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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偷天换日的朱雀女孩
燕眉把手按上“真相日门”,左边的通灵镜跳出一个中年女子的头像,下面写着“樊映虹,女,三十四岁,苍龙道种,就职部门:斗廷内务司后勤保障科,职位:一品文员。”
燕眉收回手掌,跨过日门,目光扫向一旁的“生灵探测器”。上一次影魔闯入“道魂武库”就是栽在这个道器上面,金色的符字如行星一样环绕乳白色的圆球旋转。当燕眉经过的时候,圆球投来一束淡金色的符光,从头到脚扫描一遍,随即收回光束,并未发出警报。
燕眉舒一口气,瞅着圆球下方,那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细丝。她笑了起来,刚要动身,忽见两个虎探阔步走来,一男一女,手握毛笔,双双盯着她的手提袋:“里面有什么?”
“文件。”燕眉一副老于世故、见惯不惊的样子。她现在的身份是斗廷的女文员樊映虹,后者正在一家旅馆里昏睡不醒。
“这是乾坤袋?”男虎探问。
“对!”
“打开,”女虎探用笔尖点了点手提袋,“我们要检查所有的纸张。”
燕眉一面打开手提袋,一面漫不经意地说:“管这么严?因为影魔的事吗?”女虎探狐疑地看着她:“你听到了什么?”
“流言蜚语。”燕眉很后悔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有些消息总会不胫而走。”
女虎探哼了一声,用笔翻看袋中的文件,过了片刻,才对男虎探说:“没有符咒。”
“别议论跟自己无关的事,”男虎探用笔指了指燕眉,“下一次,我希望你空手上班,烦心事太多了,我可不想每天搜查你一遍。”
“知道了。”燕眉在两个虎探的注视下,甩开步子向前走去。
这里是真人层,再往下就是浑天城的中心“北极宫”,内务司的所在地、斗廷九星的议事厅,枢纽中的枢纽,由“北极星官”琴流水掌管,没有通行证件,普通的斗廷职员根本无法进出。
真人层包含“道魂武库”,因为影魔入侵损失惨重,许多地方仍在修缮恢复。燕眉一路走来,随处可见残破的痕迹,路上的行人也比上面几层稀少,大多无精打采,沉浸在颓败的气氛中无法自拔。
转过两个拐角,一股旋风蹿了出来,猛地裹住燕眉,把她扯进右侧一个破洞。
燕眉踉跄站定,右手握紧笔杆,瞪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人影从无到有,先是一张迷人俊脸,跟着露出青色的风衣……狐青衣逍遥现身,挥一下毛笔,破洞迅速合拢,把两人与外面隔开。
“是你,”燕眉垂下毛笔,“吓死我了。”
“变身的元气还够用吗?”狐青衣严肃地问,燕眉掏出一根水晶试管,里面荡漾深青色的元气:“足够到达‘北极宫’。”
“这计划太复杂了,”狐王有些担忧,“很容易在细小的地方出错。”
“闷死我了!”手提袋传来苍老的叫嚷,“臭狐狸,小丫头,这儿臭死了,我老人家从没受过这种罪。”
“对,”一个破锣嗓子回应,“我也不爱跟这支破毛笔呆在一块儿。”
“你当我想见到你,你这只臭烘烘的烂蜘蛛。”
“不看支离邪的面子,我早把你拧成三截了。”
“闭嘴!”一个洪亮优美的嗓音说,“谁再叽叽歪歪,我一把火把它烧成灰。”
“黄鵷,我可是你的长辈,”苍老的声音倚老卖老,“想当年,十二凤凰见了我也要老老实实……哎,死阉鸡,你干吗啄我?啊,臭蜘蛛,你敢落井下石……”
燕眉的手袋忽大忽小,忽凹忽凸,传来的力量让她抓握不住,她惊叫一声,袋子脱手飞出,在房间里左冲右突,撞在墙上砰砰作响。狐青衣匆忙赶上,抓住袋子疾喝:“别闹了。”
手袋里还是乱成一团,狐青衣不得已,扯开袋口,化身旋风钻了进去。过了片刻,口袋平静下来,狐青衣钻出来微微喘气:“真不该把它们放在一起。”
“没它们又不行。”燕眉苦着脸说。
“算你有眼光。”苍老的声音冷冷接道。
“燕眉!”狐王沉吟,“这件事太难了,取消计划还来得及。”燕眉轻轻摇头:“我从不半途而废。”
狐青衣沉默一下,说道:“我看其他人怎么样?”抬起右手,对准手腕上的“传音符”:“贝露、贝雨,你们那边怎么样?”
“好得不能再好,”贝露欢快的声音从符环里传了出来,“我们已经控制了浑天城所有的检测道器,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通过任何关卡,进入任何地方。”
“我觉得挺没劲,”贝雨怏怏不乐,“我也想去浑天城。”
“留在外面更安全,”狐王尤不放心,特意添加一句,“你们千万别胡闹。”
“为什么燕眉学长就可以胡闹?”贝露不甘心地问。
“我可不是胡闹。”燕眉反驳。
“进入浑天城的人越少越好,”狐青衣想了想,“老龙蛛,事后别忘了收回‘心之丝’,不要给斗廷留下把柄。”
“知道了。”手袋里的破锣嗓子闷闷回答。
“山胖子,”狐青衣又问,“你那边怎么样?”
“元迈古正在喝早茶,”山烂石在符环里回答,“顺便看今天的简报。”
“云炼霞?”
“京伽还在吃早饭。”
“简怀鲁?”
“寒翠微没起床,这老娘儿们真能睡。”
“申田田?”
“南楚月还在花园里练‘五行诀’,该死的,她只穿了一条内裤……”
“禹封城?”
“咳,早知道我就去监视南楚月……”
“老甲鱼你想死了?”申田田凶巴巴地说。
“爸爸……”禹笑笑的气恼声音也从符环里传了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禹封城狼狈报告,“琴流水还在跟她的丈夫聊天,啰啰嗦嗦,估计还有一阵子。”
“蛛仙子?”
“华太乙喝醉了还没起床,我就在他家屋顶上;唐骁在情妇家还没出来,我让蜘蛛盯紧他,顺便弄他几张艳照。”
“弄艳照干吗?”禹封城问道。
“留着敲诈呗,”蛛仙子心安理得地说,“那老小子花销太大,肯定贪污了不少钱。”
“三句话不离钱。”禹封城咕哝。
“杜风烈?”
“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先说坏消息。”
“巫史刚上了冲霄车,”女虎探声音冷峻,“还有五分钟到达浑天城。”
“五分钟?”狐青衣拧起眉毛,“好消息呢?”
“他一个人开不了会。”
“今天真要召开九星联珠会议?”贝露忍不住插嘴,“万一不开会,我们就白干了。”
“我的消息不会错,”杜风烈满有把握地说,“根据最新情报,这一次九星联珠不是元迈古召集的。”
“那是谁?”
“不知道!”杜风烈回答干脆。
“陆苍空,”狐青衣说道,“云室那边怎么样?”
