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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好气度。”
范贤由衷地向前方那面容令人不忍直视的妇人,拱手一礼。
而在座所有认定那妇人会一口咬死司空山小弟子所说全错的百帮代表,均被这样的结果,表现出愕然之色。
这二人,一个敢赌,一个敢认,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众人并不关心那妇人认不认,他们在意的是那小弟子所说‘布局之人欲掀起江湖腥风血雨’一事。
“问吧。”妇人道:“不过,我所答是否真实,你又如何知晓?”
“这个自不劳前辈挂心,您只管回答,晚辈心中自有定论。”范贤问道:“这位虚怀谷的妙清真人,可有救否?”
那妇人眼底划过一丝错愕,全未想到这年轻人居然会问这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便答道:“无法。
我以银针入穴,毁去神藏、封死识海,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嘶’
场间吸凉气声顿起,又有代表正义的正派人士,斥骂了几句。
但对话的二人,却好似完全听不到那些私语与谩骂。
范贤又问:“方才,我所有的猜测,可有错处?”
那妇人看向范贤的双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好奇之意。她微微笑了笑,惹的近处左右两侧不少年轻女弟子的小心脏一阵轻颤,下意识便后退了两步。
“哼,”妇人目光左右扫了一眼,又答道:“我既认输,你又何必再问。”
范贤也笑了笑,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
“聪明人,总是喜欢追根究底,凡事都想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智计过人。
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能说清道明的呢?”
妇人深吸一气,道:“年轻人,你很不错,可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呵呵~你已经浪费了两次机会,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可问了。”
范贤再次定定地看向前方那妇人,二人又再对视了十几个呼吸。
这次,却是范贤微微垂落了眼眸。
哀,莫大于心死的哀。
范贤甚至在这哀中,体会到了一丝绝决之意。
“最后一个问题,前辈可否,不死?”
妇人怔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苦笑、悲恸欲泣的笑、狂笑、放肆张扬的笑,就好像要将全身所有力气都用尽。
押着妇人的左右阵徒正欲出手,被范贤摆手示意无需制止。
“很抱歉,前辈。”范贤面色发冷,道:“我能推算到你所做一切,定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但是,恕晚辈不敢苟同。
无论出于任何原因,都不该对无辜之人下如此毒手。
即便这妙清真人曾亏欠与你,又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不该落得这般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的下场。”
“哈哈,真可笑、真可笑!”
妇人瞪着一双泪水满盈的铜铃大眼,目光冰冷地扫视左右坐于椅上的百帮代表,用嘶哑的声音,几近咆哮道:
“就这些道貌岸然所谓名门正派,就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哪个敢说自己是无辜之人,哪个敢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亏欠?
你们亏欠的,可还记得!
不死不活、不人不鬼,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啊!”
范贤向两名阵徒递了个眼色,二人当即心领神会,悄然放开。
妇人晃着两条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臼了的胳膊,仰头大笑,目中浊泪落下。
她披头散发,狰狞得似妖非人。
“我,便是从阴间回来的鬼。来找你们这些伪善小人,索命!”
范贤无声叹了一长气,心底里略略有些说不出的苦涩意味。
倒不是因共情,被妇人的情绪所感染。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所猜测的,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那妇人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对范贤说:“可惜了!
你,呵,若换作十几年前,我定会十分喜欢你这小子。
司空山,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气数未尽,气数未尽啊。
终究,是…我、输、了…”
最后的说话,轻微到细不可闻,妇人往前扑倒在地。
紧紧跟随两侧的两名阵徒,正欲上前,便被几道身影赶了前。
包括那个苗姓青年在内的四人,将妇人翻过身来,便见其嘴角挂血。
众人皆惊。
“定是咬碎了藏于牙中的鸩毒。”
有特别懂行的长者如此说道。
苗姓青年等四人,又是测气息,又是探心脉,好一通观察,最终确定。
“死透了。”
四人拍拍手,不再去管两名阵徒将那死尸抬走,顾自起身走到一旁。
范贤面无表情地与自己师叔千峰尽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默然点了一下头。
这时,那检尸四人组当中的微胖中年人、某次二流帮派郑姓掌门,站了出来。
“诸位,听某一言。
方才,大家都看到了。这个司空山的小弟子,与那妖妇眉来眼去,当我等不存在一般。
既然你打赌赢了,可问三个问题,何以不问那什么布局之人是谁,到底有何图谋。
尽问些没用的,当我等都是痴傻眼瞎的不成?”
