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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男有女,在之前周正清没有回来之前,全都乱作一团,就差没把胤王府前厅的房子盖给掀了。
看到胤王进门这才消停,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形较矮,与周正清胸口齐平。眉如墨画的清冷气质,只是打扮不同。
一个是黯淡的红色衣裙,未施粉黛。另一个是淡紫色纱裙,别一紫玉镂金簪,浓妆艳抹。
周正清进屋时就仔细打量了,那两个在桌上下棋的,一个是身着青衫的公子郑步月,容貌俊郎,但却有一条腿天生的残疾,不能用力,二十五岁,是蜀国郑家的旁系,自诩聪慧过人。
另一个与周正清也算是相识,户部左侍郎沙净,那位黎文博的左右手,这次来胤王府,也是黎文博授意,不然凭他沙净的性子,便只管做事就好。
另外一个,在周正清进门之前,就一直蹲在地上,看着那两位下棋,时不时‘指点’一二。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套了个儒衫,白白胖胖,倒是很有喜感。
周正清还礼,让众人落座,又叫人添上茶水。
还没等周正清再说话,那个浓妆女子起身行礼,头上的步摇,就像她眼珠儿荡漾:“小女子初来乍到,要不就我先露上一手儿”?
见主位上的胤王点头,她便在屋内张望,其他人也是好奇,也都留心观察。
这位浓妆女子走出房门,见到门口的阆苑,随后浑身上下,各处筋骨皮肉鼓动,又随手在衣裙四处一抹。
时间不长,一位与阆苑外貌一般无二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衣裙应是自有不凡,大小如意。发型发饰,还有诸般饰品倒是没有变化。若不是如此分辨,恐怕真会难以认出,因为浓妆女子现在若不是被装扮所累,连带着气质也可以说是一般无二了。
目光流转,对主位上的胤王眉目传情,鲜红朱唇轻启:“胤王殿下,您见过我这个样子吗”。
沙净见到这一幕,就有些感慨:“这是要活活把命作没了呀”!
先前随意施展手段,众人也只当做玩笑,眼下这就真是不知好歹了。满朝文武都不敢拿她开玩笑,这才刚刚凭借自己本事入了胤王法眼,就要乐极生悲了。
还没等她捂嘴轻笑,就被安静的站在一旁的阆苑,瞬间将全身禁锢在半空中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出。
即便她如何奋力挣扎,也是徒劳无功。一直蕴养的那件法宝‘秋色’,也是一直不能做到牵引气机,沟通御使。
那把剑,是她拼了命抢到的,好不容易炼化,此时却只能如同海中捞月,徒劳无功。
阆苑依旧站在原地,半倚着门框,这都是小手段,一位听韵境若是不能轻松治住一个养息境,她还做什么护卫!
周正清站起身来,两只手抱在脑后,围绕着那个叫做罗花袄的浓妆女人踱步:“你说你,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不老实。大老远的从陈洲回心宗跑过来,还抢来了一把秋色。到了大明,就不知道收敛收敛”?
阆苑心神一动,罗花袄摔倒在地上,立刻催动血肉筋骨,现出本来面目。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带着些惊恐,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敢说话。
向身边这位精通骨肉易形的女子身上瞥了一眼,阆苑抬起手心,一只米粒大的小虫,长着翅膀,直直飞向罗花袄的眉心。
这次,这个眉眼四处顾盼的女子,不再如同先前,是装出的惊恐。眼泪刷刷下落,想张嘴讨饶,却再次无法动弹。
她才想明白,刚才人家放下她,分明就是让她变回自己本来面目,省的门口那个修为高的不像话的女子自己不太舒心。
当小虫落在自己眉心的一瞬,她恨不得自己没在眉心长出鳞甲。
周正清蹲在地上,直视罗花袄的眼睛:“只有人,在真正面对让自己无法呼吸的事情时,才会品尝到恐惧的滋味。”
站起身来,继续围绕着惊恐万分女人踱步:“这叫应声虫,就是字面意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每日可以服用雷丸让这个小东西沉睡。当然,你大可不必向我低头,经脉被寸寸啃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人呐,就是应该拿出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自己这高深莫测的修为”?
罗花袄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在场的众人也都没人开口。虽然不知道这位胤王殿下原本的一身儒雅气质,怎么就忽然成了这个自身杀气样子,却也没人傻到阻止。
杀鸡儆猴的道理,在哪里都是最常见的,虽然这次是早了些。
那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之后须得详细打听。
唯一一个明白个中道理的沙净,也是只顾着看戏。虽然他自己木讷,但是心思不灵活的话,能当上户部左侍郎?
总有些外乡人,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罗花袄发觉自己能动之后,紧接着就感觉身体内奇痒难耐,这是那只应声虫开始啃食经脉了。
偏偏还被阆苑封住了唇齿,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不住的扯着周正清的袖子。
周正清冲她咧嘴一笑:“这是做什么,做人还是得有骨气些。你若先前只是逗逗我这个小角色,我只能说你淘气、顽皮。怎么就得罪了连我这个胤王殿下都不敢惹的人呢”?
