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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从入冬的彻骨寒凉到现在初春的凉爽惬意,不过短短一月。近日倒春寒,原本转暖的天气又刮起丝丝凉风,这两天还下起了春雪,院子里开得鲜艳的秋菊早凋零败落,只剩下些枯枝败叶长在庭院,甚煞风景。隔天采薇擦窗户时,竟发现窗棂上又结了霜。
内务府又送来一批镶了兔毛边领的棉衣,全是些素净的颜色,暗纹多以梅花为主,看起来端庄又不失雅致。
清律本嫌厚重不愿穿,可穿着薄衣跑了几天便不住地打起了喷嚏,差点就卧病在床了,连喝了几顿红糖浆水才好。
“公主您也是的,就这么几天变冷,忍一忍穿厚点度过去就春暖花开了,到时随您怎么折腾都没事。您说您也太任性了……”
采薇一边照顾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简直像个老妈子,清律暖和过来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了才笑嘻嘻说道:“采薇,你今年多大了?”
“回公主,已是十八。”
“这么说来,你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啊。你看这样如何,再过一年,我便放你出宫,回乡也可留在京都也可,找个好人家嫁了。”采薇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她转过身,只看着自己脚尖试探问道:“公主为何突然这么说,奴婢可是犯了什么错?”
“不犯错就不能这么说了?”清律还是笑吟吟的,“宫里是非多,寄人篱下、做人仆奴总是不自在的,能出宫是最好的选择。怎么,你倒是不愿?”
采薇扭捏着身子,也不接话,只是嘴巴翘得老高,明显是生了气的。清律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其实她本就是脑子一热问出了口。
当她起身想出门透透气时,采薇才在身后匆匆追上来:“公主,先前是您要奴婢伴在您身边忠心不弃,如今您还没有嫁做人妇,过上好上好日子,奴婢怎么能舍下您一人离开呢?”
清律听了这话心里感动,面上却一如往常,只是转身冲她点点头,拿过手里的毛披风穿上:“随我去趟慈宁殿吧。”
寒风微凉,刮在脸上已有了生疼的感觉,这几日她往太后那儿跑得频繁,想着讨好这老人家,结果人还因为寿宴那时候的事耿耿于怀,对她爱答不理。但清律不信邪,也不知道在跟谁较着劲儿,就不信捂不热她,次次去了都准备一肚子笑话和故事,对那冷冰冰的脸视若无睹。
有次碰见皇上,待自己走时隐约听到劝和的声音,心里却没啥底。她虽身为先皇后之女,兄长却也不在身边,除了皇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若不给自己拉些靠山,只怕日后再遇到绊子难以全身而退,最起码得自我保全。至于江仁初,两人关系虽是不错,可清律心中始终有道防线,她知道政客无眼,为了利益什么时候投靠哪一阵营都是眨眼的事儿,所以不可依赖。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太后值得费力气了。
刚要穿过后花园,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读书声,她好奇地走近一看,却见是一青衣少年坐在石桌前,手里捧着本古书摇头晃脑地念着,声调刻意学着老成的抑扬顿挫,看起来好不滑稽。他对面坐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手里握着戒尺,年纪看起来虽大,却精神矍铄。
采薇小声说道:“公主,今日八皇子竟被允许户外读书,真是不容易啊。往常那路阁老刻板迂腐,从不许学生出太学府,哪里懂得风月无边下念书的自在。”
话音未落,那少年似乎读错了字,就听啪一声,戒尺已是狠狠打在了掌心,那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道红印子,老者依旧气定神闲,眼皮都不带动一下。少年疼得脸都皱一块了,却不敢叫屈,揉揉被打的地方继续念。
“这路阁老这般凶?”
清律喃喃道,采薇连忙捣蒜般地点点头:“前几年奴婢替职给太学送墨砚,正值他教课,拎着书卷就把奴婢赶出来了,那吹须瞪眼的样子,实在吓人。”
“脾气还挺怪的。”
她正在犹豫还要不要从这里走,就听那老头怒斥一声,不知道八皇子又犯了什么错,将那戒尺往桌上一摔,嚷了几句便甩袖离开了,吓得旁边的小宫女一动不敢动。
那八皇子原地坐着沉默了会儿,突然发疯似的把一桌东西都扫下了地,胸前剧烈起伏着,一屁股坐回去就开始大骂:“读你娘的书!谁爱读谁读去,老子不奉陪了!天天耍多有意思,就不让我跟着哥哥们一起东奔西跑,臭老头,早点进坟墓就不用摆那张臭脸了!”
他握紧双拳砸着桌面,一旁的宫女直接吓软了腿,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你还在这干什么!去把老子的家伙什儿都拿过来,去啊!”他伸手抓了一根毛笔砸向那小宫女,甩了人家一脸墨,哭哭啼啼跑回去取他的东西了。
清律诧异,不想惹这个小魔头,刚想悄悄离开,就听他道:“谁在那,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给老子出来!”
她下意识和采薇对视一眼,面上尽是无奈,叹了口气从那枝桠后面走出来,还做了个福:“不是好汉,是你皇姐。”
八皇子那尚未褪去稚气的脸上从惊讶转到一丝不屑,他哼了一声,低声道:“原来是七姐,不知道你躲那里干什么呢?”
“哎,你这小鬼怎么说话的,哪里是躲,皇姐刚路过而已。”清律见他对自己抵触不大,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捡起地上一摞书卷,拍了拍灰,“《论语》、《孟子》……你这脾气还挺大,怎的把纸墨笔砚都扔地上了?你以为你是天女散花啊?”
少年依旧撇着嘴,冷硬道:“不知道七姐有何贵干?皇帝等下还要罚抄,很忙。”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她想了想,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做。你好生抄着,切莫再惹先生生气。哦还有,你身为皇家子嗣,素养高端,忌爆粗鄙之口,什么‘老子、老子’的,小心让父皇或者别人听见了做你文章!”
她说完便要走,那八皇子却突然叫住她,脸色怪异,嘴角竟还抹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诡笑:“等等皇姐,皇弟有字要请教。”他举着本书,翻开的一页上密密麻麻印着蝇头小楷,手指在某个字旁边。
清律凑过一看,那不过是个“嗟”字,他这个岁数定然是学过的,这般简单竟还会问。但还是老实地告诉了他:“这是嗟来之食的嗟,表叹词。可还有问题?”
“皇姐,这个字,是不是很简单啊?”谁知八皇子突然露出一副沮丧的表情,低下头,方才那鸷禽猛兽的架势顿然烟消云散,简直判若两人。她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只安慰道:“不,这字不常用,你记不住很正常。莫要多想,你肯学肯问就很不错了。”
哪知八皇子依旧是那脸丧气的样子,捡回砚台就着残留的墨就开始抄书了,把她晾在一边,似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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