又看了眼拆迁房,鼻子突然一酸,迟灵瞳看似长大了,其实心里面还是个小孩子,对于感情这事,她始终不开窍。哪知一开窍,就来个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他恨那个男人,虽然不知道是谁。
从青台回滨江后,迟灵瞳是住在迟铭之家。迟铭之特地换了套房,挺宽敞。甘露还算识大体,毕竟迟灵瞳遇到了那么大个劫数,几个月硬忍住了,没有一句冷言冷语。迟灵瞳突然说要搬出去,她心中暗喜,迟铭之却急了,打电话给谭珍。谭珍在电话里差点哭下来,又不敢说重话。迟灵瞳轻声道,妈妈,请你理解我一下,我答应迪声要把唯一的室内设计送给他,等设计完工,我再搬回来,好吗?
谭珍哭了,迟铭之直叹气,两人都没拦住迟灵瞳离家的脚步。
其实这只是迟灵瞳的一个借口,她没有告诉爸妈,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画图了。不是手臂康复得不好,不知为何,她一握绘图笔,手就下意识地哆嗦,连根直线都画不出。也许她的设计生涯就这么到了尽头,对于迟灵瞳来说,和迪声的过世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憩园是迪声的心血,她挨着它,才能呼吸。
伍尔芙说,一个女子,应该有自己的一间屋,这间屋子,并不是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它是一个女子心里的单间,是一颗完全属于自己掌控的心。迪声就住在这个单间里,迟灵瞳很少提起迪声,脸上也不会露出凄怆之色。她很平静,但不孤单。
入住后一周,迟灵瞳去电台看孔雀。孔雀现在主持下午茶时光,读读书,放放音乐,聊聊时尚,时间是下午四点,属于白银段了。走进播音间,孔雀正在读张曼娟的与爱情错身。尽管她本人很少读书,但读得也挺有感情。“阿嚏——毫无防备地,我打了一个喷嚏。这是不是,你隔着茫茫流动的人海,传递思念的讯息?有点阳光,照耀着从身体里窜出的透明颗粒,细微地,散进空气里,每一颗都镌着你的名字,随风而去。我停下手边的工作,揣度你流浪的方向;全心全意地准备,下一个喷嚏”
“阿嚏”迟灵瞳无预期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幸好播音间的玻璃隔音效果好,她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冲播音助理笑了笑。
孔雀发现了她,龇着牙,对着她的方向笑了下,然后接着读下去。
朗诵完,孔雀又让她的听众欣赏歌曲,是伊能静唱的你是我的幸福吗。这位才女最近被绯围包裹得不能动弹,听她唱这首歌,别有一番凄婉在心头。终于等到孔雀下班,两人欢欢喜喜地去吃印度手抓饭。
吃饭时,孔雀的短信不断,她看看笑笑。
“是萧相公吗?”迟灵瞳问。
孔雀愣了下神,摇摇头,“他现在也不知周游到哪个国家了?一开始说是去香港学术交流两个月,然后延期,被英国什么大学邀请过去,前几天,又说是到了法国。反正他到一个地方,学院都会打电话告知我一声。”
迟灵瞳很惊讶,算算时间,快半年啦!“他不给你打电话吗?”
“电话那是国际长途,贵着呢,我让他别打。”
“他是穷人?”迟灵瞳觉得怪怪的。
孔雀脸突然一红,目光躲躲闪闪。“能省就省点呗,钱赚得很辛苦滴。”
迟灵瞳突然明白了:“你是怕他查岗?”
“你怎么吃这么少,多吃点,妞,你看你的脸都瘦成巴掌大了。”孔雀一脸媚笑,不愿把这个话题深入。
迟灵瞳叹了口气:“鸟类,你别把书呆子当猫食盘一样轻待,人家可是一价值不菲的青花瓷古董,要是被识宝的人发现,你哭都来不及。”
“别人我还真不敢自信,就他,我放一百个心。他是那种绝对从一而终的男人。你呢,最近怎样?”
