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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穿戴甲胄赴宴,明显是石颂老将军给自己留下的一步退路,凭借自己多年劳苦功高,至少也能让自己这位胤王殿下多多念及战场厮杀流血。
“将军,刚刚为何迟迟不让我等动手,准备了许多时日,难道就这么放了他,那整个岭北道还不出大问题”?全身蒙在黑色斗篷中,跟在石颂身后走出将军府的人影开口,只听声音无法分辨男女,甚至隔绝的一般修士的感知查探。
“我劝你还是闭嘴,将军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了你们插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如今……”。话说一半,石颂身后的另一人忽然动手,顷刻间,原本不知男女的人连带着那件能够隔绝感知的黑色斗篷化作粉尘,在这雨水堆积的青石路面凭添了一抔黄土。
“……已经是个死人了,眼珠子太瞎,怪不得旁人”。
前后两个半句话出自同一人之口,皆是说的相当轻松,声音中只透露着随意二字。
“将军,末将无能,不能活捉要犯,愿意领死”。依旧是那个声音,出自石颂身旁一个未曾穿戴甲胄、普通样貌的近卫之口。
“用不着,咱们这位胤王没那么小气,若非战事,我不能留在永平关,恐怕人家还会说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呢”。石颂头也不回的说道。
两人就这么悠闲的在雨中迈开步子,向着某处停放的舰船,一路前行。
先前在自家宴会上,阆苑的出现确实在意料之外。不过即使阆苑这个听韵境不在,石颂自问也是很难说会不会动手。
自己两次开口,第一次是在请这位胤王看在战功的份上,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较真儿。当年大明剿灭两国,风头一时无两,关外各国均是自顾不暇。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么大的威势,是用人命活生生堆出来的。虽然当年接连打了胜仗,但拔城容易,守城艰难。深入禹国后,更是如此,不少城池都是大军前脚刚走,后脚便被留在城中蛰伏的谍子与残兵败将鼓动百姓,暴起杀人,导致城池由内部失守。
如今的廓州内,有一座小城叫做寅。当时破关后留守了两千人,大多是伤兵,能够拿起武器的不过半数。叛乱时,立刻有人送出消息,结果出去报信的人回来后,发现寅城城门口两千具无头尸体被脱光了衣服散乱堆叠,脑袋在城门正前方筑成了京观。当时城里的,都是鹰撮军的各营伤兵,任谁看了自己生生死死的兄弟如此惨状也是难以压住怒火。那天整座寅城彻底变成了一座鬼城,来自北方的敌国孤魂与在已经不算自家地盘的游荡禹国野鬼作伴了。
那件事是由他亲自处理的,此后鹰撮军每过一城,第一要务便是肃清城内所有敌国乱军,再将所有青壮悉数赶在一起,作为下一次攻城前锋。若是军情紧急,便只有屠城一路可选。
等大明坐拥十二州后,朝堂上下,无数朝臣才子的口诛笔伐袭来,字字戳在心窝里。
他做主杀人时,自诩凭借一身正气立足者,无人站出来说话阻止,莫不是只在事后才能在胸脯里找到点东西,然后拍着‘良心’说话?
朝堂下的人说便说了,谁叫自己确实做了屠夫。但他不相信,平日里手眼通天、呼风唤雨的诸位王公大臣就一下子变成了井底之蛙,还是齐齐被某位大仙人使了个一叶障目的仙家手段?
不过是不约而同的先遮住了眼睛、捂上了嘴巴,这种异曲同工之妙,简直感人肺腑。
那位如今的兵部尚书计槎,当时不也是将这烂摊子推给了擅长做小人的自己。
不然自己这个当年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只论战功,怕是不比计槎小上多少,又岂是一个安字打头便能够说的过去的?
连那位一向宠信自己的皇帝,在北边战场听闻此事后,不也是没有下旨阻挠?明摆着就是让自己抗下。
这岭北道节度使,平州刺史,说到底不就是补偿给他石颂的另类封侯。
原本护卫京师的鹰撮军,因此全被画地为牢,困守在这三州之地,多少年来无一人返乡,又有人站出来给说上一句好话吗?
即便十几年过去了,留下的都扎了根,但哪个当年的老兵在这已经换了周姓的地方,不会感觉前后皆敌?又有哪个夜里没有被当年的孤魂野鬼索命而惊醒?
