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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在梦里,缭绕的烟雾中我身披将甲骑着战马独自前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将军!
别死了!
我笑了一下,回头摆了摆手,消失在了烟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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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为国尽忠的魂魄啊,希望你们能在那个世界永远安息。
生前一位将军,大宋将军,生死之交,我那次被他给骂成穷酸,当着一堆人的面哭着就骂我措大。
那回我们几个统制野地里互为犄角硬碰蒙古大军,他顶不住了真顶不住了派人就找我求援,来人跳下马连滚带爬冲来求救,求救求到我这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可我手下只有四百骑兵,他求援,我也没什么兵啊,我日子也不好过啊,于是我亲自带了一百骑兵前去增援,绝无坐视。
结果到地,他看见我哭了,真的哭了,嚎啕大哭,当着一群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哭着痛骂我穷酸,就带着一百人还亲自来,看看对面是什么阵势,你个措大想跟我死在一块吗!?
这是嫌我带的人少啊,一直让他骂了我一辈子。
见面从不喊我名字,就喊我穷酸,措大,我也很没办法的笑笑。其实那仗没输,是他心里没底就剩几十号骑兵硬把他给打出溜了,我过去帮他抗住,阵上顶住对冲几次把阵线直接稳住,因为我们那时抗蒙古靠的都是步兵,骑兵是堵漏塞缝的。但他偏不认账还记住我了,他认为至少要带两三百才像话,这厮我不过了,关系很好,但这家伙就是不喊我名字。
然而也到此为止了
那次仗败了,蒙古人太多了,我的兄弟陷在了乱军之中,弟兄们拼死抢下了他。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军帐里,我高喊着他的名字冲进军帐,抱起他失声大哭,他嘴唇干裂满脸苍白,声都低沉沙哑几断几续,死的时候还是那句;穷措大,你要好好,活下去······
月光洒下,纵横交错的窗影,影藏着难眠的梦
无眠的夜,黑色人影踏过海浪,军阵步步踏来
他们是我生前同生共死的将士,我的兄弟。
我已无法再想起他们曾经伟大的英名,只能将他们曾经和我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消散在最终的记忆里。
想不起说再见
“老子是这一带最好的杀猪匠,吹猪一绝!”
军营里杀猪匠又在那吹了,黑熊般的身影一脚垫在石头上杀猪的长刀就在腿上横着,一手虚扶另一只手无处安放似的就在天上挥舞,就那个熊样,也是没谁了。
本部天魂,这也是一位前世无比挂念的兄弟啊
杀猪匠,这家伙是个祖传的手艺人,真正打小酒肉不缺的。那时候百姓家杀了猪要分给杀猪匠一些猪肉和酒,以为酬劳,不一定回回有铜钱拿,但肉和酒是一定有的,所以这家伙打小吃的就比一般人家好的多得多,远壮常人。
子承父业,他在投军前长年杀猪,到军中之后开荤杀猪都是他杀。想他身上杀气有多重,猪看见他耷拉着耳朵低着头直哼唧,就像求饶和害怕一样。
杀猪前他拍拍手里的杀猪刀一脸骄傲的展示着,作为兵器,这柄长刀刀色暗沉,据他所讲为祖传之物,精打的刀身残留着岁月的痕迹。
这货杀猪有绝招,人家杀猪放血他不放,仰脖一口酒一闷,提刀缓步而进。身前那猪瞪圆了眼看着他哼哼着直往后蹿,边拉猪的弟兄咬牙切齿的摁,过去刀抡圆了一刀挥下猪直接斩首。
杀猪之后吹猪剥皮,脸色涨红一口吹下,那猪四腿绷直差不多再收拾收拾就可以准备下锅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回回我们都在那看,确实开眼。
很厉害的一个壮士,杀猪刀使得神出鬼没,刀沉刃阔砍下来都是卷着风的,步战当中就算是我碰上了也要甘拜下风,甚至有时候一度有种错觉,他杀人简直像杀猪。
这种人最可怕,他没有什么刀法,那刀简直就跟他儿子一样顺手听话,想怎么砍你就怎么砍你还要什么刀法,根本没有路数。极大依赖运刀基础的他重甲一披,战场上所向披靡,因为他的刀根本没有路数,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刀会挥在什么地方。
我那回和他比试,前世的校武场上,我骑着战马拎着马槊满场兜着打,气急败坏死追追不上。我骑在马上哈哈大笑,气得杀猪匠扔了刀一屁股坐地上不干了,认为这极不公平,四条腿的欺负两条腿,嗷嗷叫着要我下来,步战,不然没得打。
蒙古马刀马上劈砍,人马合一是很厉害,但是
本将步战,生平二十余载,未尝一败!