“差不多了,”甲厂老板的声音传来,“还差十几朵。”
“我去监视星官,”狐王回头对燕眉说,“你去北极宫执行计划。”
“这是我的主意,应由我来完成。”燕眉平静地说道。
狐青衣看她一眼,晃了晃身,倏忽消失,过了片刻,他在墙外轻声说:“出来吧,外面没人。”墙上露出缺口,燕眉抖擞精神,拎起手提袋冲了出去。
她在走廊上行走,刚才的对话在她的脑子里盘旋。燕眉理解狐青衣的担忧,这个计划变数太多,随时都可能陷入困境,她的思绪又回到一个月前,当她提出计划的时候,几乎每一个“逆鳞”都表示怀疑……
“唯一的办法,”燕眉站在密室的中央,目光扫过所有的逆鳞,“就是让九大星官自愿打开北斗印门。”
“怎么可能?”蛛仙子叫道,“他们又不是白痴。”
“狐道师,”贝雨企盼地望着狐王,“你会‘天狐遁甲’,可以操纵九大星官,迫使他们使用神印。”
“办不到,”狐王摆手说道,“斗廷星官任职之前,天道者们会合力把‘瀚海冰心符’写进他们的脑子,确保他们不受任何‘摄神术’的控制,‘天狐遁甲’也不例外。”
“我能控制一个,”燕眉不动声色地说。
“用什么?”狐青衣惊讶地看着她。
“应声虫!”女孩回答。
“你有应声虫?”贝家姐妹异口同声,兴奋得两眼放光。?燕眉默然点头,山烂石眯眼问道:“谁给你的?”
“对方要求保密。”燕眉回答。
“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山烂石哼哼两声,“你怎么知道应声虫能控制星官?”
“我试过。”
“逆鳞”全都精神一振,云炼霞忙问:“你控制了谁?”
“寒翠微!”燕眉吐出一口气,“我让她说出了‘象蛇元珠’的下落。”
“她记得这件事吗?”杜风烈明知故问。
“我又不傻,”燕眉白她一眼,“我抹掉了那段记忆。”
“这还差不多。”女虎探松一口气。
“寒翠微是皇师利的一条狗,”蛛仙子恨恨地说,“你不会只抹掉了记忆吧?”
“怎么可能?”燕眉一本正经地说,“我让她学了三声狗叫。”
众人愣了一下,蛛仙子哈哈大笑,贝露、贝雨更加夸张,搂在一起笑得打滚。
“胡闹!”杜风烈嘴上责备,眼里却有笑意。
“你应该加入逆鳞,”蛛仙子大声宣布,“我可以当你的引荐人。”
“我会考虑,”燕眉委婉谢绝,“现在‘象蛇元珠’更重要。”
“控制一个人不够,”山烂石说道,“你要想开门,必须同时获得九个神印。”
“只控制关键人物呢?”燕眉的目光扫过众人,“好比元迈古。”
“说来听听。”狐青衣来了兴致。
“我们把‘北斗印门’改造成北极宫,让北斗九星上那儿开会,再用‘应声虫’控制元迈古,让他提出一个大家都会赞同的议案,并让所有人使用神印。获得神印以后,再让元迈古宣布散会,消除他的记忆,打开‘北斗印门’。”
燕眉一口气说完,“逆鳞密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她,直觉这个计划荒唐大胆、简直异想天开。
“这办不到,”杜风烈率先否定,“你进不了北极宫,‘道魂武库’被影魔摧毁以后,所有的检测道器都切断了跟通灵网的联系,真相日门,生灵探测器,危险符法检验仪……全都独立存在,即便‘双头龙’也入侵不了。”
“对,”贝雨表示赞同,“如果没联网,我们无法入侵道器。”
“也就是说,”燕眉抿了抿嘴,“道器连上通灵网,你们就能控制它们?”
贝雨看了看妹妹,贝露点头说:“道理就跟封掉别人的通灵镜差不多。”
“这种事我们干了好多次。”贝雨洋洋得意。
“既然这样,”燕眉宣布,“我有一个主意,能让检测器联上通灵网。”
“什么主意?”贝雨好奇地问。
“龙蛛的‘心之丝’,”燕眉详细解释,“我研究过,‘心之丝’能与龙蛛远程联结。如果把蛛丝粘在道器上面,道器联结蛛丝,蛛丝联结龙蛛,龙蛛进入通灵网,那么你们就能通过龙蛛联结所有的道器。”
“听起来挺绕,”贝雨托腮沉吟,“这么一来,龙蛛成了通灵网的中继台。”
“这等于把切断的网络重新连接,”贝露眉飞色舞,“我们在斗廷内部建立自己的通灵网……”
“喂!”蛛仙子叫了起来,“先别顾着高兴,我还没同意。”
“你要反对吗?”贝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这可是很好玩儿的计划。”
“我还没想好,”蛛仙子抿了抿嘴,“我想听听后面的步骤。”
“谁来把‘心之丝’粘在道器上面?”申田田疑惑地问。
“龙蛛的徒子徒孙,”燕眉说道,“那些小蜘蛛能把‘心之丝’带到任何地方。”
“没戏,”杜风烈冷冷说道,“蛛妖通不过浑天城的防御。”
“除非有人把它们带进去。”燕眉冲着女虎探眨眼。
“还是没戏,”杜风烈固执地说,“它们过不了生灵探测器。”
“这很容易,”燕眉扬起右手用力一挥,“先把蛛丝粘上生灵探测器,等‘双头龙’控制了道器再进去。”
“所有我只需要把蛛妖带到第一个关卡?”杜风烈没好气地望着她,“该死的家伙,如果你去做贼,白虎厅可有得忙了。”
“进入北极宫只是第一步,”简怀鲁慢悠悠地说,“下一步怎么办?”
“改造和伪装。”燕眉回答。
点开一道银色大门,燕眉踏上了一朵“飞云梯”,浓白的云气萦绕双脚,带有一丝古怪的冷意。
“道魂武库”遭袭以来,斗廷加强了戒备,除了“飞云梯”,禁止使用任何飞行道器,所有职员的飞行器都被扣在阳明层,下班以后才能取走。
“飞云梯”开始下降,这种道器用水元胎和金元胎抟炼而成,暗藏精密的符咒,能够根据乘客的意愿到达任何地方。
“飞云梯”落入“北极宫”,经过内务司的办公区,这也是樊映虹上班的地方。可是燕眉没有停留,继续向前飞驰,很快发现一道关卡,她下意识放慢速度。
“放心,”耳边传来贝雨的声音,“关卡我们已经控制了。”
“你们看得见我?”燕眉小声问道。
“一清二楚。”贝露咯咯直笑。
燕眉看向不远处的“天眼符”,金白色的符眼闪烁如星,谁也猜不到它已经换了主人。龙蛛的“心之丝”介于有无之间,运用“神读”也无法察觉,不过斗廷聚集了道者精英,时间一长,“心之丝”也会露馅儿,事情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决。
燕眉顺利地通过“真相日门”,左边的守卫不胜困惑,握着毛笔迎了上来,还没开口,女孩拔出毛笔,一道“遗忘符”击中对方。
守卫瘫在原地,耷拉脑袋昏昏沉沉,燕眉一闪而过,继续向前飞驰。
“噢!”贝雨失声惊叫,“你来硬的?”