还不都是每逢佳节,四处找读书人念一念家书,多听几遍父母死活,妻儿孤寡。
许多老兵认命,在此生了子嗣,只是除了那些同样出身鹰撮军的后辈儿郎,哪有什么一般大小的同龄人肯接近自家这豺狼的儿子。
连他这个安南将军的长子,在朝堂上不也是处处受到排挤?哪怕甘之如饴,也能祸从天降,若非王涓肯为孙女婿站台,恐怕连一个工部小官也是做不成的。
鹰撮军尽是这般下场,若还不在此处舍了命的求个舒坦富贵,还活个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拿起军刀抹了脖子?
石颂那第二次开口,无非是在说自己那死去的妻子胡寒枝也曾为大明战死。即便太子殿下要做些事情,也要给他石家留下些余地,不然就掀了桌子拼个鱼死网破。即是忠告,也是威胁。
“找个人回去嘱咐一下夫人”?沉默许久,石颂身边的近卫还是开口询问。
“不用了,虽然平时她会刷些小聪明,但阆苑这名字,她是记得的。不然刚才,恐怕她便不会起身暗示那些自甘堕落之人的爪牙。”石颂挥挥手,大概意思便是此间事情,他不管了,该死的,还是死了好些。
相貌平平的近卫听懂了,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心中着实震惊。按照自己这位将军的说法,刚刚的场景,恐怕那位夫人才是主谋!自己待在石颂身边这许多年,却依旧不是万事皆能知晓,很能说明问题。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人家明知自己这个谍子身份,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不过那又如何,连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上面恐怕也是早有预料,都是默契罢了。
“舰船上可真是磨人,总是感觉空落落的,果然脚踏实地更让人心安”。将军府内,周正清伸着懒腰,跟在石簇身后。
“这是自然,殿下您今夜睡就在我房间,被褥都换了新的,里面也早早差人打扫了。我出去找个地方,刚刚可是都没敢吃饱,这府里规矩太多,哪里还像个粗鄙武夫住的地方”。石簇叹了口气道。
“小公子倒是不见外,原来那拘谨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还在我面前编排安南将军,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免不了挨家法喽”!周正清并未进门,反倒是在门口与这位安南将军家的嫡长孙谈笑。
“您只管去说,我可是这一大家子的掌中宝,从小就没挨过家里人的揍,在老爷子面前,我爹都不敢放肆,我偏偏就能够为所欲为”。石簇一副神气样子。
“那你去风月之地,老将军也知晓”?周正清一脸坏笑。
“哎呦,我这可是把殿下你当做了自己人才不隐瞒的,您可要嘴下留情,要不您也一起”?石簇一边服软,一边小心试探。
“人家见了我这个胤王身份,恨不得毕恭毕敬的把头颅埋到泥里,生怕说错话,怎么弄你就这般随意?还敢把我叫出去喝花酒”?周正清疑惑道。
“殿下怕是不知道,我从小便有这个看人的本领,说实话,您身上少了点东西。再加上我曾听闻过您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今日见面,就已经能够确定,咱们是同道中人”。石簇说的相当肯定,就差拍着胸脯说出你周正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一手搭上石簇肩膀,搂着玉郎公子的脖子:“那就走吧”!
“去哪呀”?石簇被周正清半拖半拽,有点发懵。
“喝花酒去呀!难道你还是去幽会谁家姑娘”?周正清一点也不客气。
“殿下,你不会真的要去吧!这要是真传到我爷爷耳朵里,恐怕我就真是要受家法了”!石簇委屈巴巴,一点也不情愿,半分没有之前的潇洒。
“既然都是同道中人了,你还是叫我兄弟听着舒服,殿下不殿下的,见外了奥”。周正清边走边说。
“正清兄弟,你真的确定要去”?石簇还是哭丧着脸。
“当然了,这都到你家门口了,还能有假?我可是第一次去,你可要照顾照顾我”。周正清认真说道。
“殿下,公子,你们这是要出去”?守门家丁原本在门房打瞌睡,却被两人吵闹的醒了。这小公子胡闹他是清楚的,这永平关的大户人家公子,哪个不是一样。只是这位老爷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胤王殿下,也要尝个鲜儿?
“不该你问的别问,我们出门有事,你可别到处乱说,这胤王殿下的事,若是耽误了可要出人命的”。石簇吓唬着,他可是真怕传到哪怕一个外人的耳朵里。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