生前军中,步战擅使刀盾,但比武总让我就用一个刀,盾不让用,就把长刀。每每我过去要拿盾的时候,场边这帮兔崽子就瞎起哄,不让我拿,他们也知道我是使刀盾的步战高手,于是就起哄让我只用刀,不然没看头,说白了就是想撂倒将军一次图个乐呵。毕竟我马上功夫过硬,骑战打不过,都见过我在蒙古铁骑中挥槊冲杀,哪回撕缺口不是我冲在最前面,想捞个满足那只能让我步战,盾都不给,一个个的纯粹就是喝多了图一乐,我那时也是惯着他们,想乐就乐,自家兄弟没问题。
结果害我老是被军中步战高手打爆,一顿起哄后把我拉下马只拼刀,打得我满地滚狼狈不堪。
他们想和我比步战主要是也想展示展示本事,让我也看一下,骑战我太厉害,实在是让他们没风头可出了。完事可把我害苦了,这家伙拼起刀来简直噩梦,一上手我就发觉不对,他那杀猪刀神出鬼没砍得我只有招架之力,当头一刀劈下来我双手握刀咣的一声玩命架住,那刀杀下的寒风逼的我脑门直发凉,和这家伙拼刀简直了。
没几下逮个空子,一刀过来我眼前都花了,不花不行。眼里全是惊恐的看着他的刀居然在空中变了方向(那是大力劈下来的,装不出来根本不是虚招),原本从这个方向劈却诡异的划了个弧从那边劈下来了,快的我几乎看不见,我刀在这边连挡都没法挡,只能一个滚地滚躲开了,打的极为狼狈,灰头土脸,认输,那回真的好险,这鸟人使刀极为厉害。
我就不是单干拼刀的主,我真的,军中步战能撂倒我的大有人在,但数他这次最险最狼狈,营里步战使刀他是头三!
能把将军干趴下,他简直像吹了十头猪那样高兴,经常吹嘘,见人就说,老子步战第一,在地上他把我给干翻了。
这时候经常有人在边上起哄,你老兄这又吹猪了,接着一定有个唱黑脸的一脸坏笑,冲着这货就来句:那马上呢?
