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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盈的到来让正院的动静闹得极大,小福子来的路上多了个心眼,将脸上的布巾子早早扯下,从小路走到谢崇玉寝房之后,再朝着赵盈所在之处走去。
就像他方才正在屋内贴身伺候着谢崇玉一般。
隔着尚远的距离,小福子三跪九叩来到赵盈跟前:“皇后娘娘,王爷刚才昏迷之前还在叫着阿娘,哪知真的就将您给盼了过来。”
这一声阿娘,当即催出了赵盈眼角的泪花。
“小福子,这满府的下人也就你还是个好的,将这些个方才戴了面巾的奴才都给本宫拖下去,明日晨起之时当着众人的面,杖毙。”
小福子跪着应允,未曾生出一丝同情之念头。
谢崇玉还能下床的那些日子,这些个下人可没少在背后嚼舌根子。
小福子早就想将这些人通通都杀了。
跟在赵盈身后再入病房之时,小福子的眉眼不住皱在了一处。
这不短短一日的时间,化脓症状又严重了几分。
甚至于屋内的檀香,都压不住这等子腐朽之气。
赵盈下意识拿着帕子紧紧捂住口鼻,透过重重门帘,瞧见那躺在病床之上昏睡的谢崇玉,心疼与恶心之感交叠在一处。
往日那最是乖巧听话,生得又俊朗的儿子,如今脸上竟然多了四五片红肿,且这些个脸上的红肿,已经化了脓。
转身跑出卧房,连连的干呕逼得赵盈泪眼朦胧。
三五宫人见状赶忙搀扶着赵盈上了马车,靠在马车车壁之上,赵盈的脑海挥之不去的,是谢崇玉那副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
“去镇国公府。”
眼眸紧闭,赵盈做了一个母亲和皇后,必然会做的决定。
谢崇安自来同她不亲近,若真让谢崇安毫无顾忌的成了那东宫,赵盈日后的日子并不见得会好过。
紧闭的镇国公府门以比睿王府门快极多的速度开启,赵盈将所有仆从留在马车内,孤身一人在许妈妈的引路之下入了望舒楼。
熄灭的烛火在这一瞬被点亮,连带着被点亮的,还有隔壁的清园。
抬头朝着隔壁看去,赵盈瞧见了提着灯笼立在屋顶的谢清尧。
没有越过这道院墙,表明谢清尧将救与不救的选择权,交与徐明月。
满含戒备的立在宫墙之上,则是谢清尧在告诉赵盈,只要徐明月不愿意,这世间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她做任何选择。
要见的是一国之母,徐明月没敢随意敷衍。
细细换上一身罗裙,又将披散的满头青丝挽起,徐明月才出现在望舒楼的正厅之内。
仿佛已经将早前的不悦忘记,徐明月当即便朝着赵盈叩拜。
亲自起身将徐明月扶起:“明月莫要多礼,方才是本宫言语过激伤了明月,还请明月宽宥。”
数年未曾道歉的一国之母,如今为了谢崇玉,对着徐明月道了歉。
但这道歉,对徐明月,对谢清尧,对镇国公府,又有何用?
那些数次的算计和伤害,那些被辜负的爱意与岁月,岂能是赵盈一句道歉,徐明月就会选择原谅的。
“皇后娘娘,今日之事明月本也未曾放在心上。”
因为早就知晓这都是些什么人。
因为早就知晓自己恨与不恨都不会让他们生变。
因为早就知晓今日自己对他们再好,也不会妨碍他们来日握着屠刀,砍向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那明月可愿意去救治玉儿?”
徐明月挑了一个赵盈下首的座位坐下,平静低头未将只字吐出,却足以彰显她的态度。
徐明月,依然不愿意。
身为女子,受到诸般需要她付诸性命的算计,太过轻而易举的原谅,才不像徐明月其人的行事之风。
自徐明月回京城之后发生的一切,在赵盈脑海浮现。
谢晏的变心,谢崇安的斥责,谢崇玉躺在病床上的奄奄一息,在赵盈脑海交叠穿梭。
赵盈闭上眼眸,直直跪在徐明月跟前。
分不清情绪的眼泪,从赵盈紧闭的眼中落下。
没有言语,没有祈求。
这是赵盈作为一国之后,所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
握在手中的折扇骤然落地,徐明月像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到。
缓了好一会神,徐明月慌忙起身,直直跪在赵盈跟前。
身姿匍匐,额头点地,压在地板上的指尖泛着苍白。
月光尽数洒入屋内,闭上眼眸的人未曾睁眼,匍匐跪地的人未曾抬头。
周遭的一切,都已陷入退无可退的对峙之中。
一国之母,跪天,跪地,跪君王。
如何能跪一个郡主?
徐明月被赵盈这一跪,直接架在了火炉之上。
也就是这一跪,让徐明月明白,今日的赵盈已经被逼入穷巷。
徐明月选择了松口:“明月,愿意一试。”
这一言落下,赵盈撑着身后的椅子起身,腰板比之过往每一次,都挺的更直。
仿若要将刚刚的狼狈,用高山重重压制。
双眸睁开看向依然匍匐的徐明月,赵盈用前未有过的平和之声道:“不论玉儿是否得救,我都不会迁怒于你。”
“今日发生的一切,本宫会忘记,明月记与不记,由你自己决定。”
赵盈不敢在这般契机在吓徐明月。
谢崇玉,要活着。
脚步消失于耳畔,望舒楼的灯火渐次熄灭,清园也陪着望舒楼一道退守黑暗之中。
谢清尧提着灯笼来到徐明月身边,两个金尊玉贵的人儿,难得直接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两人周身的气氛,其实都有些沉重。
并不是因着眼前出现了两人无法把控之局面。
他们的沉重,是因着对方。
“月月,对这些人的恨,其实有些厚。”
谢清尧曾以为徐明月是因为自己,才这般恨谢晏这一脉的人。
可能坚定到不被这些人任何的好坏影响,需要经历的苦难,不会比谢清尧亲历的要轻。
徐明月低头看向谢清尧手腕上的佛珠,伸手握着那串依然坠在佛珠下头的珊瑚珠手链。
一下一下轻抚了很久,徐明月才拥有了开口的勇气:“谢清尧,给你买的白玉缘何不用?”
谢清尧并不拘泥于自己方才提及的言语,直接顺着徐明月的话头往下走。
“醒来之时瞧见这串手链,就再难割舍。”
“可能,上一世我与月月便是靠这手链定情,故此后的生生世世,我见之便会紧紧握住。”
“谢清尧,若我曾在东宫那夜选了谢崇安,同你道歉的话,你会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