迟灵瞳耸耸肩,脱下手中的保鲜袋,感觉胃有点痉挛,大概是不适应咖哩的重口味。
刚搬进拆迁房,迟灵瞳有点失眠,只能看书打发长夜。四周太过寂静,显得夜更深沉。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然后,我就一个人了,这是日本作家山本文绪在妻子离世后写的一本随笔集。原以为这样的书会很催泪,读着读着却觉得很励志。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觉,感觉寂寞难耐的,定会想找个人同住,但我并没有寂寞难耐。我拥有回忆,我还有梦想。一个人,一切都做自己喜欢的就好,可以不断挑战想做的事,可以重返校园,可以看喜欢的书直到清晨,可以随时背起包踏上流浪之旅,可以把一个人生活的点滴写下来,有一天见了面,与你甜蜜地分享。
合上书页,江的对岸已跃出了一片鱼肚白。她站在阳台上,凝视着晨光下的憩园。迪声,早安!
一个月后,希宇托人帮她安装了网线,算有个地方打发时光。只是她对于从前爱玩的游戏现在一点兴趣全无,倒是爱上了逛论坛。有个叫篱笆网的论坛,里面的贴子都是关于家装的,有图片有文字,她连着看了几天,心中一动,如果一直不能画图,那她就写图吧!
第二天就去买了相机,跑建材市场,跑家具城、逛小区,回来后,开始写贴。
家装,无论什么风格,开始都是大门。想要明亮的空间,室内就得采用开放式设计,真正意义上的门只有进家的大门。房子在底层,门可以选择深棕色,要把原来的标准的三英寸门框加宽到八英寸。大门的颜色和质料选择是整个室内格局气氛感觉的预告和提示,门后面永远有未知的新发现。
一不留神,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再上传了她拍的几张照片,然后发贴,贴子的名字叫在一起。这一夜,迟灵瞳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做。
隔天上网,有个人回贴了。回得很文艺:走马看的不是花,我们喜欢看的是门。她其实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关注她的贴,这是和迪声有关的事,她又重新找到了动力找到了方向。不然每一天,飘浮的灵魂无处安放。
接着,她写了隔断,写了窗,写了桌。没有计划,也无规律,信马由缰,想到哪就到哪。决定写餐具前,她去逛了商场。从前没怎么注意,餐具竟然做得这么精致。货架上,英国进口茶具有如工艺品般精美,韩国的骨瓷碗具,在炽白的灯光下,亮得不像真的。正中间,摆放的是日本的两个茶碗,一个是暗暗的姜黄色,一个是豆青褐色,捧在掌心,沉沉的。仿佛把茶碗带回家中,就一并把拙朴、素净、空灵等等抽象又实在的感觉都带了回去。这也许是茶碗自身缓缓发放的禅意。迟灵瞳一下子爱不释手,考虑着是买一只还是两只一并买回去。犹豫中,不经意抬了下头,恰好看到一个穿白衬衫、卡其裤的男人朝大门走去。挺拨的身姿,稳健的步履她不由自主地紧走两步紧盯着那身影,恍若隔世般地觉得他那么像一个人。不过,不是他,这个人头发太短,身形太单薄。可是忽然一阵耳鸣,脑中没有了思绪。
冷冰冰的店员拦住她,眼神瞟过她手中的茶碗,“小姐,你还没付款呢?”
她连忙把碗还回去,再转过身,身影不见了。她追过去,阳光似乎有点刺眼,她茫然地在人群中搜寻。眼前一张张疾行的面容,都是陌生的,看着看着,泪就那么下来了,安静地,缓慢地。
迪声,已经离开她整整五个月了。
谭珍不敌关隐达的攻势,答应了他的求婚。婚礼放在五月中旬,迟灵瞳是婚礼的伴娘。迟铭之听说后,喝得酩酊大醉,又哭了一场。
所有的婚礼都相差无几,一对新人笑容可掬地穿梭在众多有可能都叫不上名字的熟人之间,推杯换盏,祝福声声。
伴郎是公安厅刑侦科的一个帅小伙,对迟灵瞳很是体贴,又是挡酒,又是解围,火热的眼神有意无意朝迟灵瞳溜去。一圈酒敬下来,就有长辈拿两人开起玩笑来。迟灵瞳笑,那只是礼貌,眼中却无笑意。
“这哪是关叔和谭姨的婚礼,分明是为你专设的相亲大会。说吧,相中没?”萧华要照应妻子没办法过来参加婚礼,让萧子桓做了代表。萧子桓替父亲喝了不少酒,嘴上叼着烟,一开口酒气直喷。
迟灵瞳看着外面的夜色,摸着脖颈上的链表,只笑不答。空气中飘荡着花香,吹到身上的风是暖的,又到五月,南方的雨季要来了。“怎么不带嫣然来?”迟灵瞳转过身来看着他。
萧子桓仰起头,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想来着,可我先去了趟滨江,她没办法腾出那么多时间。”
“还是江鲜馆的事?”
