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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叶沁渝相信,薛沛杒和大理寺是没法给叶赐准定罪的,因为他们还没有这个能耐。
叶赐准是个会把一切想做的事都做到极致的人,他既然要毁掉鼎泰丰曾经走私的证据,那他必然会毁得干干净净,既然他要掩饰自己的包庇之罪,那他也必然会将自己做过的事收拾得干干净净。
凭叶赐准在财政钱税方面的才能,鼎泰丰钱庄的问题必然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大理寺还没有这样的查账高手,能把他要掩饰的真相从某些蛛丝马迹中找出来。更何况,大理寺是曦王的势力范围,现在纵然被泓远帝监视,但也不会把叶赐准往死里逼。
薛淳樾毕竟是薛家的人,再如何还有敬王爷这个姑父在,断然不会看着他死。敬王虽然偏向于旭王,但作为宗亲,他也不曾得罪曦王,在泓远帝眼中还是一个可信赖的忠臣。再者旭王的目标在叶赐准,在朝廷政争,在势力的此消彼长,并不在薛家和薛淳樾。所以,薛淳樾的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唯一有性命之忧的,是苏羽茗。
“我答应你回长兴,但是,你要答应我救下苏羽茗,此外,还要从薛汇槿那里拿到一纸休书。”
叶沁渝说的淡然,但决绝,似乎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保她性命可以,但是我如何有能力说服薛汇槿休了她?薛汇槿对她,已经恨到骨子里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正如你所说,薛汇槿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如果还留在薛家,必死无疑。”
叶沁渝转身盯着他,继续说道,“如果她死了,就是我叶家欠她的。叶家欠她什么,我便还她什么,一命还一命!”
“沁渝,你……”
薛沛杒想不到叶沁渝可以为了苏羽茗如此决绝,但是,她却没提起薛淳樾,这让薛沛杒稍稍心安,说不定,她已经想通了。
“好,我答应你。不过,苏家在海州只剩下老弱妇孺,即使苏羽茗真的可以离开薛家,苏家也保护不了她。所以我把她救出来后会把她带回长兴,等海州风波过了,再考虑送她回来,或送去离岛儋阳府,与他父亲会合。”
这是要把苏羽茗当做胁迫她回长兴的筹码?她心中哂笑,不管如何,他答应救她便好。至于淳樾,她打算回长兴后与翊哥哥商议,一定要救下他……不消薛沛杒催促,叶沁渝当即就定下了回长兴的日子,翌日就出发。
既然叶沁渝已经回长兴,那薛沛杒对海州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他以毁灭鼎泰和船行做要挟,逼薛汇槿写下休书。走私的贼赃虽然出自鼎泰丰,但却是在鼎泰和的海船中起获的,如果薛沛杒真的不留情面把整个鼎泰和也拉下水,那真是得不偿失,这一点薛汇槿很清楚。
薛沛杒一边逼薛汇槿,一边游说马姨娘。马姨娘因为薛成贵病倒已经如惊弓之鸟,现在薛家大厦将倾,还强留苏羽茗这个红杏出墙的荡妇有何用?因此马姨娘也数次以死相逼,要求薛汇槿将她休弃。
两相权衡之下,薛汇槿不得已只能亲手写下休书,以“淫佚”之由将苏羽茗休弃,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薛沛杒拿到休书后,开始安排弱化苏羽茗的罪名。苏羽茗和叶赐准是拴在一起的,她脱罪也证明叶赐准脱罪,旭王必然动怒。因此两人的苟且之罪,不能帮其完全洗掉,只能将其弱化。
一枚腰佩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探子也没有亲眼见到些什么,只是刺探到叶赐准曾经数次深夜出入瑞和居,既没有待多久,更没有留宿。因此两人只是有暧昧,还不到有实质性偷情行为的地步。
叶赐准作为曦王阵营的得力干将,曦王宁愿牺牲掉一些个人威望也要将其保下,因此数次入宫面圣,为叶赐准求情。泓远帝权衡之下,默许了大理寺的结案奏折。
叶赐准因监管不严、行为不检,贬为正五品靖南道离州刺史,剔出朝堂核心。薛家是忠臣之后,念在薛淳樾年纪尚轻不谙世事,且走私之物已悉数起获,并未造成实质损害,从轻发落,科罚金白银三万两,流放靖南道儋阳府。
苏羽茗既已是薛家弃妇,而且薛家也没有再多诉求,本可从轻发落,但其意图勾引的对象不是普通庶民而是朝廷命官,严重有违礼法,挑战道德威权,须以惩戒,着杖责三十,籍没入道观修行,无令不得脱籍。