罗花袄不敢动用灵力,一旦动用,那只应声虫只会更快啃食。
这位五境的漂亮女人,已经是弱不禁风了。
周正清甩了甩袖子,转身回到主位之前,指了指门口的阆苑,又弯腰用另一只手挡在嘴边,好像怕人听到一样:“去找那位姑奶奶,她说了才算”!
说着,也不管对着周正清深施一礼,再跌跌撞撞走出门的罗花袄,对着在场众人拱手,哈哈一笑:“你们看,都是误会,这大明呀,规矩有些奇怪而已,失态了,大家多担待”。
原本对这个胤王都有些好奇几人,此时却已经开始有了初步的印象。
看着几人没说话,周正清拿起酒壶,又拿起酒杯,走到那位天生有缺陷的俊郎公子郑步月身前,没有让郑步月站起身来,给他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大家可能还不太熟悉,我给大家相互介绍,这位是郑步月,来自蜀国,智计无双,翩翩公子。”
小小一个动作,却让郑步月心里舒坦了不少。从小到大,即便是家中长辈也没有给他这样的尊重。
这位胤王明显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大明谍报,向来不是摆设。接下来他就要看看这位胤王,到底是不是值得自己辅佐。
说着,两人相互满饮一杯。
又走到下一人身前,同样没有让人起身,一视同人。
这是为女子,是之前那个身形矮小、黯淡红色衣裙、眉如墨画的清冷女子:“这位是我们夜游神的缇骑,江红,有个绰号叫做拔棹人。是我在拜帖之外,特意托关系要来的”。又同样敬上一杯酒。
在大明,日游神缇骑主掌对神明的刑罚,夜游神缇骑主掌对外的暗杀刺探。
周正清走到那位朝堂上碰面几次的中年文弱书生面前:“这位呢,是户部左侍郎沙净”。再次一杯酒下肚。
越过那个眼神不太好的女子留下的空位,周正清给之前白白胖胖身穿儒衫的魁梧汉子倒酒:“这位是折红山那位人称扫花人的柳堂,柳少宗主。跟我是一个路子的修士,境界可比我高了不知多少”!
再次满饮一杯后,刚才那个酿跄着出门的女子,眉眼带笑,仿佛刚才的一切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站在门口,款款施礼。
周正清回身,在空桌上多拿了一个酒杯,来到女子身前,满满的倒上了一杯,递过去:“忘了说,这位漂亮姑娘是不远万里从陈洲赶来的。叫做罗花袄,人如其名,好听也好看”。
浓妆女子坦然入座,只是先前到底有多少惊恐,只有自己知道。
外面那个女子,只看一眼,凭借那股蓬勃朝气,便不知比她年轻多少,却已经是个听韵境巅峰的准仙人。自己那点养息境修为倒是真的算不得什么,即便那把秋色出鞘,只怕也不够人家一只手收拾的。
原本她也是天赋异禀,前面破境,轻而易举。
只不过自己境遇,实在不堪。被自家师傅当做鼎炉收为弟子,若不是在一次险境被当作活靶子扔下,恐怕现在还不知全家上下的死亡,都是被人一手策划。
好不容易另有一番机遇,侥幸没死,却伤了根基,逃出陈洲。
在那个齐洲,风华正茂的她,又一次所托非人,四十年朝夕相处,落得个人财两空的悲惨下场。
当她下定决心,拼着一死,也将那个人面兽心的自家师父拖进泥潭。
又隐忍十年,凭借那次机遇中得到的骨肉易形之法,改头换面重新混入回心宗。
没想到竟然牵扯进了那柄‘秋色’的争夺,在众目睽睽之下,混入其中,带走了秋色。
直到现在,那个被他幻化身形的替死鬼,可能还在接受严刑拷打,逼问秋色下落。她四处奔波,兜兜转转才来到大明。
周正清回到主位,再次端起酒杯:“诸位可能不知道,我是在一份份谍报卷宗中,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观瞧才有今日的相遇。在座的各位,我都有着很深的了解。有朝堂重臣,有外乡智者,有勇武之将,有身怀绝技,也有个中高人,希望大家都能一展所学。所有前仇旧怨,我大明一力承担。无论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只要不负大明,大明绝不负你。”
起身弯腰:“且满饮此杯”。
又是一顿宾主尽欢,周正清很高兴。那位没见过天高地厚的女子,无心之失,自有阆苑出手惩戒。
这些人,对于周正清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那位户部左侍郎沙净是朝廷重臣,自有政务处理,此番只算做那位黎文博黎尚书所代表的一众人等示好。其余人皆是在王府住下。
屏风后面那一摞摞的谍报卷宗,也开始有那位郑步月分担。
周正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谍报卷宗,全部先放在郑步月那里筛选,完全没有保留。