一句就给干哑巴了,嘚吧嘚吧也嘚不起来了,吭哧瘪肚红着脸不好说话,然后周围一片哈哈大笑,甚至还有更过分的再来一壶;那带盾呢?这时候他一定会蹲在那默念着贼鸟厮之类谁也听不懂的胡话,老脸黑红黑红的,也不知道是憋得还是涨的。
让我骑马,步战带盾,那我还不摁着揍他,所以这家伙有时候爱在底下吹牛,每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会笑骂;这家伙又在吹猪了。
他救过我的命,杀猪匠是将军最好的兄弟
他曾杀穿了乱军救了我的命,可惜我却救不回他的命。
那一天他陷到了蒙古人群中,步战,地形湿泞,蒙古人跳下马背撕杀一起。我亲眼看到他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血肉腾空,死在他刀下的蒙古人已不计其数。
但是,他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为了他我们拼死砍穿了蒙古人的包围,我冲在最前挥着横刀拼死砍杀,扔了盾牌流泪狂呼着杀劈了蒙古人的包围,把杀猪匠残破的身躯抢了回来。
抢回来的时候,身披数十创,肚子被完全划开,下身全是血,铠甲碎烂几不成人形。我们托着他勉强牵连的铠甲肩叶拖上木板抬着走,血把他的鞋都染湿了,血顺着他脚尖往下滴。
到死的时候,他还笑着对我说;那天我把你,干趴下了
说完,吐着血就去了。
永别,杀猪匠
我要把所有的记忆,永远保存在脑海里。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呦,破阵子来了”
生前有个兄弟,平日最喜欢念辛弃疾的破阵子,皮肤白净,看着有点书生模样。我们都拿他开心你不去读书考功名,跟我们这些杀才混一起可惜了,经常都是哈哈一笑,家里穷没钱念书啊。平日我们看到都笑呵呵的喊,破阵子来了,他也很喜欢这个绰号,也都觉得这人挺乐呵,没啥负担一样,见天眉开眼笑。
本部天魂;沙场秋点兵
破阵子,念这句诗是我最好的兄弟,一仗打完,他身披十余创,吐着血念完这句之后,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死死抱着我的兄弟,感受到温度在不断流失,我能做到的只有紧紧抱着他,似乎这样就能多挽留他片刻。
我双眼模糊,低低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芒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这是他在人间最后的声音,我的手颤抖着伸出,阖过双眼,合眼的脸上还带着泪光。
生前一个最喜欢辛弃疾诗词的弟兄,没钱念书的弟兄,死的时候念着词,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字念完的时候,就去了。
他就这样死在了我的怀里
再会,破阵子
回忆跨过山海,越过时光,走入梦来。
早已离别的人,回忆中的笑容是如此清晰。
二十多年了,我的手不知道合过多少兄弟的眼,都是死不瞑目。
生前一个生死兄弟,在我的怀里去了,走之前哼着家乡的歌谣,很遗憾他的歌词我已然忘记,只记得部分遗留的残律,至今还在喃喃哼唱。
可惜我的兄弟再也见不到了
军阵散去,他嘴角挂着血,声音低沉的在我怀里哼着歌,哼着哼着,头一歪,睡着了。
我抱着我再也不会醒来的兄弟,两个眼里全是泪光
我呆呆地坐在那,坐了好久,最终悄悄起身,轻轻地把他的头枕在地上,生怕打扰他的沉睡。
永眠,我的兄弟
天魂一幕;我的眼里是血红的,战后兄弟死难的场景,长枪倒插在地,乌鸦落地一片,站在枪杆上,我的弟兄趴在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尸体交错相叠。
生前对自家兄弟无比宽谅,所以,知道为什么他们喝醉了我愿意比武场上让他们乐呵,打爆也无所谓,就是想让他们每在活着的一刻,都是开开心心的。
什么地位不地位的,打爆就打爆,滚地葫芦就滚地葫芦,我的脸面在这时候能让这群生死兄弟乐呵,那就乐呵,没有关系。
有个傻子,那回他不该说人家了,人家面色惨白的回来了,沙场回来的,一身血气一言不发,我看到他的脸色吓坏了,出帐就要招呼大夫。这时候旁边有个死了亲近兄弟,言语不平拿人家出气,结果人家回了止一句,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冲过去一看,一身是伤,撑着回来的,见最后一面。
那人后悔了一辈子
你说,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死前都在想的什么呢?
所以,这一世我信佛,经文颂唱,安定这一个又一个不安的魂魄。
尽管我知道,我永远做不到。
生前场场血战惨烈至极,没办法,劣势抗优势,两条腿的拼四条腿,为了家国只能血拼,半步不退。
不能退啊
结果记忆里全是死亡,生前记忆,箭雨落下,大宋的将士们成群倒下,全军牺牲,最终战败。
在尸体堆积最多的地方,身中数箭的将军站了起来,披风上已全是血,拔剑自刎,决不投降。
中华军习性,当战事已彻底无望,活着的人都希望死在死去兄弟身边
死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觉已千年
一千年了,我的兄弟们!
在那边你们过得还好吗
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