“撒谎太花时间。”燕眉不耐烦地说。
“没关系,”贝露欣然报告,“这一段影像我已经删除了。”
“议事厅马上就到,”贝雨说道,“坏消息是门口有四个守卫。”
“能控制那里的‘天眼符’吗?”燕眉问道。
“轻而易举!”贝雨自信满满。
前方星光斑斓,仿佛驶入茫茫宇宙,这儿的景象模仿天文,议事厅的门户就在北斗九星之间——鸿蒙之所,北斗之门,喻意至高无上的权威。
玉石的大门发出柔和的光芒,门口两左两右四个守卫,三男一女,垂手肃立。
“还有一个暗哨,”手袋里的黄鵷轻声说,“大门左边五丈远的地方。”
燕眉点点头,径直飞向大门。守卫看见她,各自手按毛笔,流露警惕神气。为首的男守卫长了两撇八字胡须,冲她叫喊:“樊映虹,你来这儿干吗?”
“有东西给你,”燕眉打开手提袋,守卫伸长脖子,忽见里面黑咕隆咚、深不见底,四人一愣之间,老龙蛛钻了出来,身子见风就长,精白色蛛丝蹿向四面八方,四人不及挥笔,符笔已经脱手,不及叫喊,嘴巴已被封住,整个儿陷入蛛网,七缠八绕,动弹不了。
另有一束蛛丝钻进左边星空,龙蛛轻轻一拽,一个女守卫浑身缠满亮闪闪的白丝飞了过来,轻飘飘落在四个同伴身边。五个人十只眼睛愤怒地盯着燕眉。
“勾魂夺魄!”燕眉写出“昏迷符”,五人略一挣扎,纷纷歪头昏睡,女孩变回原形,转向手袋叫唤,“造化笔,黄鵷。”
“憋死我了。”老笔妖从手提袋里跳了出来,高高飞到天上,通身弥漫天青色的灵光。鸟妖王紧随其后,舒展金黄色的翅膀,伸一个懒腰,瞪起“破魔金瞳”,对准玉石门户:“开门的密符是‘甲戌心乙二七’。”
“甲戌心乙二七。”燕眉挥笔念咒,玉门轰然洞开,老笔妖蹿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又钻了回来,嘴里咋咋呼呼:“我看完了,太简单了,小丫头,你可以关门了……唉,你进去干吗?”
燕眉白它一眼:“我要拿一样东西。”走进议事厅,目光扫过玉龙长桌,停在那一面巨大的通灵镜上,她走上前去,打开手袋放在地上,同时挥笔写符:“御物凌空。”
通灵镜飘浮起来,落向手袋入口,哧溜变小,钻了进去。
“这袋子是天道器吧?”造化笔在她身后唠叨。
“对,”燕眉承认,“壶公乾坤袋。”
“壶公?”造化笔咕哝,“李壶公的遗物吗?”
“你也知道?”?女孩微微吃惊。
“李壶公是我看着长大的,”老笔妖逮到了卖老的机会,滔滔不绝地大肆吹嘘,“那家伙打小儿就是个大话精,当了天道者也改不了**病。他别的不行,造‘六合容器’是一把好手,喏,除了乾坤袋,他还有个大葫芦,号称能装三江四海,瞎吹牛,不害臊,噢,我记得他点化过一个裸虫,叫什么来着。”
“费长房!”
“费长房那家伙我也认识,最后他……”老笔妖唠叨个没完,燕眉不耐烦地打断它,“造化笔,我们时间不多。”
“好,下回再聊。”造化笔意犹未尽,退到玉门外面,盘旋两圈,高叫:“大伙儿小心,我要开始了。”
“故弄玄虚。”老龙蛛带着五个守卫,吃力地钻进“六合乾坤袋”
“老蜘蛛你就是嫉妒。”造化笔大挥大舞,一眨眼的工夫,议事厅门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
“现在去‘北斗印门’。”燕眉跳上“飞云梯”,一路向前飞去,只见璀璨“星空”,却没有“北斗印门”的踪迹。
“黄鵷!”燕眉低声叫唤。
“我来瞧瞧!”黄鵷极速飞行,化为一道金红色的流光,顷刻就把附近的“星空”飞遍,忽然它在参宿和商宿之间停了下来,“破魔金瞳”光芒闪耀。鸟妖王低叫一声,左翅大力挥出,火焰扫过“星空”,星辰随之退散,一座精白色的大门涌现出来,不宽不窄,不高不矮,不像金属,也不是石块,门扇上刻满银灰色的菱形花纹,相互重叠交错,让人心生迷乱,另有许多符字,红白青黑,颜色各异,围绕大门流转生辉。
“北斗印门!”燕眉两眼放光。
“你要怎么画?”造化笔大剌剌地问。
“把‘北斗印门’画成议事厅里的龙形玉桌。”
“为什么?”老笔妖喜欢刨根问底。
“九大星官表决提案的时候,会把神印按在玉桌上面,要想打开北斗印门,也要把九枚神印同时按上这座大门。”
“噢!”老笔妖恍然说道,“他们把印门当成玉桌,同时表决就能打开印门,可是……万一有人不肯表决呢?”
“我会给他们一个不能反对的提案。”
“什么提案?”
“给八非学宫拨款,修复百头蛟龙造成的破坏。”
“好哇,”老笔妖击节赞赏,“九大星官都是校友,没理由不报答母校。”
“那么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把神印按在玉桌上面?”造化笔唠叨个没完。
“我亲眼见过!”燕眉耐着性子解释,“我作为爸爸的特使列席过九星联珠会议。”
“你干吗列席?”造化笔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燕眉暗暗焦急,可又不敢得罪造化笔,老笔妖刁钻古怪,一旦欲求不满,没准儿当场撒泼不干。
“巫史到了浑天城!”杜风烈的声音雪上加霜。
“我看见了,”狐青衣插话,“看样子他要直接进入北极宫。”
“怎么办?”燕眉焦急起来,“我这儿还没完。”
“没关系,”狐青衣说道,“我来跟他玩玩。”
“别太过分!”杜风烈提醒。
“放心好了。”
“造化笔!”燕眉眼巴巴地望着老笔妖。
“行了行了,真受不了你们,聊几句天都不行。”造化笔嗔怪地飞了出去,挥毫泼墨,漫天上流金淌银,涌现许多瑰丽的色彩,一座全新的议事厅在它的笔尖下挥洒成形,“北斗印门”消失了,被新的幻境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
狐青衣摇身一变,花枝招展地走向巫史。
“星官大人!”他娇滴滴地叫喊。
“水灵光?”阴暗星诧异地望着狐王,“这么早?”
“我来做个采访!”狐青衣拿腔拿调,事实上,真正的水灵光还没起床。
“哼!”巫史板着脸转身就走。狐青衣小碎步跟上,暧昧地在他身边擦来擦去:“星官大人,你很忙吗?”
“我有一个会。”巫史心不在焉地说。
“能不能透露一点儿风声。”
“你想知道什么?”阴暗星很不耐烦。
“方飞在天狱里怎么样?”
巫史停下脚步,拧起眉头,盯着对方说道:“这不是你该了解的事情,以后不要问我类似的问题。”
“这是警告?”
