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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正午时分,李青十背着顾阮君走出寝楼的时候,常湖观剑大典已经结束,常湖宫开始宴请各方来客,门内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
他此前通过了常湖试炼,又闹出了诸多风波,此间众人早已熟悉了他。有几个对他观感不错的人试图邀请他一同入席,都被他一一拒绝,只厚着脸皮在靠自己最近的每桌打包了几样爱吃的菜,便在众人的笑骂声中被哄下场去。
这倒也正如他的愿,没人愿意关注自己,反而是好事。
李青十换了件普通的麻布衣服,把自己那柄几乎是标志性的木剑裹在包裹里,和顾阮君一起背在身上,就带着顾阮君离了常湖宫,行踪也仅几个在常湖宫门口徘徊的门人看到。
常湖宫上虽地势平坦,但其实际上坐落于一片高地之上。出了常湖宫门,还需要走一千一百余块台阶才能到得山脚。顾阮君伤势未愈,到时候还要祭炼纳子棋盘,已无余力再祭炼茶花,二人只有徒步下山。李青十自然不愿意放顾阮君自行行走,便继续背着顾阮君前行。
虽然是春天,昨天晚上还下过零星的小雪,但在很不容易出现的太阳面前,便连一丝寒意都被驱散得干干净净。长长的台阶曲折蜿蜒,如同一条灰白色的石龙,承载着李青十和顾阮君,也承载着在此时的李青十心里带着灼意的日影。
“吧嗒”一声,汗水滴落在台阶上,李青十开始微微喘出粗气。他本来已尽量压抑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但背着顾阮君下了一两百块台阶之后,强自忍耐的呼吸已经难以保持得住了。他虽于修行之事极为热衷,但说到底和不会修行的凡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纵然体质特殊,此刻却也派不上用场。
“小阮你最近吃什么了,怎么重得跟猪一样?”李青十不想让顾阮君因为心中歉疚,执意要自己下来行走,索性出言打趣道。
“啪!”的一声,感受到脑袋瓜儿上传来的小小痛感,他不需要回头看都能想象顾阮君一脸羞恼的样子,嘴上不自觉的挂上了丝丝笑意。
“吃得多,就连手上的劲都大了不少。”李青十没有丝毫收敛,继续打趣道。
“哎呦,好痛,”李青十故作痛呼:“小阮你看起来好的差不多了,要不你自己下来走吧。”
“不要!”顾阮君扣紧了李青十的脖子,轻声道:“给我好好背着,别想跑。”
然后一只手伸出来,给他抹了抹汗,李青十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开始放心大胆地喘着粗气往下面走。
其实顾阮君未必不知道李青十的真正意思,他二人自小便相处在一起,彼此知根知底,十几年来养成的默契使得好多事情两个人只一个眼神就可以互相意会。
看到李青十以毫无修为的凡人之身背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山路,顾阮君心里本来颇为歉疚,正想着怎么说服李青十放自己下来行走的时候,李青十却开始展现自己拙劣的演技。
那就算了,便让他背着吧,顾阮君心道。两个人彼此熟稔,倒用不着多矫情了。她故作生气地配合着李青十,似乎自己是因为受了李青十的激将,非要让李青十背着赌气。
李青十当然也明白顾阮君的配合。
两人心照不宣,莫过于此了。
“小阮,你小时候背我的时候我也像猪一样重?”李青十忽然开阔。
“啪!”的一声,脑袋上再次挨了一记巴掌。
“也像……猪?”顾阮君的质疑声中似乎带着一丝愠怒。
李青十噤若寒蝉,这次他倒不觉得顾阮君是在故意配合自己,脸上的汗水也渐渐发冷了起来。
“哎”李青十叹息一声,急中生智道:“小阮你何苦跟真的猪一般见识。”
“噗嗤”一声,背上的顾阮君很难得的笑出声来,空气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茶花清香。
“你小时候不像猪,”顾阮君出声道:“老在我背上动来动去的,从不安分,倒像只蛆。”
“谁让你不懂得怜臭惜蛆的。”李青十自己调侃道。
他小时候调皮,顾阮君作为女孩子,性格要更早熟沉稳,所以小时候一向是顾阮君对他要照顾一些。他在翠微山上四处闯祸的时候,也是顾阮君去帮他收拾烂摊子。有时候闯祸难以收场,便会被顾阮君一棍子敲晕,背在背上带走,带回去给死老头一顿收拾。抑或是有时候在翠微山上受伤,也是顾阮君第一时间出现在面前,二话不说扛在背上就走。李青十觉得被一个女人扛着走,失了剑仙气度,总是不情不愿,想要从顾阮君的背上下来。
