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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是有点冻的。但是在栖木林,初见春便探出头来的蓝玲花开得正欢,这种要持续三季的花朵展开它蓝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花瓣随着风到处飘,门槛处,墙角处,哪都是它的身影。
辛梓翎坐在她住的院子门口,伸手接住一片随风而来的花瓣,想起年幼时她家园子不远处有一片湖泊,那里的水底长着很多漂亮的水百合,花朵有着几近透明的花瓣和花蕊。湖水清澈见底,那花便透过水隐隐地显现出来。
她那时候非常喜爱这花,常常想去水里摘上几朵,可是每每都被她娘亲给制止了……想着以往种种,她的双眼渐渐地又有点潮了。伸手檫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她展开手,将那片花瓣遗留在风中。
自她向木鼎桦要了这院子已有七日,他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想来也是,彼时她在这里住了好几月,也只见了他不过二、三面而以,他当真是忙啊。如果他一直不来找她,她是不是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呢?辛梓翎站起身,告诉阮玉不用等她用膳便离去了。木鼎桦给了她之前用过的那几个婢女,但她只留下了当初说得上二句话的阮玉。这小丫鬟很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多问,自辛梓翎回来后,她便觉着她似乎与以往不同,多出了太多太多的心事。
辛梓翎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莆萝草岭,这里的景色还是那么美。她伸手摘下一朵绒球,二指捻住使出一个法术,用力一吹,那漫天的绒毛变作了朵朵艳红炫丽的凤尾花。她看得痴迷,可惜身边少了一个他。
木鼎桦站在自己的寝殿内,于玄光镜中看着此刻正站在莆萝草岭的辛梓翎。
站在一旁的木子羡略带疑惑地问道:“君上说凤灵珠已不在她身上了?她这二千多年去干了什么?那珠子又去了哪里?”
“我如何知晓!”木鼎桦转身过来看着子羡:“都是你干的好事,她回来是因为彼时你在那处跟她说过什么吧?”
子羡尴尬地笑了一笑:“那时,不是为了缓一缓她吗。”
“人生种种,并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去一趟莆萝草岭。”
木子羡那弯腰做揖的姿势还没收回,木鼎桦便从原处消失了。他苦笑二声,从袖中拿出一块碧绿玉佩:“这可如何是好啊……”
木鼎桦来到莆萝草岭时辛梓翎正杵在那发呆,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便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与自己对视,那时候因着她父亲的缘故,他对她多少有点厌恶。第二次见她时,她也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裙,裙摆处全糊着泥巴,一脸的天真,还扯了一丛草递给他。这一次再见她,只是觉着她满面愁思,似乎承载了太多她不能承受之重。
他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侧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辛梓翎嘴角微微含笑:“你知道吗?原来我也会变出凤尾花来。你要看吗?”见他没有回答,她便摘了朵绒球吹了一口气,手指一捻便满天都是红色的凤尾花,合着细风飞舞得刹是好看。
木鼎桦微愣了一下,倒不是觉着这花有多美。而是因着这不过是他小时候爱和木子羡玩的一个游戏。他有些头痛地轻轻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时,正好对着她看他的双眸,那眼中闪亮得尤如星空一般。她考究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那双眼还是那么柔和,让她觉着有几分亲近。她向他挪近了几分,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臂弯中,心中的那份沉重被她一放,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娘亲为着救我过世了……”她双肩不停地抽动,默无声响地哭着。是啊,她娘去了,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唯一爱她,疼她,用生命守护她的人去了。从此,这世上只剩她孤孤单单一人了。
他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情况是在他预料之外的。他抬起手想了一想,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他小时候难过了,他娘便这么摸他的头,他感觉很舒服。他知道亲人去了的滋味,也知道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种种的苦楚。他有些心痛她,就像心痛住在他心中的自己一样。
好一会儿,辛梓翎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看着他难得的没有了那副据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一样地看着她,看她微微肿胀着的一双眼哭得绯红,那被泪水打湿的长睫毛一缕缕还挂着泪珠。一陈凉风吹过来,将她睫毛上挂的泪珠吹到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地让他打了个颤,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如果没事了,就回去吧。”他淡淡地说道。
哭了一场,她确实好了许多。便随着他站起身来。他转身往前走,她在他身后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他顿了顿,没有说话,轻轻抽回衣袖,同她一前一后的回去了栖木林。
当天夜里,木鼎桦无法安睡,于是踱步到了木子羡这处,让正睡到酣处的子羡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见木鼎桦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猛灌了自己几杯浓茶后正色道:“君上所忧何事?”
木鼎桦不知道如何回答,便问他道:“有一个人,她和我有些像。对于她,我狠不下心肠,这是什么原由?”
“这人是谁啊?和你很像,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子羡怎么从未听闻?”掰着指头算一算,除却那些避世不出的,这世上和木鼎桦齐名的,一是赤家的大君赤天翰,二是蓝凰的擎幕天,至于赤骞熙,比上木鼎桦还是要差那么一分半毫的。这几个人之外,他还没有听说过谁能和他相比较的。
“如果说,一个人的经历和我有些像,我同情她的际遇,感同身受,这个理没有错吧。”木鼎桦有些疑惑的说道。
“这是同情,君上感同身受,便是同情,带着怜惜吧。”略一顿,又问道:“君上说的这个人,我是不是认识?是不是在我们这暂住的那一位?”
这果然是同情,他同情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确实很可怜。木鼎桦点点头,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很怕自己动了情,若动了情便难以用自己的意志左右所有事了。
木子羡见对方并不回答,也只得识趣地闭了嘴,陪着木鼎桦又重沏上了一壶新茶。
一夜不得安眠的不仅仅是木鼎桦一人,还有辛梓翎。
木鼎桦是她多年前的一个梦,现在这梦就在她伸手可及之处。她给了他好些明示暗示,他似乎都在装糊涂。现下里,人她是见了,再和他有没有缘分她已不做他想。
了却了一桩心事,接着便是下一桩了。她拿笔给木鼎桦留下一封信函,于天微明之时飞入天际而去。
不管因着何原由,这世上无论是谁都不能害死她的母亲。她要找的,便是蓝凰擎府的白夫人和她父亲擎幕天。也许去了擎府她便会死,可是如果她不去,这漫长的一生她定然都会在痛苦中煎熬。于情于理,她都不想稀里湖涂地让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