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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庄?太晦气了嘛!”李潼关啐了一口,满脸嫌弃地说。
千霄眯起眼睛打量着李潼关:“再说一遍?”
李潼关讪讪地说:“你一个姑娘家,去那地方干什么。别管这件事了,我请你喝酒。应天府第一酒楼,笑蓬莱。”
千霄反手一肘子撞在李潼关胸口上:“我是一个捕头。不去义庄,难道去当你的花酒席上客?你要是敢不去,我就送你去西天哭蓬莱。”
李潼关痛得龇牙咧嘴,“哎呀你这女人,动不动就打人,算什么捕头啊?我还是一品带花……”
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下,李潼关差点脱臼。“好了,不要打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千霄这才收起长剑,转身走开了。李潼关冲着她背影狠狠地咒骂了几句,迫不得已跟上。“喂!等等我!义庄就是地狱,你急着去去投胎吗?”
“哼,地狱?”千霄头也不回,冷冷地说,“去地狱的路,我熟。”
李潼关没话说了,只能闷头闷脑地跟着。
日上中天了,义庄里一丝阳气都没有,到处阴森森地。
看守尸体的老人家还没起床,躺在一副棺材板上,鼾声正响。
李潼关没有撒谎,他非常惧怕尸体。自从进了义庄,他就死死地拽住千霄的衣摆,挨了两拳,死皮赖脸地也不肯松手。千霄以查案为重,打了两下,也就任由他拽着了。
千霄心中叹息,苍天无眼,把此人送去荼毒关中百姓。她走到妙月的停尸之处,半蹲下去,视线与尸体平齐,逐寸逐寸地查看着妙月。
据应天府的仵作说,妙月是被李潼关喂了剧毒而身亡。
千霄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隔着手帕压开妙月的口唇。突然流出一股黑色的水。恶臭弥漫在妙月尸体周围。
“呕……”李潼关脸都绿了,顾不得害怕,跑到一旁狂吐不止。
千霄皱起眉头,这些黑水很清澈,并不浑浊。不是中毒之后的淤血。理应是呛进去的湖水。如此轻易地吐出湖水,说明死前呛了不少湖水。
如果妙月是中毒身亡,怎么可能还喝了大量的水呢?千霄站起来,走到妙月腹部,腹部微微隆起。她隔着帕子,轻轻地按下去。
触感很奇怪。千霄又用力地压了一下,女尸体的身下涌出大量恶臭的水。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李潼关,刚好走过来,看见这个情景,又默默地换了个地方呕吐。
“什么味啊……”看守义庄的老人家捂住鼻子,大声地抱怨着:“这是造了什么孽,死还死得这么臭!”他从棺材板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了正在呕吐的李潼关,恶臭正是这个大活人发出来的。另一边,他又看到了正在摸尸体的千霄。
老人家正要开口盘查,又被李潼关熏得闭上了嘴。只能捂住口鼻,打着手势制止二人。随后他看见了千霄身上的捕头官差服,只好从棺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跟在千霄身后。
千霄越发觉得事情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她再一次仔细地查看妙月的脸。脸色乌黑,牙关紧咬,看上去确实是中毒身亡。她掏出银针,扎进尸体的腹部,过了片刻又抽出来。
奇怪,银针并没有变黑。
说明腹部没有毒液或者毒酒。
她想了想,又把银针扎进死者的喉咙。再拔出来,仍然是闪着银光。
喉咙里也没有毒酒。
那刘玉所说的黑血,是怎么从妙月的口鼻中涌出来的?
千霄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针发呆。她想起一件事,转身问看义庄的老伯。
老伯这才和千霄打了个照面。他颤巍巍地睁大了眼睛,好美貌的女捕头!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菩萨一般!老伯吓得跪倒:“天地呵!我求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菩萨显灵了!菩萨慈悲,保佑我的儿子沉冤得雪呀!”
老人连连磕头。
千霄愣了一下。
李潼关赶紧过来拉住磕头的老伯:“老伯,你还没睡醒呢?这是女阎王啊!”