“这是关照。”巫史猛翻白眼,“好好当你的主播,别打听不该知道的事。”
“大家都想知道他的近况,”狐青衣怯生生地说,“我也是为点播量着想。”
“你该为自己着想。”阴暗星狠狠毒毒地威胁。
“哦,”狐青衣假装失望,“我们来说说燕眉,听说白虎厅在通缉她?”
“那又怎么样?”
“抓到了吗?”
“无可奉告!”巫史取出仙罗盘看了又看。
“最后一个问题,燕玄机找到‘象蛇元珠’了吗?”
“我哪儿知道?”巫史没好气说道,“你应该去问燕玄机。”
“可他不在玉京。”
“等他回来再说。”阴暗星不胜其烦,“我还要开会。”
“还有一个小问题,”狐王狗虱子一样缠住他不放,“有没有天宗我的消息?”
“没有!”巫史吼了起来,“你有完没完?”
“好吧!”狐青衣委委屈屈地缩到一边,“星官大人请便。”
阴暗星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呼出一口气,大踏步向前走去。
“等一等,”狐青衣小跑两步,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巫史身边,“星官大人,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好了!”老笔妖飞了回来,“画完收工。”
燕眉举目望去,新画的议事厅惟妙惟肖、足以乱真,如果不知详情,绝对分辨不出,美中不足的是——画出来的宫殿整个儿向下扭转了九十度,比起真正的议事厅,大门朝着上方,看上去颇为别扭。
“门的方向不对,”黄鵷说道,“如果我是星官,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办法,”造化笔悻悻说道,“要把印门变成玉桌,议事厅就得颠倒过来。”燕眉想了想,说道:“那么我们把周围的空间扭转九十度。”
“扭转空间?”造化笔惊叫起来,“我可办不到。”
“我也不行!”黄鵷咕哝,“那是神的伎俩。”
“不是真的扭转空间,而是改变参照物体,”燕眉解释,“这里是浑天城的中心,浑天城又在不停旋转,所以这个地方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更没有东西南北,我们所以能够分辨出方向,全因为周围的星空图景,我们下意识把星图当做参照,用来确定议事厅和北斗印门的位置。”
“噢,”造化笔恍然说道,“只要我重画一幅星图,整个儿向下移动九十度,那么议事厅的位置也就跟原来一样。”
“对极了!”燕眉用力点头,“记住,这座门要画在北斗九星之间。”
“看我的!”造化笔嗖地飞了出去,化作一道炫目的流光,暴涨十倍,大开大合,全新的星图大片大片地涌现,并把旧有的星图一一掩盖起来。
燕眉走进议事厅,审视周围,一切如真如幻,就连墙上的浮雕也在动来动去,鲜活地演绎从古至今道者的丰功伟绩。
她放下手袋,写出“搬运符”,一团红光裹着通灵镜飞出袋口,随她笔尖升到半空,服服帖帖地挂在墙上。议事厅别的东西都可以伪造,唯有这一面通灵镜必须是真品,只有通过它才能联络“天关星”裴千牛。
“完事了,”造化笔一阵风飞进来,“累死我老人家了。”
燕眉走出大门,举目望去,星光浩瀚,繁星如海,北斗九星环绕四周,如同一串光彩夺目的项链,星空完全颠倒了过来——舞台已经铺好,只等演员登台。
“巫史来了,我拦不住他。”狐青衣的声音透着焦虑。
“我们看见他了。”贝露在符环里说,“他正走向白虎厅的甲三七入口,那儿有一架‘飞云梯’直通北极宫。”
“陆苍空!”狐青衣压低嗓音,“你那边怎么样?”
符环寂无回应,燕眉心头一沉,生出不好的预感。
“陆苍空!”狐青衣继续呼叫,“听见了吗?飞云梯准备得怎么样?”
还是没有回答,燕眉紧张起来,闹来闹去,问题居然出在了“飞云梯”。她的心里乱纷纷闪过许多念头,月前的景象忽又变得清晰起来……
“逆鳞密室”白火摇曳,在墙壁上投映出若干夸张离奇的影子。燕眉说完以后,密室里出现了长久的沉寂。
“即使造化笔愿意帮你,能够完成议事厅的伪造……”杜风烈沉思一下,“还有一个问题你也解决不了。”
“什么?”燕眉问道。
“飞云梯!”杜风烈冷冷地看着她,“浑天城只能使用飞云梯,飞云梯的目标和距离固定不变。乘坐者心想着到达北极宫的议事厅,那么它就会一直飞到议事厅的方位。如果那时你伪造成功,星官们只会看见一片虚空。”
这个问题燕眉始料未及,她求救似的看向双胞胎:“你们能入侵飞云梯吗?”
“不能,”贝露连连摇头,“我们只能入侵没有生命的死道器,符笔和飞行道器这种活道器,全都拥有自由意志。”
“这是不可跨越的界限,”贝雨强调,“通灵网只能控制信息,而不是活生生的东西,要不然,我们用网络就能控制道者。”
“这么说,”燕眉坐下来,颓然望着白火?,“我的计划行不通?”
“不见得!”陆苍空冷不丁插话,“飞云梯也没那么玄乎。”燕眉精神一振:“陆老板,您有办法?”
“道器不是道者,人是生下来的,道器是抟炼出来的,想要控制活道器,还得使用抟炼。”
“你不会想把飞云梯再抟炼一次吧?”山烂石略带嘲讽,“那可是个大工程。”
“不,”陆苍空胸有成竹,“抟炼一个小玩意儿就行。”
“小玩意儿?”
“元极万向磁,”陆苍空双手比划,“这么大一个小球,把它嵌入‘飞云梯’,就能控制对方的运行。“元极万向磁”是死道器,可以连入通灵网。”
“控制了‘元极万向磁’,就能控制飞云梯?”贝雨喜上眉梢。
“对!”陆苍空徐徐点头。
“你忘了一点,”杜风烈反驳,“浑天城的飞云梯不断循环,一朵飞走,另一朵才能补上,谁也不知道星官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使用哪一朵,要把他们运到伪造的议事厅,除非改造所有的飞云梯。”
“改造所有?”云炼霞倒抽冷气,“那可是成千上万。”
“斗廷三天检查一次‘飞云梯’,我们没有时间完成改造。”杜风烈说道。
“是吗?”陆苍空两手一摊,“那可就没招了。”
“用不着全部,”燕眉忽然抬起头来,“每个‘飞云梯’的入口改造一朵就行。”她见众人疑惑,接着解释,“我们可以让改造过的飞云梯在入口旁边待命,星官乘坐之前,偷梁换柱,用它挤掉入口处的‘飞云梯’。”
“有意思,”陆苍空拍手说道,“我觉得可行。”
“你知道浑天城有多少入口?”杜风烈问道。
“三百七十二个。”贝雨把目光从通灵镜上移开,“我们入侵过内务司,弄到了浑天城的图纸。”燕眉笑着冲她点头:“我们只用改造三百七十二朵‘飞云梯’,让它们飞到所有的入口就行。”
“陆苍空,这要花多少时间?”听到狐青衣询问,甲厂老板掐指算算:“三个时辰。先得知道会议时间,我好提前进入云室。”
“云室?”狐王皱眉不解。
“飞云梯跟飞剑飞轮不同,不用消耗乘坐者的元气,它们的动力来自一个叫做‘云室’的地方。‘云室’就像人类的心脏,动力耗尽的飞云梯返回那儿,蓄满能量后再飞出去,周而复始,血液一样在浑天城里循环,要对‘飞云梯’做手脚,云室是最佳地点。”
“我在斗廷十多年了,”杜风烈表示怀疑,“从没听说过什么‘云室’。”
“很少人知道这个,”陆苍空淡淡说道,“我的先祖陆劲夫是浑天城的建造者,他在笔记里记录了‘云室’的位置。”
“哪一层?”狐青衣问。
“辅星层。”
“我会帮你潜进去,”狐青衣舔了舔嘴唇,“不过九星联珠是斗廷的机密,我们如何才能提前知道时间?”