一旁的花裙妇人帮腔道:“哼,依我说,这小子压根不敢问。说不定,这本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一场戏。
东扯西拉,还当场死人的,整这花里胡哨,不就是想让大家伙儿忘了先前正在追问的要事嘛。”
在座各门派代表们,有些一脸看戏状、有些作思索状,有些脑子简单的分分钟觉得这妇人说的有道理,七情上面地点头称是。
又有那锦衣绸袍、一副世家贵公子扮相的苗姓青年,阴阳怪气道:
“方才在下就是看透了这小子与那妖妇,似有狼狈为奸之意,才出手试探的。
不出在下所料,大家刚才都看到是谁露了马脚。”
说罢,苗姓青年还目露鄙夷之色地扫了千峰尽一眼。
这暗示,不要太明显。
“说够了吗?”
范贤递给自家千师叔一个‘我办事您放心’的眼神,转身朝那四人迈出一步,伸出一只手、勾勾手指。
“你这么好奇我司空山的底蕴渊源,很简单,走,咱俩打一架。”
苗姓青年完全没想到,这穿着普通随侍弟子服的家伙,会这么横,一下子被呛得不知怎么回嘴。
还是花裙妇人脑子转的更快一些,尖声道:“星君大人,您这徒子徒孙,教的可是真好哇!
这般牙尖嘴利、目无长尊,开口闭口就要打要杀的,还有没有教养,还有…”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
大德殿内,不知第几次落闻可针的死静。
一个呼吸后,尖锐的叫喊声,如约而起。
“你、你居然,你居然敢打本公子?!”
苗姓青年又懵又惊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右脸颊,一旁的花裙妇人也是愣在原处,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该挨打的人,是她吧。是吧,是这样的吧…
“混帐小王八蛋,凭什么打本公子。”苗姓青年也回过神来,一声怒喝。
噌愣声顿起,包括苗姓青年、花裙妇人在内,先前欲围攻千峰尽的十余人,再次亮出兵器、摆出准备开干的架势。
“打你就打你,还需要理由?”
趁那恶妇转身向两们星君打报告打的正爽之时,光速上前打了苗姓青年一巴掌、又光速撤出十几步的范贤,无兵器可亮,便亮了亮自己的手掌。
“你非要听的话,我就大方的告诉你。
为何打你?因为你管不好自家的婆娘,大庭广众之下,像只狂犬乱吠,污了我家星君的耳朵。”
“放屁!”苗姓青年颇为白皙的小脸,登时一红,道:“你什么眼神,冯庄主都能当我娘了。”
“哦?哦!”范贤很微妙地发出两个音节,一副了然地点点头。
按下留白,话不能说尽,总要给来客们充分的脑补空间嘛。
那花裙妇人眉头一皱,不满地睨了苗姓青年一眼,面上一阵青白难定。
如此糟糕的局面、紧张的气氛,不少随自家长辈来的年轻女弟子,不禁又被逗笑了。
其中,尤以那个大部分时间都盯着千峰尽的红衣女郎、澜沧山庄少庄主,笑的最是欢快。
“你个小畜生…”
郑姓掌门怒的一抖手中兵刃,正欲杀上前去。
两道流光掠来,郑掌门只觉手肘一麻,短刀被夺;又听‘嚓啷’一声,短刀入鞘。
待人们看清之时,洞明子星君的两位爱徒,已静立于范贤身前一左一右。
金牌打手即视感。
范贤早就料到,就算揪出那非人老道和盗用了身份的绿裙妇人,这群甘于被当棋子利用的乌合之众,也不会放弃这个逼迫司空山的机会。
与这种以脸帖地还给自己立牌坊的人斗,当然是。
把他们孤立起来。
什么‘比他们更不要脸’这种策略,只能算作中下之策。躺着做人,再想站起来,可就难了。
关键是,司空山现在不能躺下。他此时,代表着司空山的一小片脸面,可以耍耍赖,但不能真的就地成无赖。
范贤挨个指着那十余人,道:“你们自己是聋的,就当在座前辈高人与你们一般,眼盲耳聋?
