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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雪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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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来人是霍青,几个青年脸色吓的煞白。一个胆子比较大的青年,鼓足了劲儿,吞吞吐吐着说:“这、这、溪中有鱼,我、我们想……抓几条……让先生和骑长……”

    青衫男子挥了挥手,咧嘴笑了起来,冲着那几个站姿笔挺的青年喊着:“无碍,无碍!你们几个可得多抓上几条,酒某可是好久没开荤了!”

    说罢,他转头冲着那个身披银甲,手握缳首刀,头戴银盔的霍青笑了笑,打趣道:“你小子,这么紧张干嘛!不就是抓抓鱼,用得着板着个脸?”

    霍青被这么一说,暗自点了点头,仿佛有什么不对,又摇了摇头:“先生,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他们……”

    话未说完,只觉脚下一轻,霍青一个踉跄,被人拽着领口,往溪流边走

    “我喊你小子是来洗澡的,再磨磨唧唧太阳都落山了。”只见一袭青衫,拽着一个人,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朝着溪流边走去。

    身后的伍长马五见着此番情景,挠着头“嘿嘿嘿”的傻笑——这哪里是往日北境雪上那个鲜甲怒马,手握银枪的大公子。

    溪流从林中穿过,色如青碧,清澈见底,伴有“哗哗”的潺潺声,在夕阳下很是惬意。

    三人坐到溪流边的青石上,马五早就按耐不住脱下甲裤,跑下水中与几个青年一起抓着鱼。

    青衫男子褪去青色长衫,光着上半身,弯腰脱着长靴,余光瞥见一旁坐着的人还披着甲,冲他使了个眼色:“你还愣着?”

    霍青有些羞涩的看向男人,却不由一惊,那个男人裸着的上半身,肌肉虽不明显,却苍劲有力,裸露的地方密密麻麻数十道疤痕,最长的那道是后背左肩上的一处刀伤,足足有一尺长,他倒吸一口冷气。

    或许是从对方眼中发现了异样,青衫男子继续低下头,脱着长靴,语气极为平静道:“都是年轻的时候与人搏命留下的。”

    “早就听闻先生年轻的时候,追随武烈公爵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一人一剑,万军丛中无人能敌,今日窥见先生这满身伤痕,果然名不虚传!”霍青眼中流露出的满是敬佩,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身上的银甲也随之发出“沙沙”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也在称赞这个满身疮痍的男人。

    脱完靴,男子抬头冲着他笑了笑,满脸书不尽的沧桑,他站起身,拍了拍霍青的肩,微笑道:“刀口舔血,难免会挨上几刀。”

    说罢,他穿着一条白色粗纱褥裤,裸着上身,赤脚走下水。

    溪水冰凉清澈,没过腰间,他一个矮身扎入溪水中,一股冰凉瞬间席卷周身,沁人心脾,两个呼吸间,他从水中探出头,双手搓着身上的汗渍和污腻,冲着岸上招了招手。

    只见,溪边霍青,肤白如玉,身形好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满身的肌肉将他那具本就结实的身体,勾勒的分外有型,夕阳余晖洒在他那白皙健壮的身体上,格外的耀目。他有些扭捏,极不自然的朝着溪流中走去。

    当溪水没过霍青的腰间时,也许是因为这南方的闷热和太久没有洗澡缘故,被这清凉的溪水一泡,他顿时觉得满身舒适,反倒变得欣喜不已,兀自的享受着阳光,搓洗着身上那积留了数十日的污垢。

    清洗罢,他在溪水中游了几个来回,便四下寻找起来,见那个男人泡在水中,露出个头,正在闭目养神,霍青朝着那个男人喊了一声“先生!”然后朝着那人游了过去。

    男人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霍青游到男人身边,双脚一蹬水,站在水中,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笑道:“连日急行军,先生也劳累,霍青给先生按按肩。”

    男人也没答话,又“嗯”了声。

    霍青见对方应允,走到那男人身后,一双白皙修长却十分有力的手掌,按到了男人肩膀上,认真的给男人按起了肩。

    “先生,可要洁面?”霍青一边按着男人的肩,一边问。

    男人眉宇轻轻上挑,睁开了眼睛,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时他才恍然,自出帝临城这十几日,大军跋涉千里,连日的急行军,自己竟然连剃须洁面都给忘了,往日绿儿那丫头在身边,虽过的清贫,但那丫头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此番没了她在身边,自己竟落得这般邋遢。

    还未待男人点头,霍都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递到男人面前。

    “好刀!”男人看着那把匕首,啧啧称奇,一把抓在手上,瞳孔中生出少有的喜爱之情,诚不似平日里那般飘然洒脱。

    这是一柄半尺长的匕首,刀柄是用黄金锻造的马头,正反两面各镶嵌着三颗绿玛瑙,刃如弯月极为锋利,他一转手腕,顿时一抹寒光乍现,杀气逼人。

    霍青看着男人对自己的匕首感兴趣,凑上前,有些得意,道:“先生喜欢这把匕首?”

    男人仰着脖子,用匕首刮着脸上的胡渣,噘着嘴,嚅嗫着:“是把好刀!”