那时候的李青十,就像是一个喜欢和父母怄气的孩子,只不过他怄气的对象是那个老是影响自己宏才大略,因此被自己视为剑仙之路上第一个假想敌的顾阮君。只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个喜欢茶花的小女孩,用比自己还要瘦弱的身子背着自己回家,想必也不容易吧。
自己慢慢长大之后,头刚到自己下巴的顾阮君在自己眼里就更瘦小了,虽然这一点也不影响顾阮君的强大。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里,似乎遇到了事情,都是顾阮君在帮自己解决,自己因为没有修为,只偶尔出谋划策,甚至是骂架才能起到一丁点作用。不像顾阮君,磅礴的修为碾过去,一切都能解决。只是这次啊,好像遇到顾阮君不能解决的问题了。
感受到背上的温度,李青十才想起,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背着顾阮君吧,这个强大的女孩子也会受伤,也会受到自己的保护。背上的顾阮君不说话,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背上,似乎传出了微弱的鼾声。
走啊走,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少块石阶,李青十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没走一步,肩膀和背部的疼痛和乏力便齐齐袭来。但他还是迈着步子,似乎走得很轻快。
这样的感觉挺好的,他心里想到。
“到哪儿了?”顾阮君已经醒转过来,轻声问道。
“就……就快到山腰了,到那里……我们就歇息会吧。”
感受到李青十话语里面的疲惫,顾阮君道:“把我放下来吧,我已经调息好了,现在可以行走。”
“你可以啥,老实待在本英雄的背上,到山腰再说。”李青十语气严肃而认真,似乎不容置疑。
顾阮君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道:“好。”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英雄。”
“不客气!”李青十大手一摆。
继续行了一段路,李青十的脚底渐渐磨出了血泡,脸上的汗水已经流干,但好在,已经到了山腰了。
找了一处山洞,李青十把顾阮君放下,拿出准备好的吃食狼吞虎咽起来。
“小阮你吃一点,养养精神。”说着把一块硕大的鸡腿递给顾阮君。顾阮君接过,开始小口小口的吃。
“这里应该可以了。”李青十喃喃一声,看向顾阮君。
见顾阮君点了点头,李青十才从包裹里拿出纳子棋盘。
“我听小元老……老弟说啊……”
“那个梁小元,是女孩子吧。”话还没说完,却听顾阮君打断道。
“是啊。”李青十大是惊讶,“小阮你怎么知道,这也太厉害了吧,我都是因为……”他本想说出自己知道的原因,但转念一想,这个原因可不好直接说出口,便自止了,改口道:“因为我慧眼如炬。”
李青十说道原因的时候,顾阮君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些,显然好奇李青十想要说出什么,但听李青十似乎不愿意说,她心里忽然有一种颇不舒服的感觉,只淡淡回了声:“哦。”然后从李青十手里接过纳子棋盘。
李青十看出顾阮君有些不对劲,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憷,干咳两声道:“梁……小元说啊,这纳子棋盘的其中一个作用是可以将山川河岳在棋盘内创造出一个等比的具象,具象可以缩放,也可以放大,在纳子棋盘当中对具象作出的行为可以直接映照成现实。但是纳入棋盘内的具象所对应的东南西北四方的实景,必须和棋盘中的四角一一对应,且施法人必须真实地见过并极其熟悉这四方实景。棋盘共有三百六十一个方位,每一个方位都有一处棋标,被旗标标记过的事物便可以进入棋盘之中,全凭施法者操作。”
顾阮君闭目沉思,李青十继续说道:“梁小元听他师傅说过,创界大战之前的仙人们,操纵纳子棋盘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给山川河岳打上标记,把山川河岳的实体带入棋盘内,任凭自己操纵。我们虽然做不到,但小阮你施法给我们自己打上标记,然后让我们进入纳子棋盘中,从山川河岳的异象当中走过,便和自行在山川河岳中走过无异。只要我们尽可能的把具象进行缩放,便可以缩短回程,为死老头争取更多时间了。”
顾阮君闻言,用刚聚集起来的修为探查纳子棋盘,片刻之后皱眉说道:“我伤势未愈,此刻恐怕只能缩放八倍。”
李青十点头道:“八倍已经足够了,我们不需要对应东南西北四方实景,便只翠微山和常湖宫一东一南两方即可。”
“事不宜迟,我们便开始吧!”李青十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