萧子桓狠吸了两口烟,很无耻地把烟头摁灭在露台上的花盘里。“去看我大哥,他从香港回来了。”
迟灵瞳点点头,前几天和孔雀通电话时,她也提到了,听着却不是很开心。“他这次出去时间挺长的,这学期大概不能再任课了。”
萧子桓跳上露台,晃荡着两条长腿,幽幽叹了口气:“他怕是啥都做不了了。”
“怎么了?”
“说是出了点意外,脑子受过伤,里面有淤血,压迫到脑神经,从前的记忆全丢了。还有,他我也说不清,感觉怪怪的。”萧子桓潇洒地吹出一串烟圈。
“这种现象会影响健康吗?”
“没那么可怕,医生说这些都是暂时的,淤血散开之后,自然会恢复记忆。”
“那他认得你吗?”书呆子真的成了一呆子,迟灵瞳笑。
“你别用那种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人,行为能力都正常,就是太客气太礼貌太沉默太神秘。他一见到我,点点头,像认识又像不认识。”萧子桓抓抓头,笑得很郁闷。
关隐达第二天与谭珍去昆明旅游,让迟灵瞳同去。迟灵瞳用一句“我们都需要独立的空间”为由给拒了。
夜,黑了。空旷的场地,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憩园里,三三两两地亮起了灯。她沿着围墙走了一圈,心情很宁静。
迪声,我回家了。你在等我吗?她微笑着问。
迟灵瞳住处来的第一批客人是陈晨和颜小尉,坐了一天的车,带着鲜花和水果,满脸尘埃。
“干吗这样隆重?”迟灵瞳笑着把两人让进屋内。
陈晨和颜小尉打量着四周,愣愣地站着。
“那椅子我试坐过,还算结实,只要你不随便摇晃。”迟灵瞳说。
“宝贝,你手头最近不紧张吧?”颜小尉小心翼翼地坐下,小心翼翼地问。
“混日子还行。你们要借多少,结婚还是买房?”
陈晨差点昏倒:“你你以为我俩大老远的从北到南,是来向你借钱?”
“不然呢?”迟灵瞳从水池里捞出水果,用毛巾擦了擦,递给他,自己就在床边坐下。没办法,屋内总共就两张椅子。
“回青台吧,宝贝,我们还合住。”颜小尉心疼地摸着迟灵瞳的脸。
“你瞧陈晨那狰狞的脸,会把我活吞了!”
陈晨豪气满怀:“只要你回青台,我搬出去。”
迟灵瞳浅浅一笑:“你们讲得青台好像有什么合适的位置在等着我似的!”
陈晨和颜小尉对视一眼:“还真瞒不了你。乐董说半年了,你手臂该痊愈了,让我和小尉过来接你回泰华。知道么,听海阁项目,泰华中标了。还有你设计的憩园得了设计金奖。这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你在养伤,我们就没通知你。不过,这都是你的成就,没人敢抢的。”
迟灵瞳低下眼帘,咬了口苹果,“谢谢乐董的美意,我暂时还不想工作。”
“乐董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这期间全算假期。”
“实话和你们说吧,我已经不能再设计房子了。没有激情,没有灵感,心里面排斥了,我一看到那些建筑图纸,就眼花、恶心。这样的人,泰华要了干吗?我不是对乐董记仇,处在她那个位置,有那样的猜疑,我能理解。我不回泰华,也不会去其他任何地产公司和设计部门。”
一个设计界的天才就这样殒落了,陈晨和颜小尉一起默哀。他们心事重重地随迟灵瞳去市区入住,晚上一同去江边的渔村吃江鲜。其实哪有胃口,可是不忍拂了迟灵瞳的热情。
迟灵瞳拿着菜单,周到地问两人可有什么忌口的、可有什么想吃的,一边还让服务员推荐今天的特色菜。陈晨和颜小尉看着恬静、温婉得极不真实的迟灵瞳,心里面直发寒。
等菜的时候,餐厅送上自制的青橘茶,喝着很爽口。迟灵瞳端起茶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后背烫烫的。她回过头,越过一张张餐桌,没一个认识。她转过了身,继续喝茶,可那种感觉却突然越来越强烈。她又回过头,“啊”她惊得跳了起来,萧子辰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
说她瘦,和她一比,书呆子瘦得更可怕,都成木乃伊了。可能是瘦的缘故,他显得比从前高了些。终于舍得把眼镜给除了,她早说过他有一双俊朗的眼睛。呃,他在哆嗦?