“交给我好了,”杜风烈吐出一口烟气,“每次九星联珠,白虎厅都会提前得到消息,以便协助内务司加强浑天城的警卫。”
“提前多久?”陆苍空问道。
“难说,多则一两天,少则两个时辰。”
“这么急?”陆苍空想了想,“我还要一个帮手。”
“我来!”禹笑笑举起手,怯生生望着甲厂老板。
“我很严厉的,丫头!”陆苍空板着脸说道。
“我不怕。”女孩表情严肃,“我会尽力。”
“好吧,我同意燕眉的计划。”狐青衣起身宣布,“找到天宗我是‘逆鳞’的第一要务,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们都要帮她接近象蛇元珠。”
“汰沙金捕风捉影!”禹笑笑发出一道炫光,缠住一团雪白的云朵,用力拉到面前。
陆苍空左手握住一颗苍黑色小球,迅速塞进云朵,右手运笔如飞,口中念动咒语,云朵里乌光星闪。陆苍空把手抽出,云朵摆脱控制,向上一跳,升到十米高空,速度骤然加快,钻过墙上的孔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百六十一,还差十一朵。”陆苍空扫一眼身旁的通灵镜,镜中的红点数不胜数,稀稀拉拉地分布在规模庞大、繁复入微的地图内部。
这些红点都是“元磁万象极”,镶嵌在改造过的飞云梯内,不断发出微弱的灵力,由特制的通灵镜捕捉,从而纳入通灵网,显示在“双头龙”盗来的地形图上——透过这一面通灵镜,陆苍空可以精确地掌握每一朵飞云梯的运行。
禹笑笑拭去汗水,忙里偷闲,观看四周,椭圆形的云室横着一个巨大的U形管,通身乳白,微微透明,管内五颜六色,不时强光爆闪,发出嗡嗡的激鸣。
这是一座“两仪抟炼炉”,筋疲力尽的“飞云梯”钻进左边的阴极管,通过弯曲的管身,蓄满能量,再从右边的阳极管口喷涌飞出,一扫晦暗无光,变得神采奕奕,急急忙忙地想要冲出云室。
禹笑笑的任务就是捉住这些云朵,在它们逃离云室之前,擒到陆苍空身前,让他把“元极万向磁”嵌入飞云梯。
她已经忙了两个时辰,“分光捉影符”极耗元气,频繁的使用让她虚软发力,脑子昏昏沉沉,握笔的右手重如山岳,全凭坚韧意志,机械地挥舞毛笔。
“……陆苍空……陆苍空……”狐青衣焦急的叫声把她从昏沉中唤醒,女孩惊了一下,看了看符环,向陆苍空叫道:“陆老板,狐道师叫你。”
“听到了,那个催命鬼,”陆苍空对着通灵镜上的红点手忙脚乱,“甲三七入口?噢,找到了,该死,那儿没有我们的飞云梯。”
“什么?”禹笑笑吓得清醒过来,她努力保持冷静,盯着通灵镜说,“离甲三七最近的入口是哪儿?”陆苍空挥笔拖动地图:“甲三六。”
“那儿有我们的飞云梯吗?”
“唔,有一朵。”
“把这个挪到甲三七。”
“我忙傻了,”?陆苍空一拍额头,远程控制“飞云梯”向“甲三七”入口全速飞去。
“陆苍空,”符环里传来狐青衣的低吼,“巫史马上就到飞云梯,他开门了,他……”
“行了!”最后一刻,陆苍空用改造过的“飞云梯”挤掉了原有的飞云梯。然而替换仓促,也不知巫史是否发现破绽,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地望着那个红色小点,红点飞快下降,一路穿过层层关卡,风一样冲向北极宫。
“成了。”禹笑笑小声欢呼,甲厂老板也舒一口气,对着符环说:“巫史上了我们的飞云梯。”沉寂片刻,符环里传出狐王的声音:“陆苍空你捣什么鬼?”
“出了点儿小麻烦,”陆苍空微微尴尬,“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出现第二次。”
“希望如此。”狐青衣冷冷说道,“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元迈古出发了。”山烂石透过符环发出警告,“十分钟就到。”
“京伽也上车了。”云炼霞接道,“他在看仙罗盘,我猜他们约定了时间。”
“寒翠微出门了,她走得很急。”
“南楚月刚穿好衣服,早饭也没吃,直接上了冲霄车。”
“琴流水也出发了……”
“华太乙一样,他的酒还没醒,走路歪七扭八的;唐骁也出来了,该死,我还没有拍到他的艳照。”蛛仙子口气中透着懊恼。
陆苍空沉默一下,回头问女孩:“还差多少飞云梯?”
“六朵!”禹笑笑回答。
“我们加把劲,”陆苍空斩钉截铁,“十分钟结束这件事。”
“万物皆空!”燕眉的符光洒落在五个守卫身上,他们愤怒的目光慢慢消失,眸子里透出一股迷茫。
龙蛛抖动长丝,暗哨被扔到暗处,四个守卫却被留了下来,他们僵硬地站在那儿,还没有从“遗忘符”的力量中苏醒。
龙蛛收回蛛丝,燕眉也从“议事厅”退出,大门无声关上,守卫悚然一颤,从迷茫中清醒,他们左右张望,心里微微恍惚。
不容他们细想,巫史乘着飞云梯赶到近前,踏上门前石台,长长的马脸阴云密布。
“星官大人!”守卫们诚惶诚恐,冲着他欠身行礼。
“其他人呢?”巫史直视大门。
“还没到!”
“一帮懒鬼。”巫史小声抱怨,他抽出毛笔,念出密符,“甲戌心乙二七。”
玉门轰然中开,巫史大踏步走了进去,在玉桌旁边坐下。他心神不宁,直觉有些不妥,可是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接下来他胡思乱想,除了一大堆未了结的案子,忽又想起刚遇上的“水灵光”,那女人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蠢货!”巫史恶狠狠地咒骂。
燕眉屏息凝神,身边包围着明亮的幻墨,巫史看她只见一堵墙壁,她看巫史却一清二楚。阴暗星皱眉摇头,骂骂咧咧,乖戾的模样让人厌恶,要不是为了元珠,燕眉一秒钟也不想见到他。
时间过得很慢,燕眉心烦意乱,忽而担心宫殿消失,忽又害怕三个老妖怪闹出动静,更怕陆苍空不能及时更换飞云梯,或是斗廷的守卫发现了道器上的“心之丝”。
焦急间,星官陆续到来,元迈古第二个进门,接下来是京伽、寒翠微、南楚月、京伽、琴流水……华太乙最后一个赶到,走路摇摇摆摆,散发出宿醉之后的难闻气味,南楚月忍不住抽出笔来,写出“清风符”扫出酒臭,燕眉也取出关押“应声虫”的葫芦,握在手里,蓄势待发。
“人到齐了,”元迈古挥一下毛笔,“透天缩影。”
墙上的通灵镜应声闪亮,露出一张粗粝的面庞,天关星愁眉紧锁,冲着众人默默点头。
“裴千牛,”元迈古的话让燕眉颇感意外,“你为什么召集我们?”
