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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婴弃剑,单凭肉身扛着天雷,放任剑刃涌出的剑灵于不顾,向前伸出两指,用剑道中最为简单直接的一击,以指为剑,如同人剑合一,刺向迎来的楚王。
带着天地浩瀚之气的一掌,轰然对向秦子婴最纯朴的一剑。
轰!
一声巨响,被战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帝都城门一下子被震开,巨石四散飞出,砸中正在城门外厮杀的两军士兵,惨叫声接踵而至。
“人剑合一?这就是你的后手么?确实有些超出了朕的意料之中。”楚王道。
楚王的左肩被秦子婴化为剑锋的二指贯穿了一个不小的伤口,鲜血泊泊淌出。
而他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秦子婴的胸口上,只听见一身骨骼断裂的声音,秦子婴猛吐了一大口血,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肉身已然被楚王一掌击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两人在打出这可怖的一击后,纷纷向后退去,楚王倒退了几步后站定,脸色更加苍白,身体也有些疲软,不如刚才那般高大威武。而秦子婴被他一掌直接击飞到了数十步之外。重重地跌落在远处的废墟残骸中,扬起一阵灰蒙蒙的尘土。
“世间很少人能接得下朕的一掌,当年朕靠它杀了朕的亲哥哥,夺下了楚王之位。现如今,天要亡楚,民不聊生,可是上天给予朕的报应?”楚王看着远处的秦子婴,喃喃道。
秦子婴挣扎着从尘土中爬起来,费力地撑起身子,嘴角不停地淌着鲜血,道:“楚国已经没有领土了,就留下帝都一座空城,三十万楚军几乎全灭,就算我秦军不能进城,自然会有其他军队来到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楚王,嘴角扬起,道:“我从北方打来,死在我剑下的楚国客卿将士不计其数,自长江以北再也没有楚国的领土,七国的兵力已经离都城不远了,你可以击退我,但楚军已经覆灭了,凭你一人,能守到何时?”
楚王听罢,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天要亡我。”他淡淡地道。
秦子婴向前一蹬,瞬间突进到几丈之外,那把剑就静静地躺在地上。秦子婴经过它的时候,一手将剑撂起,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空中裂出几道长长的剑锋。
“既然你的一字决克制了我的剑灵,那我便用最原始的剑道来斩你!”秦子婴双臂在空中一划,剑刃形成一段惨白的圆弧,像是宫廷里散袖起舞的舞者。
秦子婴在这段时间里连续战斗,已经耗费了不少的精力,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仍然有着出人意料的恢复能力,即刻便能爆发出可怕的战斗力,但在楚王看来,这些如同是强弩之末。
唰!
秦子婴的身影朝楚王掠去,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楚王轻轻挥袖,空气随着他的动作形成了一面巨大而无形的盾,立在面前。
秦子婴的剑离楚王的身体只有三步远,竟无法再向前一寸。
楚王再出掌,强大厚重的力量喷涌而出,狠狠击打在秦子婴的身上。他像是被大风吹起的羽毛一般向后飘去,摔在更远处的民房墙上,发出一道回声。墙壁裂开了一条缝,秦子婴狼狈地咳嗽着,身上的骨头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你在最强盛的状态或许能与朕一战,但士不久战,疲不击缶,现在的你还不是朕的对手。”楚王向前踏出了一步,“单凭你一人就像过五关斩六将,挑战大楚的实力,异想天开。”
秦子婴尽力直起身躯,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连站立都十分困难。他白皙的脸上满是血迹和灰尘,白袍被割得七零八落,血迹染了大半身,就像是落魄的将死之人。
他用剑插进地上,撑起上半身,眼睛看向楚王,虚弱地没有力气辩驳,只是道:“我的剑,可以战世间万物,可以指苍天星辰,为何不可灭了你?”
他的身后,是已成残恒峭壁的帝都城门,门外是十几名高头大马的秦军。他们用警惕而焦急的目光望向这里,只是没有秦子婴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楚王抬起头,望向四周,已然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垮的民房,遍地的废石焦砾,横七竖八的楚军尸体,巍峨的城门不复存在。
他知道,大楚已经亡了,数百万平民百姓流离失所,三十万楚军全军覆没,大片领土成为了战场,只剩下一座最后的孤城,帝都。
唰唰唰!
