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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如期而至,于这满京城的百姓而言,这是一个阖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的喜庆之日。
可于谢清尧而言,却意味着分离。
初五订婚次日,谢晏便使人到太傅府走了一遭,陈鸿也顺势入宫谢了恩,一道定下的还有元宵之日离开京城的决定。
谢清尧和徐明月一道骑马,跟在陈鸿与余氏马车之侧,将车队送出京城百余里才勒紧缰绳。
日头开始西垂,没有痛哭流涕,没有依依不舍,两人翻身下马立在官道之上,目送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鲁郡而去。
自此,大瑜皇朝再无只为谢清尧而存在的,陈太傅。
自此,鲁郡陈氏彻底脱离了京城的波诡云谲,重新回到了其应处之位。
自今日起,鲁郡陈氏的家主将带着这延绵千年家族,朝着下一个千年走去。
不论这世道如何变,鲁郡陈氏替天下文人挺直的脊梁,永远不会弯下。
车马彻底消失于眼底,谢清尧扶着徐明月坐上马背时候,才翻身上马。
冬日的日头再是和煦,也盖不住寒风的凛冽,故这个冬日的午后,还是冷的。
策马扬鞭,一大一小两套紫色的披风被北风吹到张扬,徐明月将落在谢清尧身上的目光收回,嘴角荡漾起了坦然的弧度。
这满京城的人都以为将鲁郡陈氏送离京城,是对谢清尧手上所控实力的拦腰斩断。
这满京城的人都以为,失了鲁郡陈氏的谢清尧,自此再无翻身之本领,只能沦为在皇权之下汲汲营营求生的,臣子。
但徐明月却知,鲁郡陈氏是助力的同时,亦是牵挂与枷锁。
今日过后,谢清尧反而能更坦荡的朝着前路走去。
城门近在眼前,天边所有绚丽褪下,圆月将四下照得亮堂。
城内行人极多,处处皆洋溢这团圆之喜庆,徐明月和谢清尧一道从马背之上跃下,开始融入这往来的人群之中,感受着万家灯火明的喜气。
热闹容易滋生欢喜,热闹也容易凸显落寞。
身侧的谢清尧没有显出伤怀,徐明月却觉着谢清尧好生可怜。
自今日起来,站在他身侧的男儿,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又朝着谢清尧走了几步:“谢清尧,你日后若想祖父祖母,我们便一道去鲁郡看他们。”
扯着谢清尧的衣角,徐明月小小声道:“我们偷偷去。”
谢清尧将手上的皮子手套褪下,朝着徐明月伸手:“月月,冷不冷?”
手已经下意识朝着谢清尧伸手的方向落去,狡黠的狐狸眼却在环顾四周,担心自己如今之举过于出格。
然,落在她眼前的男男女女多的是将紧握之双手藏在披风下的。
元宵佳节,本来就是未成亲之男女一道出门玩耍的日子。
而且,她和谢清尧已经订婚了,等到她阿兄从武安郡归来,他们便要成婚了。
眼前之人自然谨慎,可在面对他之时,下意识的成全总会压过谨慎一头。
“月月,我总觉得我若是把你卖掉了,你都会替我数银子。”
“你别卖,我银子极多,你缺银子就同我说,我若不够我就找我二哥去拿。”
巧笑着同谢清尧说着笑语,徐明月晃了晃被谢清尧握着的手:“你觉着我冷不冷?”
“不知道。”谢清尧凑到徐明月耳畔,压低嗓音道:“我摸摸,就知道了。”
说着,就将徐明月的手套脱下。
那双宽厚结实的手,将徐明月紧紧团住。
惯来身子骨不好的人,双手再是暖和,比之那皮子手套,自然是凉了几分。
但徐明月被谢清尧这般动作和言语,闹得热从心头起。
她方才那般言行,就像是她非要勾着谢清尧摸摸她的手一般。
感知到从徐明月掌心晕染的湿意,谢清尧便明白徐明月有些害羞了。
浅笑勾唇,谢清尧将不是台阶的台阶递上:“月月,刚刚是我要牵你的手。”
“嗯,是你非要牵的。”
而谢清尧非要,徐明月就会给。
沿着繁华的长街朝前走着,谢清尧瞧着旁人手上都有花灯,自然要给徐明月买一盏。
边走边瞧,谢清尧一眼便看中了一盏活灵活现的小狐狸花灯。
将银子递给商贩,谢清尧瞧着徐明月提着花灯的模样,眼眸蓄满了柔和。
他觉得他和徐明月若是有孩子,大概有些像小狐狸般机灵可爱。
但谢清尧没有同徐明月说出心中念头。
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落在徐明月耳中,就会变成非要做的事情。
他的小月亮还小,她应当先去肆意享受属于徐明月的人生,而不是先成为他们孩子的阿娘。
“月月,其实我不难过,也不觉得冷。”
渐行,渐渐走上了一条与人间烟火背道而驰的道路:“我耽搁了祖父祖母数年,他们如今离去了,我反倒安心了不少。”
“胡说。”带着手套的手重拍了谢清尧几下:“既是家人,那便用不上耽搁之词。”
将徐明月的手握紧了几分:“月月这心可真是偏得没眼了,指不定下次瞧着我滥杀,都会觉得是那人的错。”
“自然是旁人的错。”
徐明月仰头看着谢清尧,认真道:“你自来便只杀当杀之人,而不是杀想杀之人。”
周遭骤然静止,谢清尧站在原地替徐明月将大氅的帽子戴上。
帽檐宽厚,正好将徐明月那双狐狸眼遮挡。
皎月清辉洒满人间,手中狐狸花灯摇曳,眼前始终保持着仰头之姿的人,脸颊开始染上红。
并非被这寒风所吹,而是谢清尧眼中的虔诚,过于滚烫。
是瞧不见依然会将人蒸腾出一身汗的,炽热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