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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千霄和风尺寄走到老仵作的尸体前。
尸体已经面目难辨,浑身微微肿胀,是不是流出一股恶臭的油。两人脸色不变,倒是卫队长坐立难安,面露难耐之色。
贺千霄抱着剑,问:“有劳。如何能断定这就是老仵作?”
卫队长愣了一下。“老仵作曾经搭船。船上的人说他在扬州一个镇子下船之后就没回来。我们去那镇子里查,有人看见老仵作走进这条小河附近,身穿这套衣服。我们沿路走过来,路上只有一个人进来的痕迹。路的尽头是溪边,附近也只有一个人的足迹。而足迹终止的地方,就躺着这具尸体。远处有一个酒葫芦,应该是他的。他的脸朝下泡在水里,可能喝醉之后失足溺水。”
贺千霄点点头说:“有一定道理。不过,这就意味着你们没有证据说这是老仵作。”
风尺寄拿出一双手套戴好,开始翻看这具腐烂的尸体。那双手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编织的,隐隐泛着银光。随着他的动作,停尸棚里弥漫着恶臭。卫队长屏住呼吸。好不容易适应了那股尸臭,想不到还有更臭的。
贺千霄往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老仵作。卫队长往后退了一步,以免忍不住吐出来。
“老仵作年龄多大了?”风尺寄一边查一边问。他仔细地摸过头颅、后枕骨、下颌处,胸腔,脊椎和盆骨。最后捏开尸体的口腔,检查牙齿。
“他是甲午年生的,今年应该有五十二岁。”卫队长对自己的搜寻目标很熟悉。
“大约吻合。他平日爱吃吸旱烟?”风尺寄全神贯注地检查死者的手指,还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划开了死者的腹腔查看五脏六腑。
卫队长别过眼睛,不敢呼吸。贺千霄也皱起眉头,拿出一块方巾递给风尺寄,示意他蒙住口鼻。
贺千霄身上的馨香穿过浓烈的尸臭来到风尺寄身旁。风尺寄目光从尸体身上挪到贺千霄身上,一时没有反应。
贺千霄把剑挂回腰间,走到风尺寄身后,为他系上方巾,蒙住口鼻。
两人并无直接接触,方巾也隔着一层青铜面具。风尺寄却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和香气将他包裹起来,方巾温柔地围住青铜面具,碰到他的唇,好像被人柔柔地触碰了。她的气息,让他一时迷乱和恍惚。她明明在他身后,他却在迷离之中看见她站在面前。
只恍惚了片刻,风尺寄心中觉得不妙,他见过碰过的女子何其多,除了那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还未有其他人能走进他脑海中,让他浮想联翩。他十岁起就不曾有过的忐忑,此刻微微在他心头出现。
系好了方巾,贺千霄又来到尸体的身旁,和风尺寄一起查看。
风尺寄也收敛心神,一心扑在尸体上。良久,他才停下来,微微地舒了一口气:“不是自然溺水。他后枕骨处有伤,手、膝盖和脚掌的前半段污泥尤其厚。初步怀疑是有人按住他后枕骨,强迫他呛水而亡。大概死了两到三天。”
贺千霄也伸手查验,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那就是说他刚下船,就被杀了。能看得出来谁是凶手吗?”
风尺寄把尸体稍微侧翻,看后枕骨附近的肌肤。尸体的肉腐烂了不少,只有痕迹特别重的伤痕能显示出来。
“这里有一些纹路。你来看看。”风尺寄稍微往旁边让了让,贺千霄心中牵挂尸体情况,也不避嫌,走过去。两人的头挨在一起,查看尸体。
“贺捕头,你看这里像不像是指印?”风尺寄问。
贺千霄定睛一看,伸出一只手掌比划着按住老仵作的后枕骨,老仵作身上的痕迹比贺千霄的大出许多。“确实像是一个男子的掌印。”
纹路互相重叠,依稀能辨认出来是两只手掌用力按压在后枕骨上造成的。
“尺寸上看来,是男子。而且应该是一个年青且略显文弱的男子。掌印深浅斑驳,看得出这个男子平时不太使用蛮力,一开始找不准力道。”风尺寄也认同贺千霄的看法。
卫队长不太敢相信,惊讶地说:“五十二岁的男子,被一个文弱男子按头呛死了?应该是喝醉了,没有反抗能力。”
“老仵作的酒葫芦,放在哪里?”贺千霄毫无感情地说。
卫队长结结巴巴地说:“在、在……这……属下没想到酒葫芦也有用。随手丢在河边了。”
贺千霄见卫队长窘迫无措,也没追究。只看到风尺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冷光转眼即逝,贺千霄有些意外。转念一想,风尺寄痛失爱妻,急于破案,也是情有可原。