薛沛杒从海州府衙大牢提领苏羽茗时,她已奄奄一息,因此只能休养半月后再出发赴长兴。前后耽搁了不少时间,待薛沛杒驰回长兴复命,并安排她在长兴南郊元清观入籍修行时,已经过去了月余。
叶赐准自大理寺定案后即日起便要离京,出潼关、入渭水,一路向东,行至荆南道荆阳府后再转向南,直奔大业国南部边境靖南道,然后过海峡,奔赴位于离岛的离州府。
叶沁渝想尽办法想让两人再见一面,但是法令如山,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两人最终还是缘悭一面。
而薛淳樾便在海州港出海,扬帆南下,直奔位于离岛的儋阳府。从此,叶沁渝只是一位远在长兴的故人,和他再无半分瓜葛……
离岛是孤悬于大业最南部的一个海岛,岛上仅有两个州府,稍大一点的是离州府,小一点的是儋阳府,均隶属于靖南道。
叶赐准从长兴出发,行程自然要比从海州出发直航儋阳的薛淳樾长,待他到达离州上任时,薛淳樾已经到儋阳生活了一段时日。
大业国的流放制度,即徒刑,分上中下三等,获上等徒刑者,赴流放地后是自由的庶民身份,与当地百姓没有分别,可以自由寻找谋生手段,在此成家立室,只是不得离开流放地;获中等徒刑者,也是庶民身份,但是要统一听从当地府衙安排服徭役,只是可以获取微薄报酬,徭役之外可以自行谋生,算是半自由身;而下等徒刑一般与籍没入官配合使用,即流放到当地沦为官家奴仆,任凭官家差遣,形同奴隶。
薛淳樾有敬王庇护,自然是上等徒刑,等于是换了个落后的环境禁足而已,但苏琦父子就不同了,僭越之罪,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因此获罪下等徒刑,被安排在儋阳府衙修筑水利的劳工队伍里,日子甚清苦。
对薛淳樾的流放生活,薛成贵早有谋划,不仅打点好押解人员,还私自请托相熟的行商带了银钱到儋阳交给薛淳樾,以作他在儋阳的生活所需。还修书与他,说待风波一过,便亲自到长兴,与敬王商议救他一事。
自鼎泰丰出事后,薛淳樾还没来得及应对便被一连串的打击压制住,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薛成贵虽然没有在信中多说,不过他也明白,包括鼎泰和船行在内的薛家家业,必然已经易主,被薛汇槿收入囊中。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躺在先祖的功劳簿上吃现成,而且照薛成贵的偏袒程度,薛家最后是不是他的还是未知之数,所以他从小就懂得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自他十二岁进入船行时起,便四处闯荡,目的就是尽快熟知商业运作,好为以后可能发生的变故做好心理准备。
即使他一无所有,都不会在意丝毫。
但是,失去了叶沁渝,却令他痛苦不堪,他每天都处于懊悔之中,为那些忽略过她的日夜懊悔,为出事前自己夜不归宿懊悔,更为自己没有意识到危机,使她一度陷入险境而懊悔。更何况,一手制造这场悲剧的,居然是自己的两位兄弟薛汇槿和薛沛杒,这种被亲人背后捅刀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
他拿着薛成贵几番周折才寄到的三千两白银,日夜买醉。如果不是叶赐准赶到儋阳,他恐怕醉死街头也无人知晓。
儋阳刺史庄康听闻叶赐准从离州赶来,连忙出城迎接。
大业国天下共十道三百余州府,各州府又分上中下三品,上品州府刺史四品官,中品州府刺史五品官,下品州府刺史六品官。位于最南端的离岛仅有两州府,离州最大,为中品州,其余的儋阳为下品州。
虽说各州府之间并不互相隶属,同属道府节度使管辖,但州府刺史因品级不同却略有差别,品级低者按例需向品级高者行相应礼仪,因此事实上各州府刺史并不平等。
官大一级压死人,叶赐准的到来,足以使得区区儋阳府一把手亲自出城相迎。
叶赐准的到来也解救了苏琦父子,虽然两人的奴籍无法抹消,但是儋阳府衙却不敢再让他们服徭役,也准许他们自行置业另居他所,行动如普通庶民。
但苏家父子一贫如洗,即使得到自由,也无法在儋阳置业立足。
叶赐准为官时日不久,积蓄不多,但还是为苏琦租下一所小院,使其得以栖身。苏源年富力强,不久也找到了一份差事,因此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苏琦已从海州家书中得知苏羽茗与叶赐准之事,本对害他女儿受苦的叶赐准甚是痛恨,但此番见到叶赐准后,发现他却是一位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品格坚毅,比薛汇槿之流不知好了多少倍,当下便对他大为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