只是告诉那位拔棹人江红,每日就跟在郑步月身后,随侍左右,保其周全。
这是周正清特意向夜游神要来的人,也是防上一手,周正清很乐意相信这个原本日子过得不太如意的郑家旁系,只是大明担不起意外。
郑步月也同样明白,若这位胤王殿下,脑子一热,真的来个打开天窗说亮话。反倒他自己要考虑考虑,是否要另寻一处梧桐了。
心照不宣而已,两人同样在心中将对各自的衡量的标杆,向上又挪了挪,聪明人自然对聪明人要求更高。
对于罗花袄,暂时就跟在阆苑身旁,整日整日的熟悉大明律法。顺便,也以阆苑姑娘学自药石大家姑令湘的医术给她调养身体。
罗花袄这伤本就可以医治,只是一直没有人帮忙,而且旷日持久。若是别人,可能现在束手无策,不过阆苑对这种伤了解最深,也最熟悉。她向来就是独独钻研这方面,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能治’两个字,就是本能的从脑海中蹦出,慢慢调理就是。
至于那位皇帝陛下的身体,有些方法也可以从罗花袄身上先试一试,万一有效呢?这也是周正清的用意之一,而且这位罗姑娘也是自己在门外跟阆苑点过头的。
扫花人柳堂,被周正清放在了军中适应,总得知道军营生活的样子才是。
甚至周正清想把柳堂一并带入军武院,人才就该好好培养,更何况是一位已经具备不俗本领的悍勇之将。
组织招募一事,被周正清借来了几人帮忙,其中就有那个在小镇见到的镇北军校尉于让。
总不能让柳堂一个对带兵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一并承担吧。
之后就是练兵备战,这个于让,他可没打算还回去,强买强卖这事儿,周正清也是想上手试一试的。
自己的那位皇兄,大方的给了自己募兵的权力,上限是三千,也就是一营之数。
大明军队一营包括两千五百步兵与五百骑兵。
倒不是舍不得多给,只是周正清也要一步一步慢慢适应,一口吃不下个胖子嘛!
其实这位表面风光的胤王殿下,也是愁的紧。
养兵是要花钱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有仙家钱币。
难道让一个修为在身的将军拿着银子买保命的法宝吗?
幸好现在的那位柳堂,是家大业大,暂时还没什么问题。
但那位于让,也是个堂堂正正的虹气境,手里没钱,连强买强卖都没什么底气。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周正清很后悔,私下里拒绝皇兄那个重仙矿脉。
桃源村发现的那支矿脉,就是重仙矿。原本这支矿脉,被皇帝陛下偷偷瞒下来,毕竟是亲兄弟,还是要给条后路的。毕竟,这也是周正清用命换来的。
结果他这个倒霉弟弟倒好,前一天刚给他说完,第二天贱贱的跑到黎尚书耳朵边,直接告诉了这个让黎尚书一整晚没睡着的好消息。
然后就是向皇帝要人开采,还大骂龙椅上的枯瘦皇帝没良心。
这就是一家人,两家话,连带着阆苑对周正清都是又打又骂,找着茬的揍人。
如今的大明,上上下下,对于钱粮一事极为头疼,就差让那个黎尚书在多办几次寿宴了。
即将开战,各方都在伸手要钱。
在开源节流上,甚至让这位户部尚书老神仙,连一口酒都不敢喝,一次礼也不敢收。
生怕哪个王八蛋下个套,在酒桌上忽悠着黎文博盖上批钱的印章。
或者是跑到朝堂上哭诉他黎文博不仅收了贿赂,还收礼不办事,这种事情早就屡见不鲜。
那个桃源村矿脉,可以解一解朝廷的燃眉之急,至于能救多长时间,那就先把眼下的事儿办完。
只要是再查抄几个仙家宗门,总能将大明的钱袋子先垫一垫底。除非实在没辙,不然,谁也不会找国师诉苦,这位韩先生,从来就没什么闲暇。
新军正在招募,一切费用,暂且算在朝廷头上。只是黎尚书早就发话了,你周正清是大明胤王,花钱挣钱你都该有份。军队粮饷甲胄,就只供应三个月。
三个月内,要是搞不到钱,你也别扩军了,直接原地解散,或是做个屯田兵。
甚至甲胄都只有步兵制式,想要骑兵配置,还是那句话,自己掏钱。
黎尚书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逼着这位胤王赚钱。
朝堂上下也没有多大的反对声音,只有几个看不清局势的,想要为胤王殿下出头。
可惜他们没看明白,这事儿连皇帝都默许了,就是看他周正清能不能挑起大梁。结果还有人敢去反对,就等着吃瓜落吧!
聪明人早就加入了声讨胤王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或是站在一旁当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