“方飞出事了!”天狱长的回答就如一声惊雷,震得女孩呆若木鸡。
星官们的表情生出微妙的变化,就连华太乙也醉意尽消,瞪大眼睛望着镜子。元迈古咳嗽一声,又问:“他又怎么了?”
“他杀了两个囚犯,一个斗殴,一个谋杀,”裴千牛摇头叹气,“本来只是嫌疑,可他全都承认了,我本想让其他人顶罪,这么一闹,我根本没有退路。”
天狱长调出一张符纸,挥舞毛笔,乌光闪过,符咒中的景象迅速填满了镜面。燕眉看见了方飞,心口微微一酸,脑子一阵混乱——
男孩孤零零站在那里,浑身血迹斑斑,比起上一次见面,他更单薄、更憔悴,更加疲惫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嵌在消瘦的脸庞上,比起以往更加坚决。
女孩的眼眶模糊起来,方飞的声音诅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都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简真和吕品一无所知……潘常是我杀的,蜘蛛猴也是我杀的,他的伤口有我的元气……”
“这是‘天眼符’留下的审讯记录,”裴千牛关闭录像,把燕眉从情感的激流中拉扯出来,“尽管有些模糊,可是绝对真实。”
星官们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元迈古缓缓说道:“你要怎么惩罚他?”
“我把他送进了地牢!”裴千牛冷冷说道。
“胡来!”京伽一拍桌面,“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吗?”
“战争!”裴千牛眼也不眨,“可我必须这样做,我一天还在天狱,就必须维持秩序,谋杀者偿命,进地牢是轻判,我本该当场处死他,”
“荒唐!”京伽厉声说道,“为了你的秩序会死多少人?”
“住口,我才是天关星,天狱由我负责。”
“我提议,”京伽挺身站起,“解除裴千牛的职务,我们不能冒开战的风险。”
无人响应,星官要么皱眉沉思,要么木无表情。京伽不胜失望,颓然坐了回去,嘴里小声咕哝:“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方飞进入地牢多久了?”元迈古开口问道。
“一个天狱日。”
“什么?”南楚月叫了起来,“你现在才说?”
“我也可以不说,我在履行职责。”裴千牛闷闷说道。
“他死了怎么办?”
“他可能已经死了。”京伽冷冷接道。
“这是我召集九星的原因,”裴千牛抿了抿嘴,“我们得为方飞的死亡做好准备。”
“真是一头犟牛!”南楚月恨恨地诅咒,“裴千牛你不得好死。”
“我赞同天关星,”巫史摩挲戒指上硕大的宝石,“法律不能因为个人而偏废,方飞不行,燕玄机也不行。”
“为了法律你宁可打仗?”京伽反问。
“有何不可?”巫史挥舞手指,“斗廷没有天道者的力量,我们所能倚靠的只有法律,失去了法律,斗廷的权威一钱不值。”
“说得天花乱坠,”南楚月尖刻地说,“徇私枉法的事情你干得少吗?。”
“噢?说来听听。”巫史有恃无恐,微微冷笑。
南楚月刚要开口,元迈古挥手制止她:“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无论如何,方飞触犯规矩,就该受到惩罚,即使他因此而死,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如果燕玄机还要挑起战争,他将失去道义上的支持。”
“他才不管什么道义,”京伽忧心忡忡,“自从失去妻子,他就变了一个人。”
“我们别无选择,”寒翠微高喊,“斗廷必须准备战争。”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巫史冷不丁说道。
“什么办法?”京伽嘲讽地看着他。
“一了百了,”阴暗星眼露凶光,“干掉燕玄机!”
“你疯了?”京伽不胜骇异,“你要杀掉朱雀人的天道者?”巫史耸了耸肩:“总比杀掉成千上万的朱雀人要强。”
“斗廷无权处分天道者!”南楚月抗议。
“燕玄机也无权为了女儿发动战争,”元迈古沉声接道,“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避免战争,我愿意承担最大的责任。”
“该死!”南楚月锐气尽失,窝在椅子里自言自语,“全都怪方飞。”
“我有个问题,”唐骁眯起酒色淘虚的水泡眼,“斗廷有处死天道者的先例吗?”
“有啊,”华太乙笑眯眯说道,“白虎古太虚,玄武洪天齐……”
“那是几万年前的事了?”京伽厌烦地说,“老黄历别拿来凑数。”
“斗廷的职责是维护大众,而不是成为天道者的工具,”巫史理直气壮,“斗廷的创立就是为了遏止天道者的私欲。”
“真是冠冕堂皇啊,”京伽无不嘲讽地说,“你遏止过皇师利的私欲吗?”
“白王没有选择战争,”元迈古盯着他意味深长,“威胁斗廷的是燕玄机。”
“为了女儿他不惜生灵涂炭,”寒翠微尖声高叫,“白王也失去儿子,可他从未抱怨过什么。”京伽翻了翻眼珠,一时无言以对。
“我想……”琴流水虚怯怯地说,“这么重大的事,我们应该投票表决。”
“我同意,这不是阴谋,而是决议。”元迈古抽出一张大纸,埋头写了一通,笔尖一挑,送到长桌中央,“同意处死燕玄机的人请使用神印。”
燕眉怒火中烧,两眼微微发黑,她万没想到会在这儿听到这种事情,最后表决的竟是针对父亲的卑鄙阴谋。燕玄机为了她背负天下骂名,燕眉一直心怀愧疚,如今方飞陷入地牢,南溟岛和斗廷图穷匕见,皇师利站在斗廷一边,他们会不择手段除掉父亲。
燕眉喘不过气来,心中的魔鬼跃跃欲起,恨不得冲出墙壁杀个痛快。
“现在开始表决。”元迈古把手按上桌面,额头上莹润发光。
巫史、寒翠微紧跟着把手按上桌子,接下来是唐骁和华太乙,琴流水犹豫一下,也把右手放了上去。
“这也是无奈之举!”裴千牛幽幽说完,镜面上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掌,上面长满老茧,掌纹清晰可见。
“七比二,”巫史宣布,“赞成超过反对,决议已经通过。”
“慢着!”元迈古注视真人星和丹元星,“你们反对这件事?”南楚月抿嘴不答,京伽脸色难看:“我只是不赞同。”
“你们宁可打仗也要忠于燕玄机?”元迈古微微冷笑,“就为了他的私心?”