“你还好吧,萧子辰?”她慌忙去扶着他。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只是身子哆嗦,就连嘴唇也在哆嗦着。
见他不说话,迟灵瞳只得又问:“你和谁一起来的?”
从洗手间方向传来一声惊呼,孔雀瞠目结舌地跑了过来,“子辰,你记得灵瞳?”
萧子辰看着迟灵瞳,慢慢地安静下来,俊逸的面容露出一丝沮丧:“不。”
书呆子这意外出得不轻,连声音也变得深沉、磁性,有点像迟灵瞳咬唇,又想迪声了。
“哦,这是迟灵瞳,我俩是好同学好朋友。”孔雀挽住他的胳膊,小鸟依人似的靠着他的肩。
迟灵瞳突然想起萧子辰出意外后失去了记忆,已不认得自己。她微微一笑,回应孔雀的介绍。
萧子辰淡漠地从孔雀的臂弯间抽出了手臂,身子往一边挪了半步,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抱歉,请给我一个自然恢复记忆的时间和空间。”萧子辰的语气礼貌但疏离,显得有些刻意冷淡。
孔雀朝迟灵瞳无奈地撇撇嘴,用眼神说道:“他连我也忘了。”
迟灵瞳摸摸鼻子,有点忍俊不禁。孔雀向来把萧子辰吃得死死的,想不到有一天,也会在萧子辰手中吃瘪。
萧子辰看到了一侧的颜小尉和陈晨,点了点头:“你们好!”
陈晨和颜小尉两人面面相觑,他这话是对他们说吗?迟灵瞳也有些愣住。
“子辰,他们是谁?”孔雀嘴巴张得大大的。
萧子辰没有回答,只是说道:“难得聚在一起,我们拼桌吧!”
“不要了,我们已经点好菜了。”迟灵瞳忙接话。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子辰,要不是这张清俊的面容如此熟悉,她会以为不是同一个人。从前的萧子辰太过木纳、温和,是好好先生,孔雀说东绝不向西。面前这人,周身裹在一层肃冷之中,有点拒任于千里之外的霸气,很是强势,像个发号施令的领导者。她有些同情那只鸟类了。
“我们只有四个人,请不必太见外。”他这话是对陈晨说的,可是却看着迟灵瞳。
“不是见外”迟灵瞳朝孔雀瞪瞪眼,没等孔雀接话,萧子辰已抬手向一边的服务员示意了。“那就好。小姐,请把这桌的菜送到里面的雅间。
“妞,来吧,是子辰学院的两个领导,和他处得挺好,没关系的。”到了这份上,孔雀只能这样说。她心里面也在发怵,不懂萧子辰平白无故地怎么突然这样热情。
迟灵瞳朝陈晨、颜小尉自嘲地一笑:“失业人员的银子用一个少一个,我还是省着点花!走,咱们今天就沾沾大教授的光去。”
陈晨和颜小尉是不拘礼的人,常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聚一块疯。“好啊,客随主便。不过,就是有点太便宜你了。”
晚餐很丰盛,当季的江鲜、餐馆的特色菜,盘盘碟碟、汤汤水水地摆了一桌。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轻松,两位领导很温和。萧子辰与两位领导谈工作,其他几人边聊天边吃菜。
“我目前这样子似乎不太适合上讲台。”萧子辰回答得很委婉。
系主任说:“我们不是现在就让萧教授上讲台。暂时性的记忆,在医学上经常会发生,却没有药可以医治,一般是等待自然的恢复或奇迹的发生。有专家说,在熟悉的环境中,失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机率更高,因为熟悉的画面会频繁触动大脑神经,驱逐着人去联想、去思索。萧教授,就凭这一点,你应该回医学院。”
“我回去只为找寻记忆?”萧子辰说话时,看了对面一眼。
他的对面坐的是迟灵瞳,迟灵瞳这时在看大厅中央演出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女孩。
女孩长发遮着半把脸,眼睑微眯,透出几份颓废和慵懒,她唱的是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数得过来的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像雨敲打在她的心上,心立刻湿漉漉的了。她去了趟洗手间,孔雀跟着进来。
“这谁的?”她一眼看到迟灵瞳手腕上的男式坦克腕表。
“哦,这个呀”她现在把裴迪声送她的从前与将来全戴在身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分离。
“他送你的?上帝,原来是个贵公子,这表可是卡地亚的限量版。”孔雀从包包里拿出一盒烟,熟稔地抽出一支,打火机一弹,一束蓝色的火苗蹿出。“我以为你爱上的是个才子呢!”
