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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容一归第十次叹息了。
从她国子监下学被接回将军府的这区区一个时辰里,容一归大概知晓了,那如玉般通透但说话相当剜人心的少年的根底。
迟覆,是大荑王朝王室五皇子,虽已故却名芳千古荣淑皇后之子,因荣淑皇后在诞下他之后撒手人寰,痴情荣淑的珉帝对于这个间接迫害青梅生产而死的子嗣,从未抱有任何的期待,秉着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的态度相待,迟覆就这么无人问津地活到了九岁。
此日是迟覆来国子监的头一天。由于不受到皇帝的青眼相待,他连到了读书上堂的时日,都被人忘却。
直至有一日清安恰巧路过迟覆的竹绍殿,在竹竹相错的片影里,望见迟覆蹲坐在地,就着一方木几在自己阅读诗书。
他才恍惚记起,这孩子,竟然被人忽略到如此地步。
前阵清安不过和珉帝禀报,珉帝准允迟覆去国子监就学一段时日,后阵就发生这被欺辱的荒唐事。
容一归托着腮,嘴里叼了根狗尾,自言自语:“明明就是生活在爷爷口中吃人的地方,怎么还会有这么明亮的眼神……”
接连几日,容一归都没有在国子监看到迟覆,这个如高山麋鹿般澄澈的少年,蓦地一夜之隔就人间蒸发了。
周周转转到月中旬,她才得知迟覆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伴读,毕竟是嫡出之子,一同的皇子公主该有的,他也不能缺,至少表面上不行。
当容一归不假思索提出自己愿意当伴读,却被一向温柔无害的娘亲劝阻道:“阿归,你不能当五皇子的伴读,听娘的话,好吗?”
容一归固然脾气犟,但不是不听父母的话,只有这次,她毫不迟疑地拒绝了。在娘一声声的哀叹中,她不明缘由却十分顺利地成为了迟覆的伴读。
抵据大荑王朝历来的规矩,伴读是要入宫同皇子公主一道的,所以容一归固执地认为是娘亲不放心她进宫,忧虑她出事。
其实容一归觉得自己不给别人带去麻烦也很不错了。
临进宫前,容一归立在马车旁,深秋冷风刮过,冻得她鼻尖发红,瑟缩着夹紧了身上的薄袄,她挤出笑容:“娘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呀,放心吧。”
车夫按辔徐行,温顺的马蹄嘚嘚地踏在石板地上,穿过哪怕深秋仍热闹喧嚣的街市,步长巷,临长路,在车夫一声“驭”中,车舆停稳。
容一归自行掀帘而出,面前是数尺高的汉白玉楼阶,盘旋的猛龙飞禽刻画在上,巍峨的宫筑呈红黄交汇,在耀目的阳光下,朱红的拱门朗朗敞开,两旁朱墙蜿蜒,长得望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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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迟覆对容一归极好。
朝夕相处下,她发现迟覆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那一日他的寒酸讥讽好像变成很久远的事情了。
容一归动若脱兔,吃食上较之迟覆几乎是两份有余,其一是迟覆所啖实在太少了,其二则是她的胃口……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减。迟覆每次都会将自己那份拱手送上。
他还会教容一归念书,写字,习宫廷礼仪。但是容一归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她喜欢像阿爹一样舞枪弄棒,意气风发。
她在兵术上的造诣还要超于武术。迟覆说。
玉走金飞,两个人就在偏僻的竹绍殿与国子监里,相知互伴了两月之长。
自入冬后,不期而至的皑皑白雪覆没了宫殿飞檐,摇摇欲坠的宫灯被厉风撕扯着,寒冷的天气仿佛要生生冻进人骨去。
雪上加霜的是,迟覆在国子监遭受四皇子迟羽刁难,容一归冲动地给了迟羽几拳,迟羽当即和自己的母妃通气儿,克扣了属于迟覆宫内的木炭,想要给迟覆苦头尝尝。
“这样不行,你咳这么厉害,怎么能不去要木炭来?”容一归赶忙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阿娘替自己准备的白氅,给虚弱的迟覆披上,“你这样会出事的。”
前些日子容一归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迟羽有意把迟覆堵在国子监那片小湖旁,几人生生将迟覆推下湖去。初冬的湖水多冰寒多刺骨,哪怕是从小胡到大的容一归都敬而远之,更别说生活循规蹈矩的迟覆了,他能捡回命已是万幸。
老天与她作对,偏生在她前去内务府时,大雪飞飞扬扬,几欲要落到容一归脸上去。到了广储司,又被两个面色不善的太监拦下来,根本杜绝她进去要供应的可能。
天寒地冻,人鸟声俱绝,容一归去哪找法子。
容一归有些无力地凝视着广储司的木匾,刹那间,她灵机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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