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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音像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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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站广场。凌晨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空气中已有几分深秋的寒意。

    飞仔和囡宝去路对面亮着灯的通宵商店里买吃的。我在交通岗亭下竖起风衣领子,把手插进口袋。就像南斯拉夫二战电影里在检查站等待游击队上钩的“盖世太保”便衣。

    不一会儿,同时来了三名“游击队员”:光、珠江和柯哲。都是久违了,正在寒暄,张凡和任其也到了。最后赶来的是口中咬着面包、红光满面的山姆……这是音乐爱好者圈里的少有的大聚会,让大伙在一起的是“上海国际音像展销会”——我们要赶凌晨五点的火车去上海。

    一大帮人进火车站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看了眼已有五十年历史的中式风格的城站候车大楼。忽然发现如果保留老楼也是一种特色,都拆旧建新,每个城市的建筑不都雷同了吗?不说文化,连起码的审美都失去了。

    遗憾的是,九十年代是一个告别的年代。当时我并不知道,它已是看一眼少一眼了。几年后,杭州站改建,陪伴我青春记忆的这座颇具特色的建筑终未幸免。

    半夜的都是过路车,只有站票。至于能否有座位,除了祈祷乘客不多就只有上车去“抢”了。

    站台上等车的旅客很多,大家都有点紧张。车门还没停稳,人们都潮水般涌了上去。比起那些带着累赘行李的旅客,轻装上阵的我们还是有不少优势。

    柯哲卡住位置第一个上车,看到几个卡座空着,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座位上,不慌不忙脱下外套扔在对座,自己则坐到了另一边的卡座里。这样,他一个人把我们所有人的座位都占了。不用问,他一定是经常出差的老手。

    久违的相聚让大家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题。光还是老样子,在湖畔客房部当领班,说随着文化部门看到流行音乐的大趋势,引进版、进口版的加速发行,各地调频音乐电台如雨后春笋,听不到最新歌曲已成为历史,歌迷会的使命也基本完成;张凡问我唱片店的生意如何,说他可能会去bJ发展;任其则把对音乐的喜好付诸到更具体的行为中:业余时间正在学习萨克斯,准备加入“百货大楼铜管乐队”……

    车窗外天色放亮的时候,大家终于东倒西歪昏昏睡去。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国际性的音像展,也只是看个热闹。这边外国展台投影机在放最流行的mtV,那边不知名的港台艺人正签售新专辑,而另一块场地RbSoNY公司正在展示镭射影碟(Ld)的换代产品:Vcd,它体积更小,容量更大,必将引起行业重大的变革……但展馆里最火爆的是特价柜台,排起长队的人们等待出售限量的特价音像制品。

    张凡在《乐音》创刊号上翻译的那片文章《黑胶唱片的末日》终于来了,一夜之间唱片界已然是cd的天下。

    那是数码技术替代模拟技术的大时代,这次涉及的是音媒,很快就会涉及到图媒——它将使我的胶卷相机成为收藏品。

    cd的四大优点:更轻便、音质更好(不敢苟同)、容量更大、保存更久(宣传用语)里我只认同两点:轻便与容量,毕竟黑胶唱片(包括卡带)分Ab面,没听几首歌就要翻面。cd唱片不用翻面,整体容量比Ab面加起来还多,尺寸更小巧,非常符合节奏更快的现代人听音乐的习惯。

    本想给唱片店补充货源的,但因为价格较高,顾客接尚需过程等问题,限制了我对销售品种更新换代的打算。但我买了两盘精美铁盒包装的全球限量版cd——U2乐队《pride my country》(为我的国家感到骄傲)和平克·弗洛伊德《Silence》(沉默)。

    光看后说从没见这两支乐队有这专辑,一定是为限量版特别编辑制作的,有收藏价值。

    秋日的蓝天下,浙大网球场。

    校园广播里传出伯蒂·希金斯(bertie higgins)《casablanca》(卡萨布兰卡)的歌声,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运动场上的学生们多了起来。我和丽莎收了拍子,结束了一个多小时的网球练习。

    “我这个陪练还行吧?”我对无师自通的网球入门有点沾沾自喜,至少完全对得起JoKER这块球拍,我真该让阿涵来看我打球。

    “我们俩只是在相互喂球而已。”她一点不给我面子:“按正规要求来说你的动作都不标准,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球能过来就oK了。”

    “啊?把我当发球机器啊!”

    “那是你高抬自己了,嘻嘻!”

    我乐了,拿起球拍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行了,不跟你闹了。”她笑着把绑在额头的耐克运动发带拿了下来,理了理秀发:“调音师昨天来过了,想听本小姐弹琴吗?”

    “恭候多时了。”我回忆起第一次在她家听《梦中的婚礼》,与当年相同的心理状态,再次浮现出来。

    丽莎新家的客厅里,阳光的色彩已有点浓烈,透过窗棂照在棕红色实木地板上,空气中透着静谧的安详。而响起的琴声犹如一个流淌在这空间里的灵魂,悄然进入你的内心。

    我错过裴老的肖邦夜曲,却由阔别三年丽莎的《canon》(卡农)带来补偿。生活就是这样,在不急不慢,不嗔不燥,不欲不求之间水到渠成。

    较之三年前,她的弹奏水准又提高了不少,似乎曲调中已揉入了她的情感,让我瞬间失去了自我,沉浮在音乐美妙的宇宙之中。从沉稳的节拍开始,渐渐地,她纤长的手指如在琴键间起舞的小小精灵,频率逐渐加快,如行云流水,如清风拂面……我还在沉醉音符带来的想象之中,音乐已经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感觉像在听古典大师的演奏。”我的由衷称赞让丽莎很开心,那种快乐与成就感也许就是她一直没有放弃弹琴的原因吧。

    “你知道这首曲子吗?它有很多不同乐器的版本。”

    “古典听得不多,只觉得它旋律简单却又那么多变、优美。”

    “canon原意为规律,是复调音乐的一种,并非特指一首曲子。复调音乐是指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一个小节,最后一个和弦,它们才会融合在一起。”丽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就像是……两个追求爱情的人,历经千辛万苦和岁月的煎熬,最后终于在了一起。”

    “哇哦……好浪漫!”经她那么一解释,我恨不得立马去外文书店找《卡农》的磁带或唱片。

    此时,她从钢琴旁转过脸来,再次给了我惊喜:“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为了不留遗憾,我再弹一首曲子吧。”

    “太好了啊!”我几乎是受宠若惊。

    “悲怆。”她话音刚落,乐声就从琴键下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