几百支箭羽齐射,楚王视线所及之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刃。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锋利的神色,长袖一挥,浓绸的空气迅速集结在他的身前。箭羽如同稻草一般被风吹落,没有了任何的杀伤力,掉落在四周。
秦子婴看着他,明白这是身后秦军对他的试探,此时即便楚王只有一人,也可以阻挡他身后上千秦军的进攻,唯有他可以对楚王造成威胁。可如今他被楚王的两掌击成重伤,连移步都难,更别说提剑伤人。
楚王看着艰难起身的秦子婴,沉重的嗓音传来:“朕可以与你商量。”
“商量?怎么商量?”秦子婴站起,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冷汗直冒,仍用平淡的口吻道。
“你放朕的皇后太子离开,朕便不再拦你,你可以带着我大楚的国印离开。至于后事,朕不想再管了。”楚王淡淡道,声音略显疲惫。
他抬首望向已近黄昏的天空,一抹昏黄色的晚霞渲染了西边,似乎昭示着什么。
“现在的大楚如同案板上的肥肉,人人得而食之,朕一人确实已经无法挽回这一切。朕只想保留大楚最后的龙脉。”楚王闭上眼,感觉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影已有了疲态。
秦子婴听罢,心中一惊。
带着楚国的国印,便可向天下告示楚国的灭亡,秦国便可作为第一个攻破楚国都城的国家,在战争结束后瓜分的领土也最多,更是宣示了秦国的国威,而秦子婴也将为第一个破城灭国之将,永留史册,其效应不可估量。
若是不从,现如今的他已然不是楚王的对手,即便能侥幸逃脱,后来的几国军队攻破都城,他前些时间所付出的努力,牺牲的秦军将士也将功亏一篑。如此功劳,不可不得。
若是平安放走了楚国的血脉,岂不是……叛国之罪?也会成为全天下的敌人。
秦子婴的脑海中飞快地计算着,半晌,他抬起头来,眼神中透露着坚定的神色。
“我答应你。”
江南。
晗州。
客桥镇。
江南水乡,河道纵横。放眼望去,几十条纵横交错的水道平铺在小镇上,具有江南特色的乌蓬船在水道上摇摇晃晃地刮着。河两旁的桥洞下东一堆西一堆地放着些垃圾,臭不可闻,垃圾的旁边还有乞丐和流浪汉搭起来的简易棚子。桥头,穿着素衣的姑娘走在青石板上不论什么天气,桥上青石路上总是潮湿的,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积起一圈一圈的积水,倒映出一片苍白一片朱墨色的天空。
客桥镇的大街上总是显得吵嚷而拥挤,货郎的扁担随街放着,两边的商铺将卖的油纸伞,笔画,绸缎沿着店面摆到街上,吸引着一堆一堆的书生姑娘驻足。议价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南方的客商深谙招客之道,面布皱纹的妇女们眼神中写满了精明二字。从桥头放眼望去,商铺外的遮阳伞如同荷花一般叠叠绽放,荷花下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一个发乱蓬蓬的男子正坐在屋后巷尾的台阶上磕着瓜子。他穿着寻常长工的标配短褂,蓝布裤,加上一双破烂的草鞋,就如一个混迹人群找不出来的杂役一般。
一辆马车从人群中挤来,车夫不耐烦地挥舞着马鞭,想从人群中疏散开一条道路。马车的装潢显得略有些普通,朱红色的窗框内用一袭绸布遮掩着,露出隐隐约约的身影。
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条小巷子里停下,男子就坐在巷子旁,抬起眼皮子打量着眼前的马车。
车夫目不斜视,他身后长长的帘子被缓缓掀开,一个身披官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男子看着他,略显讶异,道:“亲自来了?”
他的语气好像是在对相识已久的熟人的寒暄一般,着官服的男子来到他的身旁,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应道:“嗯,楚王败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家长里短一样,磕瓜子的男子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那……楚国的皇太子呢?死了?”
官服男子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咱们不用在这呆着了?”男子不解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到天枢阁了?”
官服男子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仍是摇头不语。
“那你怎么过来了?查到那个废物太子的下落了?”
官服男子听着他的话,笑意更甚。他整了整身上的衣冠,对他温和地笑道:“我就是啊。”
我就是啊,楚国皇太子,楚墨。
他面前的男子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连瓜子壳都忘了吐,沾在嘴角上。
过了一会儿,马车开始动了起来。
车轮驶过凹凸不平的青石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车夫仍旧不耐烦地驱赶着行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能过了很久,才会有人发现,那条小巷子旁的青石台阶上,残留着点点难以察觉的血迹。
马车驶过书院,童稚的诵读声越来越远。
马车驶过胭脂铺,老板娘尖锐的议价声也越来越远。
马车驶过人群,几名牵着油纸伞的姑娘的调笑声也越来越远。
在车厢里,楚墨淡淡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脸上的表情始终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他的脸颊上还有几颗稚嫩的雀斑,看起来单纯得人畜无害。
“战争终于结束了。”楚墨的口中低声道。
车夫听到了他的声音,向里面问道:“那公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找我的皇兄。”楚墨道,“然后,像父皇那样,杀掉他。”
他的瞳孔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杀意,车夫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大声道:“可公子,听说叶不留拦在了马车的必经之路上,他可能……”
“他不重要。”楚墨道,“我只想找到韩路遥。”
这句平淡的话好像一下子堵住了车夫的嘴,他不再发话了。
楚墨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平淡,接着道:“他不配让路遥去为他送死,我要父皇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和她在一起。”
说着,他靠在后背上,闭目养神,道:“父皇死后,母后估计也难逃一死,就当她为父皇陪葬了,至于其他人,都不重要。但是国师是不会这么放弃皇兄的,我有预感。”
突然,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开。
“他一定还没死,他还活着。”
马车缓缓地适出了这条街道,夕阳的余晖开始照耀着这座城市,在亭台楼阁上都洒下了温柔的光,路人和马车的影子被拉长。所有人都开始享受这慵懒的黄昏,没有人会在意此时此刻的战争,灭亡,以及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