    “既然先生喜欢,那霍青就将这把匕首送给先生。”霍青从腰间取下一个金闪闪的刀鞘,递了过去。

    男人摇了摇头,道:“这么好的刀放在酒某这浪费了,等你哪日回了九原郡,差人给酒某送上几坛你们北边的烈酒,比起得了这把匕首更让酒某开心。”

    只见男人娴熟的刮完胡子,用清水将刀口上残留的残渣洗净,递还了回去。

    山中天黑的快,西边的太阳渐渐向着山中沉去,天色也暗了下来,不远处,竹林中一抹鸿影闪过,惊鸟声一片。

    “什么人!”霍青大喝一声,站在溪水中警惕的看向溪流对岸的一丛竹林。

    只见一袭洁白的清影从林中走了出来,颔首而立,斜依着一棵楠竹,整个人傲雪寒霜——竟然是个女人!

    “你们是帝临派来的援军?”她语气冰冷,丝毫不理会刚刚霍青的逼问。

    她在众人身上扫视一番,只见眼前的几个大男人,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白衣女子抖了抖身上的素白长纱,冷哼一声:“无耻。”

    “好、好美的仙女……”马五一脸色相,目光如同拔不出的钉子,直直的看着那冰冷如玉的女子,嘴角流着口水。

    这群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中,却有一人异样,他眉间微皱,迎着自己那冰冷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久违的人,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烙印在心的男人,他们目光是那般相似,眼神中那强烈刺目的光芒,灼的她内心一颤。

    三年前,桃李之年的她,早早登上巫月国大祭司之位,一时间整个南蛮都为之一倾,曾经那个十三岁独闯南蛮之地的少女,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

    那年她心高气傲,只身一人屠尽南部一座苗人族寨。在那个下着雨的夜里,血流成河,血腥味弥漫整片森林,方圆数十里的天空,黑压压的盘旋着数不尽的乌鸦,却没有一只敢落地啄食,她站在一座两丈高的尸山上,整个人淋在雨中,片血不沾身。

    正待她踏出一步,准备返回拜月城,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道身影,那人身披黑袍,戴着一只玄铁面具,狰狞的玄铁面具上刻着一个“夜”字,那人眼神犀利,在深夜中如同骄阳,闪着刺眼的光芒,黑袍人手中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顶住自己的喉咙

    “——交出九幽火罂,饶你不死!”

    九幽火罂乃是巫月族三大至宝之一,生长在巫月族禁地月神山九幽谷中,那里终年阴暗,不见阳光,每当月亮升起时却总能够将它照亮,火红的罂粟花开遍了那片山谷——九幽火罂。

    ——九幽火罂,最是无情!它可以抹去人们心中那最是如痴的情,凡是中毒之人,此生也走不出九幽的幻境。

    相传,曾有一佛门大德高僧,自以为能渡此花,静坐九幽谷三十三天,日夜诵经念佛,最终还是身中九幽火罂之毒,从此便再也不记起曾经追求一生的佛道,一身修为散尽,堕入凡尘。

    “姑娘!你输了!”黑袍剑客冷冷地说,“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身上的白色长衫,被那人凌厉的剑气撕成了碎片,仅剩几条残片依稀耷在身上,白如凝脂的妙曼身躯,大半曝露在男人眼中,她一双白如碧藕的手臂捂在胸口,满脸的惊愕,一双冰冷的眼眸生出怯意。

    “你得娶我!”雪薇不愤地朝着那人喊——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看光了身体。

    按照巫月族规,女人的身体只有自己的丈夫可以看到,如果一个女人的身体,被一个自己丈夫以外的人看到,那么这个女人就被视为肮脏的人。一个被玷污过的女人,是不会得到月神的眷顾,她将成为全族的耻辱。

    “我只要九幽火罂。”黑袍剑客淡淡地说,语气冰冷。

    “难道你就不想娶我?”雪薇懊恼的一跺脚,急切的追问着。她盯着那个离自己只有数米之遥的男人,眼神竟然是在恳求。

    像她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是多少男人夜夜淫寐的对象,全天下是个男人都会争抢着目睹芳容,但黑袍剑客却不为所动。

    “我再说一次,我要的是九幽火罂。”黑袍剑客丝毫没有为眼前这个貌若天仙地女子动情,长剑一划,一股冷厉的杀气铺天盖地,一柄冰冷的长剑直直的指着她。

    “好,我给你!”雪薇流着泪,歇斯底里。

    那一夜,他们雨中对峙,她心高气傲,自以为全天下除了祖母,再也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却被那黑袍剑客十招打败。自此,她便将那个从黑暗中走来的男人,视为是自己耻辱,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淡忘半分。

    雨夜中,那个满身漆黑的男人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他一手握剑,孑然而行,黑夜渐渐湮没他的背影,他站住脚,回头看向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雪薇!”雨水夹杂着她晶莹的眼泪,早已分辨不清,她拨了拨额间湿漉漉的乌发,冲着那人喊,“那你叫什么名字?”

    黑夜中那人已不见了踪影,他消失的方向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