“他们是朱雀人,”寒翠微语带嘲讽,“正义和忠诚之间,他们选择了愚蠢。”
“跟道种无关,”南楚月神色勉强,“我不认可处死这种方式。”
“如果走出议事厅,你们会向燕玄机泄密吗?”
“不会。”京伽回答。
“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们?”元迈古目光阴郁,“这是一个绝密计划,我们承担不起泄密的风险。”?两个朱雀星官面面相对,眼中都有几分迷茫。
“一边是天道者,一边是天下苍生,”元迈古的声音像在催眠,“你们必须做出选择。”
京伽长叹一声,把手按在桌上,南楚月的眉尖颤动,缓缓伸出右手,颤巍巍落到桌面上。
燕眉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里不但绝望,更有一种悲哀。她猛可发现,除了作为自己这个女儿,父亲已经一无所有,就连朱雀人的星官也站在了斗廷一边。如果方飞死了她也会死,悲痛欲绝的燕玄机是否还能面对天下攻伐。天道者不是无敌的,一个人敌不过世界,一想到父亲孤独倔强的影子,燕眉只觉心也碎了。她的手指握紧葫芦,拇指顶住塞子,稍一用力,就能把“应声虫”释放出去。
她刚要动手,忽然手腕一紧,耳边传来狐青衣的声音:“冷静。”
这两个字冰水灌顶,女孩一个激灵,扭头看去,没有看见狐王,狐青衣用了隐身,悄悄潜入了“议事厅”。
一愣神的工夫,炫目的强光从星官的手下奔涌流出,颜色各异,明暗不同,如同九条光蛇一样向着议案蜿蜒爬去,刹那间,光芒裹住大纸,把它托了起来,纸上的字迹一行行闪过,随即忽闪一下,决议消失不见。
星官们把手收回,脸上均有倦意,使用神印劳心费力,并非轻而易举。
“议案已经存档……”元迈古说到这儿忽然打住,感觉身下传来微微震动。
燕眉也觉察到了,心里生出一股恐慌——神印已经落下,北斗印门正在开启。
“造化笔,”狐青衣声音又小又急,“开门。”轰隆隆,议事厅大门敞开,震耳的轰响盖住了开启印门的声音。
“应声虫!”狐王放开燕眉的手腕,女孩放出雄虫,虫子去如流光,钻进元迈古的白发。
阳明星僵了一下,到嘴的疑问变成:“现在散会!”他举起毛笔轻轻一挥,啪,裴千牛的头像也消失了。
众星官站了起来,各怀心事地走向大门。巫史留在最后,压低嗓音说:“阳明星,我有事跟你商量。”
“待会儿再说,”燕眉透过元迈古的嘴巴说话,“我想一个人静静。”
“怎么?”巫史皱眉不解,“你对今天的议案还有疑虑?”
“我说了,”元迈古木然说道,“我想一个人呆着。”
巫史碰了个钉子,又惊又怒,两眼瞪着对方,元迈古无动于衷。他只好哼了一声,背身走出大门,门扇轰然作响,在他身后徐徐关上。
燕眉穿墙而出,狐青衣也显露身形。元迈古见了鬼似的盯着两人,想要大喊大叫,两片嘴唇却不听使唤。
燕眉符笔一扬,突然指向老头,狐青衣闪身挡在元迈古身前,笔尖针锋相对,沉声说道:“别干傻事。”
女孩的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平息心里的怒火,毛笔慢慢垂落下来。
狐青衣旋身出笔,“遗忘符”和“昏迷符”同时击中元迈古,老头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造化笔!”狐王又叫一声。
“来了!”老笔妖从手袋里溜了出来,刷刷刷一阵涂抹,玉桌消失,印门凸现,门户已经开启,门缝里泄漏出云白色的微光。
狐青衣转身看向燕眉,女孩拎着毛笔神不守舍,狐王忍不住提醒:“你还等什么?”燕眉抬眼看他,怏怏说道:“我不想进去了!”
“什么?”狐青衣眉毛扬起,“这不是你的计划吗?”
“方飞进了地牢,斗廷要杀我爸爸,”燕眉咬了咬嘴唇,“我现在进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接近元珠?”狐王反问。
“我……”不待燕眉说完,狐王冷冷打断她:“为了你自己?”
“不,我是为了……”燕眉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心里只有方飞和父亲。
“方飞也好,燕玄机也罢,你只在乎身边的人,”狐青衣声音的充满愠怒,“你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
“我没有!”燕眉直觉委屈,转身指着元迈古,“他们在背后捅刀子。”
“我是妖怪,道魔之争,我本可置身事外。但我知道,道者是这个世界的屏障,你们灭亡之后,灾难也会落到我们头上,”狐青衣的脸上露出深沉的悲怆,“所以斗廷烧死我妹妹,我也没有向道者复仇,因为比起亲人,我更热爱这个世界。”
“狐王大人……”燕眉心口发烫,忽然涌起强烈的愧疚,狐青衣看她一眼,说道:“生死之际,万象归一,生存还是毁灭,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我错了,”燕眉低头叫唤,“黄鵷。”
鸟妖王飞了出来,落在她肩上摇头叹气。狐青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别忘了,只要找回元珠,根据天道者契约,方飞无论干了什么,都会得到赦免。”
“但愿如此!”燕眉对皇师利的承诺毫无信心,可是狐青衣说得没错,比起个人的生死荣辱,世界的命运要重要得多。
“丹离!”她抖动手袋,红光冲出袋口,盈盈停在半空,化为一把锋锐的长剑。燕眉跳了上去,但见狐王伫立不动,问道:“你不来吗?”
