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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逝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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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季节就像美好的人生一样,总是短暂的。西北风起,梧桐树的黄叶一落,冬天就来了。

    那天上午天气尚好,有淡淡的阳光。我在店里和老韩交接一批新货,都是最新的卡口带和卡口cd。我看了目录清单,价格合适,尤其是cd,性价比很高,我就全要了。

    “年底前风声有点紧,你注意着点。”走前老韩撂下一句。上次盗版带被没收,我一分钱都没给他,他也认了,此后他一直小心谨慎。

    卡口带也要查了?!我将信将疑。

    惠子已经拿来透明胶、剪刀等工具,利索地开始接断带,然后一盒盒试听。这工作她已很熟络了,几十盒卡带一会儿功夫就能接上。卡口cd是第一次拿,优先挑卡口没锯到音槽的,听起来没有丝毫影响。

    唱片店正规代销的港台磁带的盈利只能支付房租,我的利润主要靠这些来路不明的卡口带,这也要查的话,我就得关门大吉了。

    两人正在店里忙碌,门外进来一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我师父春燕。不知不觉,我心里已把对她的称呼从老师改成了师父,感觉这更有情义、更为亲切。尤其是在她为了我和别人拼酒之后。

    “怎么,很奇怪吗?”看到了我惊讶的眼神,春燕笑容可掬。挑染的短发,皮夹克,紧身牛仔裤,翻毛高帮皮靴,大大的puma(彪马)亮黑色漆皮单肩包……怎么看她也是个酷酷的假小子。

    而我的目光却盯在她鼻梁上的几粒淡褐色雀斑上移不开……她扫了我一眼,带着以前从未在我面前流露过的些许局促。

    “今天怎么有空?”我回过神。

    “要回深圳了,说过要来你店看看。”

    “来,随便看,想要的直接拿,免费。”我说着向五彩缤纷挂满唱片的墙壁和琳琅满目的柜台挥了下手。

    “真不错,有时候我也梦想着能有这样一家店。”春燕羡慕地浏览着店里的唱片磁带:“你当真的?那我不客气咯。”

    Enigma(英格玛)、Nirvana (涅盘)、pearl Jam (珍珠酱)、tears for Fears(恐惧的眼泪)、Sinéad o'connor (西尼德·奥康娜)……

    九十年代中期,国内掀起一股“非主流”热潮,除了春燕选的那些乐队,其他诸如the cranberries(小红莓)、Alice in chains(爱丽丝囚徒)、the Smashing pumpkins(碎南瓜)、Sonic Youth(音速青年)等本无人问津的组合都成了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她把磁带放入包里,来到门口的人行道上,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跟了出来。

    “现在有空吗?陪我去趟百大。”

    “没问题。”

    我陪春燕逛了百货大楼,她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出来时意外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礼盒装红色限量版“吉列”剃须刀递给我:

    “生日快乐!算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吧!”

    我感到她不羁外表下的温柔,这才是她邀我陪她逛街的原因吧。起先我还以为她是否给深圳的男朋友买的。至于为什么是剃须刀,这还得怪我自己:有次在她面前贫嘴,说自己是络腮胡……

    “真不好意思。谢谢!”我厚着脸皮接了过来。

    “我下午两点多的火车。”

    “啊?今天就走啊。那……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践行。”

    “不必了。中午我还要赶回去给我弟弟做饭呢。”她眼珠一转:“不如你一起吧?我烧的菜味道不差的。”

    当春燕带着我进入一条条熟悉的巷子,一幢幢熟悉的楼房,我的心却一丝丝抽紧,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雪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笼罩了我。春燕的家居然是和雪莉同一个小区,且只隔了两幢楼。我吃惊不小,但还是掩饰住自己,平静地跟着她进了房门。

    家里简单装修了,家具和摆设都很简洁。春燕让我随便坐,自己进厨房忙去了。我来到阳台,视觉感与雪莉家的阳台无异。不太透彻的阳光下天空蒙着一层白霾,远处有冒着烟的火车,一两声汽笛的尖鸣……

    临近中午,春燕已烧了一桌子家常菜。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进来个腼腆的大男孩——春燕的弟弟,刚从车站的机修队下班。我问春燕是修什么的,她回答:

    “当然是火车。”

    心里一怔,反正我是头次听说。

    三人坐下吃饭。餐桌上原本就有半瓶洋河大曲,春燕拿来两个杯子倒上,一杯递给我:

    “来吧,干一杯?!”她略一沉思:“祝我们的萍水相逢。”

    我端起酒杯还在考虑说辞,她已与我碰杯,一口干了。

    “祝你一路顺风,以后的日子事事如意!”我想出两句,也喝了个杯底朝天。

    春燕又开始嘱咐弟弟,生活上、工作上的琐事,像一个暖心姐姐的样子,这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看得我心里一阵柔软和温暖。弟弟一个劲地点头,或者就嗯一声算是承诺。

    “我吃好了。”一会儿工夫,弟弟已吃完饭,收拾了碗筷,进了自己房间。

    挺懂事啊,还给我们留说话的时间。不过,眼下的我好像失去了平时面对春燕那种“弟兄”般的亲近感。居然不知该说什么。

    春燕的菜做得不那么精细,但动作利落,味道也不错。转眼半瓶洋河没了,她又从厨房拿来一瓶。

    “我是不要了,今天可没人送我回家。”我收回我的酒杯。

    春燕露着笑容,那里竟然带着一丝温柔。她往自己酒杯里又倒了半杯。

    “父亲一直在铁路工作,很辛苦,每天回家都要喝白酒解乏。我可能是遗传了吧。在深圳,酒量成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技能,就像防身术,让我避免了许多陷阱和眼睛看不透的事情……但我不让我弟喝,毕竟喝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你也得注意身体,孤身在外更是要多保重。要学会爱自己。”

    “很少有人对我说类似的话。谢谢你!”她眨了眨眼睛,把脸转向窗外的景色。

    氛围像夏夜窗外忽然飘入的似有似无的茉莉花香,突然间微妙起来。我心里很想确认我喝醉那晚dJ台里发生的事情,那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我寻思着,还没开口,弟弟已从房间里出来,跟我们告别准备去上班。春燕起身又叮咛了几句,目送他出门。

    “你去阳台晒太阳吧,我收拾一下。”春燕过来收拾桌子。

    我再次来到阳台,点了根烟,屋里传来碗筷的碰撞声,有种居家度日的生活气息。外面雾霾散开了些,阳光更强烈了。

    犹如一本书,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儿吹回到之前的页面。光阴如梭,我感慨几年前的某一个春天,在离此不远的一个阳台里,和某个人探讨着爱情与人生。那时天空很蓝,风儿甜甜的,人心也很单纯……然后经历了许多事,表面上看我应该对于它们的定义更为明确了,可事实上恰恰相反,而今的我却比那时更模糊而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