“女菩萨,你听听信男的苦。我儿子原本是锦夏的进士,阿蓝人打过来了,我儿子做不了官,只好在我们乡下耕几亩薄田过日子。他娶了一房媳妇,谁知道成亲那天,阿蓝人的里长闯入我家中,说按照阿蓝族规矩,他对我儿媳妇有初夜处置权。这天杀的,把我儿子从婚房里赶了出去。呜呜呜呜,我儿媳妇当天晚上就上吊了。我儿子也投井了。我儿子好歹是进士,这些阿蓝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我不服啊,我不服啊!菩萨,信男从扬州告到应天府,官官相护,欺我辱我,还抢走了我所有的钱。幸好有人帮我谋了个看义庄的差事,我才活下来。菩萨,信男日夜祈求,就是求青天开眼,派菩萨来帮我讨回公道啊!”老伯泣不成声。
千霄听了,知道大约事情如老伯所言。因为阿蓝族确实有这样的旧规矩,虽然新帝三申五令要效法锦夏族讲人伦天理,可是,革除旧弊不能一蹴而就,加上阿蓝贵族的阻力,许多类似的案件就此不了了之。
千霄默默地掏出荷包,递给老伯,低声说:“老伯,我不是菩萨。我是来看尸体的。这些钱给你当辛苦费。看看就走。”
老伯吃惊地抬起头,努力眯着浑浊的双眼打量人儿。“真不是菩萨?这么美貌呢,只有菩萨才能这么美。”
李潼关听见了,眉毛都竖起来:“老伯你可真是没见过世面。”
老伯却没有搭理他,跟在千霄身后,说:“你要看这个女的?昨晚有人来看过。那人……跟你差不多俊,俊得很。你像个女菩萨,他就像是……像是神仙。”
千霄颇觉得惊讶,难道就是送纸条的那个家童打扮的人?他知道多少事情?“什么样的神仙?”
老伯沉思片刻,说:“像斯斯文文的神仙。穿着白衣服。说不上来是什么神仙,就是俊得不像人。”
李潼关那五官尚可却令人讨厌的脸,又凑到了老伯和千霄之间:“一身白衣,来义庄,看妙月的尸体?那不就是鬼吗?什么时辰的事啊?据说刘玉昨晚也死了,会不会是刘玉的魂跑来找妙月?真是令人潸然泪下的才子佳人故事。”
“闭嘴。”千霄冷冷地说。她最厌恶的便是神神鬼鬼的故事。“都是人干的好事,不必故作玄虚,浪费我时间。”
老伯呵呵一笑,冲着李潼关说:“如果是你的话,就像是个鬼了。但他不像。一身仙气飘飘,老伯阅人无数,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郎君。”
李潼关浑身恶寒:“你怕不是有龙阳之好。”
老伯啐了一口:“你人邪心也邪,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千霄问:“那他说什么了吗?”
老伯又低着头仔细地想了片刻:“他说,偷天换日,移花接木。”
李潼关脸唰地白了。
千霄却没有发觉他的异样,转身又走回妙月的尸身旁边。这具尸身,已经有些变形了。肉身在膨胀,还往外渗水,面容依稀能看得出姣好。千霄托着下巴,偷天换日,移花接木?
“李潼关,你过来。”千霄低声喝道。
李潼关无言地摇摇头。
千霄横了他一眼,他哀嚎一声,只好走过去:“真不是我杀的人。那酒,我也喝了。我都没事。她要真的是喝酒喝死的,只能说她命贱……”他突然想起公堂上挨的耳光,连忙改口:“只能说她命该如此。”
“少废话。你看看这是不是妙月。”千霄示意他过去看仔细。
李潼关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敷衍地看了一下:“是。就是她。”
千霄举手要打,李潼关赶紧又看了一眼:“真的是她。那晚就是穿的这身衣裳。”
“看脸。”千霄提高了声调。
李潼关嘟嘟囔囔地:“人死了就会变模样。她这都泡发了吧?没活着的时候娇小了。虽然现在的模样也还不错。”
千霄目光闪了闪。尸身都泡发了,怎么衣服还这么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