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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去的十多天是难挨的。家属还不能送钱进来,就买不了东西,发了半块香皂和剪掉一半手柄的牙刷,牙膏却没有。一天只能用36格纸巾,对,计量单位是格,沿着邮票口撕下来的那一小片叫一格。
早上6:30吃早餐,一个馒头。8:30查仓,上午下午各半个时活动时间,活动时间是指原地踏步,做做俯卧撑也有可能会被制止,随便走动更加是不可以的。
十天以后就好多了,家属存了钱进来,一个月有200-300元,可以买到牙膏,纸巾,牛奶,饼干,炸菜和快食面,放在统一配发的小箱子里。
可能家属都怕犯人在里面寂寞,监仓里的书也还是蛮多的。因为安保原因,送进来的书是不能再拿出去的,厚厚的《史记》,傅高阳读了四遍。
半年过去了,他慢慢习惯了看守所里的生活。遇到相熟的管仓派饭时,偶尔也会分多半个馒头或加多一片肥肉。不想家是不可能的,一想到儿子像只小袋鼠一样趴在自己身上睡觉的样子,心就碎了一地。特别是有个感冒发烧,生病的时候,不会有人理你,心里更加难过,觉得自己活得连一只狗都不如。
实在顶不住了,也要熬到晚上,捂着被子偷偷地抽抽咽咽哭一会儿,静固的夜里,灯火通明,别被人看到了。
十二月开庭前,律师来过两次,案情大致也分析给他听了,10.3万按律是要判10年的,但他态度好,家属也积极地退了钱,算是有自首表现,可以降一个档次,大概要五年吧。
到了开庭那天,控辩双方只是提交了资料,法庭就休庭了。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就拖着没再开庭。
慢慢在里面呆久了,他知道自己还算好的了,一进来就进了判决仓。看守所的监仓分为新兵仓、过渡仓和判决仓。新兵仓的条件更艰苦,每人每天只能用三盒水,三盒水是指三饭盒。人多,上厕所也有规定时间,有的人便秘,5分钟都拉不出来,就被赶了下来。三十平米的屋子里挤了三十几个人,空气中的味道可想而知了。
看守所人员流动性大,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像傅高阳这种钉子户式的常驻人口并不多。
人到哪儿都是混个脸熟。后来分配给他的工作就只是整理一下毛巾了。工作轻松不说,还有一个最大的福利,别忘了,毛巾是挂在天井里的,那里可以看到天。
在不分昼夜的日光灯下,只有那里有夜的感觉。黑与白的交界处,是个框,明与暗虚浮地在那里交融,温柔地沉淀出一种纯粹的夜的黑。
冬去春来,春去秋来,秋去春来,小满未满,夏至未至。终于又迎来了再次开庭。
因为出了新的刑法解释,像他这种没有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或者职务犯罪的可以轻判,一审判决了二年三个月。这样,他在看守所只要再多待十几天就可以释放了。所以连监狱都没有必要转了。
出来的那天,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算在服刑期内的,原以为早上十点多就可以出来了,结果一直拖到吃过午饭后才开始办手续,走出看守所大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的事了。傅高阳用心地数了数,从监仓到自由,一共是11道门。
如果今天也算在服刑期内的话,等于政府提前半天放了他出来,很人性化的。
不过,这让一大早就等在门外的小蔡焦燥不安,以为又有了什么变化。
这正是:
铁门森森难掩心头怨恨
烈日炎炎再打望一下过路的行人
我看望公子不见身
琴儿心内拿不稳
苍天佑我会情人
按照习俗,刚出来是不能直接回家的。小蔡在花园酒店替他订了间房,休整一下,第二天再回。那天,傅高阳表现很差,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第二天早上重来时,在小蔡的细心帮助下,总算一点点恢复了正常。(白浪飞花,风定也。此处省略一千两百字……)
4点半钟,系着红领巾,穿着校服的学生一下子满眼都是。一二年级的学生排成队,有老师领着,手牵着手。大一点高年级的则三五成群,放羊式地涌出校门,叽叽喳喳的喧闹声像飞过麦田的云雀,自由地张扬着勃勃向上的生命力。
傅高阳站在正对校门的马路牙子上,一下子看到了儿子傅小阳,瘦瘦地,背着大大的书包,几乎不敢认。
来之前小蔡跟他讲过,儿子现在一米三六了,比两年前长高了十公分,可体重还是25公斤,太瘦了。儿子也看到了傅高阳,一下楞住了。傅高阳走了过去,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不认识爸爸了。”儿子有些害羞,怕被同学看见了笑话,身体扭了一下,说:“放我下来。”傅高阳将儿子放了下来。儿子问:“你回来妈妈知道吗?”“知道。”“妈妈开心吗?”“开心。”“那你还走吗?”“不走了!”三句话说完,傅高阳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他也怕羞,掩饰性地抬头看天,太阳火辣辣地,眼睛只能眯起来,挤得泪珠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儿子还是看到了,说:“爸爸你哭了。”“是,爸爸太想小阳了。”“你去看过奶奶了吗?”“还没有。”“你带我去看看奶奶吧,我很久都没见奶奶了。”“好。”傅高阳取下儿子的书包,沉沉得,自己斜背了起来,然后牵着儿子的小手,向繁华的主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