我方才说的很清楚,布局之人所谋算之事,共分三层。浅层、中层、深层,我想无需再重复。
未被对方谋算,不曾参与的,自然都懂。
什么人会明明听到,却假装没听到呢?
那个谁,穿的人模狗样、跟你家大婶搞忘年恋的家伙。
你那叫试探?暗戳戳摸过来,冷不丁就是一剑。
这么猥琐的事情,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你这脸皮,怕是宗师都打不穿吧。
我都羞与你这种人,同在一堂,呼吸同一处空气。”
范贤挥挥衣袖,仿佛闻到了极臭之味般,一脸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那苗姓青年恼怒地跳脚骂道:“混帐,三番两次羞辱本公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座百余位掌门、帮主,你这么目无尊长,满口胡言,还…”
“住口!”范贤抢断说话,怒目相视道:“诸位前辈高人,晚辈皆放在心头,敬重万分。
哪像你,一个劲的东攀西扯,欲将诸位前辈拉到你的阵营,为你助阵。
是何居心?
你这无耻的东西,哦,不对,你自己说的连个东西都不是。
拔剑欲背刺我千师叔,未果。欲灭那易容妇人之口,也被阻。
你说你有什么用?
只会摇唇舞舌,还敢在我司空山殿前狺狺狂吠。
哼,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见那苗姓青年被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范贤趁热打铁,加大马力挑衅道:“话不多说,就问一句,尔敢一战否?
你不是一心想探本门底蕴么,我要说我门个个都是宗师,你定当我是吹的。
拳脚见真章。
你若敢,立下生死状,亦无不可。
我,司空山酒池峰酒仙人座下酿酒弟子,范乐天,奉陪到底。”
苗姓青年彻底上头,奈何没文化,只能喘着粗气狂喷道:“呸。你、你个,你个没娘教的小王八蛋!
签,谁不签生死状,谁是孙子。”
鹿杖翁心觉有些不对,当即轻声劝道:“苗公子,莫要中了此人奸计。”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
“好。”
范贤一挥手,有打扮成随侍弟子的阵徒,将早就准备好的送到面前。
势成骑虎,局面已定。
“师叔,”范贤冲千峰尽一礼,道:“不知师叔可愿下场?”
师叔侄二人私下并无这么多礼数,但演戏嘛,讲究的就是真听、真看、真感觉。
拿捏到细节,才是好作品。
千峰尽双眼一亮‘诶,终于又到本师叔的剧情了’。
鬓边两缕银丝更惹人迷的帅大叔,轻拂衣袖、一派潇洒地淡然笑道:“只当技艺切磋,有何不可。
诸位江湖同道,皆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千某常年闭关静修,不闻外间岁月。
今日,若哪位贵客有此雅兴,千某自当献丑一二。”
一片议论纷芸,不过,大多都是自谦地表示并不想上场。
客座首席上,一袭玄色袍、长发以一环玉扣簪起,打扮偏中性的枯山墨临素,斜剑眉微微一展,颇为清凛的面容上,跳动着几分跃跃欲试之意。
“大小姐!”墨临素身后一位驼背老者,出声提醒,并轻轻摇了摇头。
墨临素略有不甘地望着千峰尽,双眼中仍带着掩不住的战意。
“我,我我我…”
但听一声莺啼般明亮的女声,一抹鲜红身影自座椅上跃起。
那红衣女子眨巴着一双不算大但很亮的眸子,冲千峰尽抱剑一礼,道:“澜沧山庄池安安,请赐教!”
那位虽是中年但长的有点着急的澜沧山庄大管事、括长老,登时两眼冒金星。
一个不防,少庄主就蹦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哇。
“少庄主!”
名叫池安安的女孩,扭头冲自家长老眨了一下右眼,神情中那种自信,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
千峰尽笑着正欲回绝这实力过于悬殊的比试邀请,一旁的范贤却是先一步替他应了下来。
“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嘛。师叔,既然人家少庄主有意切磋,师叔何不承此美意呢?”
也不是什么难事,千峰尽含笑点头。
在座多位掌门、帮主,皆满脸担忧地向那位少庄主池安安,表达关怀之意。
这自然不是因为人姑娘长的如何倾国倾城,或者修为多么惊人。
纯粹只因,澜沧山庄、池氏全族,保管着一样可调动江湖各大门派、号令天下武者的江湖至尊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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