卫队长躬身下拜,朗声说道:“还请贺捕头和风先生恕罪。属下这就去河边把酒葫芦带过来。”
贺千霄摆摆手,“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河边尸体现场看看吧。”
走出停尸棚,有两条小路。一条是贺千霄两人来时的路,另一条就是去河边的。三人前后脚走着,走到小路尽头就是尸体现场。
这一路上贺千霄都留意路面。果然像卫队长说的那样,路面上只留下了老仵作的足迹。云庄的护卫训练有素,都是走两边草丛,以免破坏了现场。
“哼,欲盖弥彰。”贺千霄来到小河边,看见附近干干净净地,只有老仵作喝水和挣扎的痕迹,便想通了一些事情,冷冷地说。
风尺寄也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之上。他想到了什么,想回头叫贺千霄,不想贺千霄也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撞,都迅速地挪开,却又心有灵犀地看着大树。
那棵大树枝叶繁茂,恐怕也有百岁了。枝干非常强壮,有一枝正好在老仵作伏尸的上方。
“上去看看?”风尺寄试探着问贺千霄。
贺千霄严肃地点点头,正要喊卫队长带风尺寄上树。卫队长已经连连摆手后退:“属下恐高。”
贺千霄便不再强求,她快速地打量了一下风尺寄。如果是李潼关,她拎着他脑袋就拖上去。对于风尺寄,不能如此粗暴。毕竟风尺寄只是个文人,对她还有救命之恩。
“那我来吧。”贺千霄沉着地说。
他穿着白色外衣,腰带是系在中衣上的,只有丹田处的腰带暴露在外面。
她毅然伸出手。就在同时,他伸出一只手,以为贺千霄伸手是为了牵他,一起上树。
结果,她抓住那段腰带,柔柔暖暖的玉指贴着他的丹田。
他面色不变,但已有一股暧昧的电流从丹田直闯他心尖,瞬间四肢麻痹。不好,又是那该死的药性发作?
风尺寄强压着身体的异样,尽力用平稳的语调说:“贺捕头。还是牵着风某吧?只是为了查案。如果贺捕头想避嫌,那贺捕头自己上去便可。”
贺千霄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脸微微红了一下,飞快地放开他的腰带,改为架起他一条手臂,两人呼呼生风地上了那根粗壮的树枝。
这棵树上还长满了藤蔓和青苔。贺千霄带着风尺寄在树枝上站稳,她放开手,低声叮嘱:“青苔滑脚,要注意站好。”
风尺寄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这些青苔有被人踩过的痕迹。风尺寄的眼神扫过青苔,说:“至少有两个人站在这上面。一人脚印浅,步伐稳,间距几乎是固定的,应该是官差或者士兵之类的。另一个脚印深,多是滑痕,应该是站不稳。”
贺千霄点点头。“而且是一男一女。小脚印是女的,稳。大脚印是男的,滑。”
风尺寄沉思片刻,说:“对。有点类似你我此时的情况。”
沉浸在案情中,风尺寄脚下没有准头,一下子打滑,失足掉落下去。
在地上等候的卫队长见状,赶忙飞奔过去,想要接住风尺寄。贺千霄也使出功力直直下坠,在半空中捞住风尺寄,将他拦腰抱住。
眼看两人都要掉进河里。
贺千霄水性不错,有信心能带风尺寄从河里游上岸。
不过,却听到卫队长焦急地大喊:“不能碰河水!”他跑到河边要捡起长木棍第一时间将二人拉上岸。
贺千霄猛然想起,这条河刚泡过老仵作的尸体,难保没有死毒或者瘟疫。
她立刻飞出长剑钉在树身上。
风尺寄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树身方向发来,两人凭空换了姿势,紧紧相拥着从下坠改为横向飞出去。
这巨大的反推力,将二人推向河对岸,落在一处斜坡上。风尺寄在下,贺千霄在上。惯性使然,贺千霄的头还往风尺寄身上撞了撞,才稳下来。
贺千霄看着自己磕破嘴唇流出来的血,印在风尺寄的唇边。
风尺寄双手紧紧搂住贺千霄的腰背,一时忘记放开。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两个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逐渐融为一个声音。
“对不起。”贺千霄红着脸站起来,有些愧疚地说,“没计算好,让你垫底受苦了。”
风尺寄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站起来拍拍衣裳,不露痕迹地抹去贺千霄在他唇边留下的血迹,才说:“回到云庄后记得用温盐水洗一洗伤口。”
贺千霄干脆利落地擦去自己磕破唇的血,恢复了镇静和淡定:“小事。找到妙月要紧。”
风尺寄哦了一声,“为何提起妙月?”
贺千霄指着那棵树:“站在那上面的女人,应该是妙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