迟灵瞳笑笑,没多作解释。“你家教授没告诉你抽烟有碍健康?”
孔雀深吸一口,一扬眉,“别提他,我烦。”
“他看上去很好,思维敏捷,吐字清晰。”
“他是失忆,又不是白痴。”孔雀翻了个白眼。
“那你给他多讲讲以前的事!”
孔雀冷笑:“你以为我没有?可是他讲什么,不要硬把记忆塞给我,我自己会努力寻回来的。在这个期间,请给我恢复记忆的空间和时间。”
迟灵瞳噗地笑了,这话书呆子刚刚就一板一眼地申明过。
“是不是很受打击?”
“唉,现在我是什么都不能说,除非他主动开口问,我才回答。不过,他已接受了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会陪我吃饭、接送我上下班,散步、逛街都可以。但他说为了对我尊重,我们之间暂时不宜有恋人间的亲密行为,要等他慢慢找回爱上我的感觉。妞,我和你说哦,不知怎么的,他这样一说,我发觉他比从前有主见了些、强悍了些、精明了些,也迷人了些,像开始一份新的恋爱。”
“那不是很好吗,你郁闷什么呢?”
孔雀拉开门,把手中的烟扔进马桶。“他现在看我看得很紧,去哪都要向他报备,我没什么机会出去和朋友们玩。”
“你知足吧!这世界上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有人能安然回来,有人却一去不返。”比如迪声。
“我的世界你不懂!”孔雀笑得花枝乱颤。
“你家教授在学院地位很高呢,你看领导对他多重视。”
“必须高呀!他是在香港出的意外,那边的医科大可能觉得愧疚,和滨江医学院共同建立了一个科研项目,投资很大,两所学院的学生还可以交换。香港那边指明要子辰负责这些事。”
回到餐桌,迟灵瞳小小的震愕了一下。她面前本来是放着一盘蛤和一碟葱爆虾,这些都是让她过敏的食物,她晚上没什么动筷。就她出去了一刻,面前换上了一碟藕夹,一盘凉拌海蛰头。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谈话的谈话,吃菜的吃菜,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正常。只是巧合吗?
吃完饭,领导们开车先走了。迟灵瞳和陈晨、颜小尉是打车过来的,萧子辰坐的是孔雀的车。
“一起走吧!”萧子辰一派酷酷的绅士风度。
孔雀的车是秀气的女式车,萧子辰坐里面手脚都不好动弹,再挤三人,就成沙丁鱼罐头了。“你们先走,我们想去江边走走。”迟灵瞳说道。
萧子辰挽起衣袖,像是准备看表。手腕上光光的,他怔了怔。
“改天我们再聚。”孔雀向迟灵瞳做了个手机联系的手势。
“宝贝,那个男人一晚上都在看你。”一等车开了,颜小尉两眼晶亮地说道。
“乱说什么,他看我干吗?”
“不信你问陈晨。”
陈晨倒是挺中立,“他有可能是在看灵瞳后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你说那幅模拟凡高的向日葵?别逗了,明明就是看灵瞳。灵瞳一低头,他就定定地看着,瞳瞳一抬头,他的目光就闪开了。瞳瞳去洗手间,他不是还跑出去看了下。”
“你就捕风捉影吧,人家为人师表,高风亮洁,哪是这等龌龊小人。”
颜小尉头歪着:“我又没说他的目光是猥琐的,有可能是咦,灵瞳呢?”
“我在这。”迟灵瞳在不远处向他们挥挥手,“那儿是江渡口,看,船往这边开过来了。”
“这是什么声音?”夜风送来了几声汽笛的鸣叫,萧子辰拧拧眉。
“渡船靠岸了。”孔雀从后视镜中看了看他。这记忆真是忘得如此彻底,连汽笛声都不记得了。
萧子辰扭过头看着窗外,“哦。孔雀,你和迟灵瞳是大学同学?”
“中学六年的朋友。”
“玩得特好?”
“友谊地久天长。”
萧子辰破例扯了下嘴角:“能具体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