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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千霄认定树枝上的一男一女中,女子便是妙月。
她与妙月曾经交过手。可惜当时她并不知道那是妙月。方才看树枝上的脚印,发力的位置与那晚自称李香的人一致。她还在其他枝叶上捡到一小块布料。也是“李香”身上那种夜行衣的料子。
她为何要伙同一个并不习惯使用暴力的男子杀死老仵作呢?
风尺寄没有急着反驳或者肯定。他垂下眼沉思了片刻,猛然抬起头!
“男子是……”
贺千霄瞳孔收缩,慢慢地说出:“刘玉。”
风尺寄往贺千霄身边走近了两步:“看来,我们今夜必须要会一会刘千户了。”
贺千霄摇摇头:“不急。在公堂和镇庄附近袭击你和李潼关的,就是刘千户。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手上绝对不止一个千户的人马。我们贸然去找他,怕他有后招。”
风尺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们神鬼难测的贺千霄贺捕头,也怕人有后招?”
贺千霄眼神暗淡下来,却也勾起嘴角自嘲地说:“哈。我办案多年,如果不怕人有后招,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就该去见阎罗王啦!”
风尺寄戏谑的眼神变得柔和。“贺捕头天赋异禀,被委以重任,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不过,年纪尚幼就要去跟人生死相搏,令人心疼。如果风某有妹妹,想必也不愿意看见她以这样的方式出人头地。”他神情坦荡,语气满满的真诚。
贺千霄深深地凝视着他,想从这份真诚中找出破绽。
他一直安静地接受着她的审视和戒备。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怀疑他,但他一点也不恼怒一点也不紧张。他就像一座高山,会接纳登山人的一切。
半晌后她笑起来,笑容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凄凉。“我倒是有个哥哥的。不过,他死得比我早。他还不到十岁便活活饿死了。我便是这身子强健过人,才被选中吃一口饭,免去一死。”
风尺寄出身富贵,见多识广,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桃花源中人。知道人间多疾苦。但这些事从贺千霄口中说出来,如此稀松平常的语调,让他心中痛似刀割。
“难怪贺捕头要护送李大人去关中赈灾,却僭越了侍卫的身份对李大人严苛要求。原来是为了关中饥民。”风尺寄此时明白了贺千霄一路上不合规矩的举止和态度,他控制着自己的关心之意,生怕贺千霄会像戒备李潼关那样戒备他。
“哈。不提他也罢。必要时,我可以顶着他的名义去赈灾。”贺千霄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心中最坏的打算。
如果李潼关依旧烂泥扶不上墙。她也顾不上回京城复命陈情了,她要直闯关中,冒李潼关之名解决赈灾之事。
“这……”风尺寄关心地看着贺千霄。“贺捕头是有用之躯,不要急于一时,毁了自己。”
“只是说说罢了。”贺千霄意识到不该轻易地相信风尺寄。“他李潼关出身尊贵,就算改朝换代也不影响他。他可以选择装疯卖傻,可以选择花天酒地,可以选择稀里糊涂过一辈子。我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卖命。他去不去关中,对他而言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也犯不着就此把命卖到头了。”
风尺寄无奈地笑起来:“贺捕头说这些气话。你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还有大好的青春与人生。离到头还远着呢。风某虽然无能,但也不至于看着贺捕头冒险却袖手旁观。风某的资质低,不敢说跟贺捕头同赴生死,略尽绵薄之力。”
贺千霄没有接话,只是提起李潼关。“李大人肯定要邀请你一起去关中的。关中险恶,你要慎重考虑。”
风尺寄点点头:“我只想揪出凶手。不管下手的是妙月还是刘千户,我都要想办法为十娘报仇。”
天色不早,二人吩咐卫队长保护好案发现场,便一起回到了云庄。
贺千霄才刚打开房门,就看见李潼关在她床下打了地铺。
李潼关在那等了好半天,看见贺千霄回来,双眼放光:“千霄!你终于回来了!今天真的好累好累,我们早点休息吧!”
贺千霄迟迟没有跨过门槛,走进房中。她打量着地上的床褥和枕头,李潼关甚至还带来一个竹夫人。
竹夫人是竹子编织成的长柱形篮框,篮眼很疏,方便抱着透风乘凉。常见的竹夫人最多只是涂了一层清油,防止倒刺和不规整之处刺伤人。
李潼关这个竹夫人竟然巧夺天工地利用篮眼画出了一个姿态风流的美娘子。
那女子身上不着寸缕。
李潼关只看见贺千霄盯着竹夫人,却没读懂她眼中的杀气。他卖弄似地给贺千霄看竹夫人的前前后后:“精巧吗?我在京城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玩意。我也给风弟买了一个。”
贺千霄无语地看着李潼关。今天中午看他力挫应天府尹,安排查案也很条理清晰,还以为他已经开窍了。想不到,半天不到又打回原形。
“风尺寄刚刚死了妻子。你就给他买这东西?真说不清你是挑衅还是怜悯。”贺千霄没好气地说。
李潼关愣住了。“买给他当然是希望他开心啊。”
“我要是十娘,做鬼都被你膈应死。买个竹筐就想替代十娘。”贺千霄用剑柄敲敲房门:“姓李的。你在我房里打地铺,是什么意思?”
“一起睡啊。你最喜欢的。”李潼关摇头晃脑地,抱着竹夫人躺下去。“太舒服了,千霄你怎么不睡啊?”
“闭嘴。我还没关门,里面的动静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侮辱我。”贺千霄冷着脸说。
“那就关门睡觉啊。”李潼关不解地说。
“你滚出去。”贺千霄阴着脸。
“你该不会突然觉得男女有别吧?那晚在镇庄,是谁大言不惭地要和本……少爷同房的?”李潼关叫得震天响。
贺千霄及时地关上门。
“早这样就好了。”李潼关心安理得地躺着。“快睡吧。你不守着我,难保我会不会逃走哦。到时候关中靠谁去赈灾呢?靠赫马还是靠铁连哪?”
该死的李潼关。贺千霄心里骂了一句。她今夜还想去查探刘玉的坟墓。如果李潼关知道,怕又要跟着。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贺千霄脚尖轻轻一勾,门闩被挑开。门外站着的,是换了一身洁净衣裳的风尺寄。
他手上捧着一个玉瓷小碗。碗里装着小半碗温开水。
风尺寄之前已经听到了李潼关的大喊大叫,知道他在里面。门开之后他冲着李潼关微微点头。
李潼关看见风尺寄,也收敛了很多,笑呵呵地点头致意。“辛苦风弟陪着千霄查案。你看看喜不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
“李兄送的礼物就像李兄一样有趣别致。风某心中感激。贺捕头今日受伤了,可用这碗温盐水擦拭一下伤口。”风尺寄把碗伸到贺千霄面前。
贺千霄无声地接过了。想起下午他唇边印血的那一幕。
风尺寄也在想着那一幕。那一吻发生得太快,当时反应不过来。回来之后那一吻变得清晰起来。什么滋味,什么感觉,多大的力度,清冷而滋润的双唇,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那个吻拼凑出来。
两人一时之间有千言万语,却又相对无言。
他们都自信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中。毕竟那只是一次意外,两人也并非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不至于因为一次意外就困入情关。
但不期然之间,那一吻就是浮上了心头。
他在看着她,担心她因此感到困扰,却更担心她是否已经忘了。
她也在看着他,眼中的情感是迷茫困惑的,像深林中第一次看见猎人的小鹿。
“水都快凉了。”李潼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贺千霄皱起眉。
风尺寄低声说:“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贺千霄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