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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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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非典过后的第一个秋天,曾凡正式从小学进入中学。九月的黄土高原,天气已经凉快起来,早晚甚至有些寒意。在山河镇这个小镇,这天的天气更是出奇的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野花野草们也仿佛争分夺秒地享受着寒冬来临前的惬意时光,舒展枝叶,贪婪地晒着太阳。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大路上走过来的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人穿一身运动装,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却又敞着衣襟,任由衣服下摆随微风轻轻扬起。另一人一身牛仔装,头发几乎遮到眼睛,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哎,你说,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不久前我们还在上学前班呢,这会儿就已经上初中了,”曾凡一边说话,一边将一块石头踢得老远,好像石头偷走了他的时间,“你是不是有一种‘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的感觉呢?”这是小学课文《狱中联欢》中的“典故”,曾凡颇为自己的博学骄傲。

    曾凡如此不待见小学,主要在于每天放学后全班都要唱首歌,然后排地整整齐齐出校门。中学却没有这么多规矩,只要下课铃一响,大家蜂拥而出,校长来了都没用。他最喜欢的就是中学生勾肩搭背乱七八糟走出校门的样子了,让唱歌见鬼去吧。

    “没有。”顾茗不冷不热地回答。

    曾凡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并不以为意,接着又说:“你难道就不能照顾一下我的面子,说‘有’吗?”说着又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有。”顾茗仍然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脸上显然已经挂上若有若无的微笑了。

    “呵呵,这倒没必要了”,曾凡苦笑两声,脸上反而有了难堪之色。

    两人沉默了半晌,倒是曾凡话多,又开了口:“你觉得我们的新班主任怎么样啊?”

    “说不上。”

    “我看她肯定是今年刚分配的,没有一点威信,以后肯定又受气,又受欺负。”

    这时二人已过了定河桥。说起这桥,还真有几分来头,据说是上世纪50年代由苏联人造的。也不知这苏联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坚固,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打,依然完好如初。可是苏联专家却显然低估了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的力量,曾凡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桥两边的钢铁护栏就被附近的居民动用各种工具“借”了去,可没人管它是怎样炼成的,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苏联钢铁还在那里苟延残喘。

    本来定河桥是走过火车的,铁轨两侧修有人行道,宽阔异常。每当火车呼啸而过,站在边上的人行道上就非常刺激,非常拉风。火车改道,铁轨撤了以后,附近的人才胆子大起来,拆了桥两侧的钢铁。这种薅社会主义钢铁的事竟然一直都无人过问,要是曾凡姑太爷当人民公社社长那会儿,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定河村是一个幸运的村子,60年代没饿死人,后来搞“铁道游击队”也没被枪毙过人。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定河村既没有山,更没有水,只能吃铁路。事实上附近铁路沿线十里八乡的人都这么干。那时候的火车烧煤,速度并不是很快,而且过往的火车在经过山河镇之前都要加水,以便爬坡,这是爬上火车的最好时机。接下来是争分夺秒地装煤,工具是事先准备好的化肥袋子,装好的煤全部被摆在车厢边上,活像被宰的肥猪。等到了约定好的地方,车上的人将所有的煤一股脑全推下去,下面自有人接应。

    刚开始这种事只是晚上干,后来胆子大的白天也干。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直到有人将主意打到了钢材身上,当地派出所才闪电出手。国家正处在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关键阶段,不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也就算了,竟然还挖社会主义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很多村镇都遭受了派出所的严厉打击,有些村子的男人被抓个精光,成了有名的“寡妇村”;情节严重的,直接吃了枪子儿。定河村也难逃法网,有人躲了,有人被抓。被抓的人在局子里没待两夜,就全招了,大半夜带着公安去自家地里挖钢材。加上后来自首和被抓的,最多也不过判了几年,却没人因此吃枪子。

    曾凡所在的定河村到山河中学只半个小时的路程,过了定河桥,算是已走完了全程的三分之二。山河中学高出马路很多,老远就可以看到学校里密密麻麻的参天白杨,还有飘扬的国旗。

    曾凡和顾茗到初一4班的教室的时候,里面已差不多坐满了人,他们便随便找两个空位坐下——还没有分座位,大家也就乱坐,相识的就在一起闲聊。曾凡二人进来,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顾茗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其实,这班里有不少人他们都认识。初一总共四个班,附近也没有其它中学,除了山河小学的毕业生,附近其它小学的毕业学生也都来这里上初中。另外还有一些留级降级的人。

    曾凡坐定不久,就有一个身高不高,穿一身牛仔衣,戴一副眼镜的女学生模样的人进来。曾凡认得,这正是他们的班主任陈芳。陈芳叫了前排的几位男生,又出了教室。不多久,他们就每人抱着一打新书进来。新书发完,学生们就要走,陈芳却在讲台上大声地宣布:“大家先不要走,我们现在来选班长。谁以前当过班长,请起立。”曾凡本着诚实守信的原则,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岂知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一只独秀”。这时班里不少人转过头来看他,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了头装害羞。心里却暗悔自己强出头,“枪打出头鸟”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曾凡。”曾凡觉得心里发虚。

    “其它人都没有当过班长吗?”陈芳带着询问的眼神环视一周,见确实没人再站起来,便完成任务一般地说“那好,暂时就由曾凡同学来当我们班的班长吧。明天正式上课,7点20上早操,大家不要迟到。”陈芳说完,转身就走了。

    只有曾凡有苦说不出。因为“老马识途”的缘故,陈芳才让以前当过班长的人站起来,其他人都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可自己不知这道理,只希望以后不要“马革裹尸”就好了。不过想到陈芳刚才只是说暂时让他当班长,曾凡也就松了口气。初中不必再像小学一样包书皮,还可以轻松半个下午,曾凡赶走了不快,和顾茗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