“我在外面,”狐青衣向元迈古努了努嘴,“万一有事,我随机应变。”
“待会儿见!”燕眉纵剑向前,黄鵷也飞了起来,红光裹着黄影,撞开了虚掩的印门。
白光迎面扑来,“云涯幻境”展露真容,玉白色的墙壁顶天立地,层层叠叠地向着前方无尽延伸,看上去一如凝固的云雾,轻轻一碰就会流散破碎。
“跟紧我!”黄鵷拍着翅膀叮嘱,“这些墙壁有真有假,碰到真的会触发警报。”
“明白!”燕眉跟在黄鵷身后,小心翼翼地绕过看似缥缈的真墙,径直穿过坚固牢靠的假墙,通过一层,又来一层,墙壁数不胜数,曲曲折折地拦住去路。
过了十分钟,前方白墙生出异变,纷纭迸散,化为袅绕云雾,仿佛受人支使,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小心,”黄鵷叫道,“这些云也不能碰。”
不用它点醒,燕眉早已觉察到风险,她拧转腰身,极尽腾挪,一忽而很快,阳光似的穿过云雾的间隙;一忽而很慢,绕过云雾的边缘,仿佛害怕惊醒了沉睡的婴儿;一忽而强行冲入云雾,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一忽而又极其柔软,跟着流云散雾翩然对舞。
云气的流动越来越快,到了某个地方,忽又缓慢下来,收缩凝聚,化为墙壁森然兀立,可是停留片刻,忽又变成云雾,继续横冲直撞。这么变来变去,忽快忽慢,真真假假,来来去去,燕眉身边动荡无比,让她的飞行异常艰难,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却比飞了三天三夜还困倦。她汗流浃背,心力交瘁,望着深深云雾、重重高墙,直觉无穷无尽,让人沮丧泄气。
“咕!”黄鵷箭一样穿过前面的白墙,燕眉跟着穿越,虚幻的墙体冷意森森,让她打了个寒战,恍惚之间,险些撞上了一团黑气。
黑气横直数米,若聚若散,里面微光闪烁,如同眼睛一样向她窥视。
“阴雷!”燕眉心头一跳,收住飞剑,举目望去,九十九团黑气布满偌大空间,可见其中激烈流蹿的电光。这是提炼过的阴雷,来自“三劫门”的致命武器,任何一团黑气都能让数十个道者形神俱灭,况且这么多阴雷挤在一块儿,一颗爆炸,势必波及其它,后果难以想象。
燕眉徐徐向左移动,对面的阴雷也随之飘移,另有数颗阴雷或快或慢地也向这方飘来,仿佛有人操纵,挡住她的去路。
“我试过了,”黄鵷飞落下来,“这些阴雷会跟着入侵者移动,你有多快,它就有多快。”
“能看见元珠吗?”女孩问道。
“能!”黄鵷回答,“它在阴雷阵的中心。”
“老龙蛛!”燕眉轻叫一声,手袋青光爆涌,龙蛛跳了出来,落到地面,十二只眼珠往来转动,分从各个方向、不同角度观看阴雷阵势。
忽然间,它的身子微微上抬,丝囊出口白光闪动,一缕白丝冲天射出,又长又直,若有若无,仿佛秋夜的月光,碰到阴雷的一刻完全虚化,穿过以后又凝结起来,这么虚虚实实,穿过数十颗阴雷,稳稳当当地黏住远处的墙壁。
阴雷静静飘浮,没有发生爆炸。燕眉久悬的心落了下来,她的判断完全正确,龙蛛的“心之丝”介于虚实有无之间,不会触发阴雷。
龙蛛跑来跑去,觑准阴雷空隙,接连吐出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蛛丝一头联结龙蛛,另一头黏结远远近近的墙壁,纵横交织,很快结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燕眉,”龙蛛嘎声说道,“向左横移。”
女孩驭剑向左,对面的阴雷犹如镜中影像,随她向左飘移,谁想撞上蛛网,上面传来强劲黏性,阴雷当场黏住,如同落网的虫豸,摇摇晃晃地无法摆脱。
燕眉登时明白了龙蛛的策略,驾驭飞剑,忽左忽右地来回移动,阴雷随她移动,纷纷撞入蛛网,各各黏住缠住,发出嗡嗡异响。
这么反复多次,蛛网上的黑气越来越多,成串成行的挤在一块儿。阴雷数目有限,一处聚集太多,别处自然空缺,不知不觉,阴雷的阵势被扯开一个缺口,歪歪斜斜地一路向上,仿佛羊肠小道,直通雷阵中心。
龙蛛伸出长腿,勾住蛛丝左右拉扯,通往阵中的路径随之扩宽,勉强可容一人通过。
“我能支撑一刻钟,”蛛妖王嘶嘶叫道,“你要抓紧时间。”
“多谢!”燕眉钻进雷阵,对她来说,阴雷近在咫尺,通道仍嫌狭小。不得已,使用“变化术”缩小身子,与那些黑色气团擦身而过。阴雷受到吸引,发出嗡嗡颤鸣,试图挣脱蛛丝、冲向少女。
“嘶!”龙蛛孤注一掷,蝎子尾巴向下插入,六条长腿大幅分开,肚皮吸盘一样吸住地面,拼命拉扯蛛丝,迫使阴雷从燕眉身边挪开。
燕眉感觉阴雷逼近,**的感觉活是十多条蜈蚣在身上爬行,可她深入雷阵,有进无退,只能把身家性命托付给龙蛛,她忽快忽慢、曲曲折折地飞了数百米,眼前忽然一亮,黑暗中出现一团金光。
“象蛇元珠!”燕眉狂喜不禁,腾挪几下,来到元珠下面。那东西还是出世时的模样,柔柔软软,光芒恬淡,宛如新鲜的蛋黄,安安静静地悬在天上。
燕眉按捺激动,伸手摸向元珠,脑海里闪过《象蛇古卷》里唤醒元珠的咒语,存神静气,用猫鬼语轻声念诵:“喵咿啊唔嘞西……”
元珠应声炽亮,多了若干朦胧光晕,融融的暖流进入燕眉手心,她的脑海里传来沙沙沙的噪音,嘶哑刺耳,仿佛有人在石头上磨砺锋刃。
她强忍难受,按照《象蛇古卷》里的方法,神识注入元珠,脑子陡然一空,如同破茧的飞蛾进入全新天地,一个混沌的世界出现在眼前,里面充满金白色的乱流,起伏涌动,如江如海,糅杂散乱的灵光,灿如星斗,光怪陆离得不可思议。乱流裹挟灵光,分从不同方向涌向两个孔洞,洞穴忽大忽小,看来深不可测。
神识随着乱流进入一个洞穴,女孩心头一跳,脑中的噪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狠果决的声音:“你找我干吗?任务完成了吗?”
燕眉心跳加快,这声音她一辈子忘记不了,同样的声音曾经从那张石脸口中吐出,随后她陷身绝境,险些死在忘墟。
这是天宗我,燕眉百分之百地确定。她的计划大获成功,透过“象蛇元珠”找到了天宗我,听大魔师的意思,除了他和燕眉,还有第三个人手持元珠。天宗我没料到有人唤醒了第三颗元珠,误把燕眉当成了同伙。
眼下的形势好坏参半,好的是利用天宗我的误会可以套出元珠的下落,坏的是燕眉并不知道另一个使用元珠的人是谁?影魔、艳鬼、鬼八方还是狐白衣?
“还有一个洞?”燕眉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能骗过魔师,就能瞒过魔徒。
女孩进入神读,思维有如神助,念头刚刚闪过,神识早已潜入了第二个孔洞。
那边立刻有所反应,一个明朗好听的声音说道:“魔师大人,您找我?”这声音燕眉从没听过,不是影魔,不是艳鬼,也不是鬼八方,那么很可能是狐白衣。
天宗我没有动静,燕眉立刻意识到只有神识相连的元珠才能交流。天宗我和狐白衣都把她误认为对方,彼此的元珠并未联结,所以听不见对方说话,只能跟燕眉单线联络。
两个敌人都蒙在鼓里,只有燕眉全知全能。她把神识从魔徒那边抽了出来,模仿他的声音对魔师说:“任务已经完成了。”
“噢,”天宗我提高声量,“‘山都巢城’在哪儿?”
山都巢城?燕眉先是吃惊,随即大感困惑,她切断魔师,联结魔徒,模仿天宗我的声音:“你找到山都巢城了吗?”
“还没有,”魔徒有些惶恐,“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我可等不及了,”燕眉接着又问,“你认为巢城在哪儿?”
“我认为……”魔徒突然打住,燕眉但觉一股恶寒,天宗我的声音虫子一样溜了脑海:“你是谁?”
燕眉心头剧震,她被发现了!女孩下意识收回手掌,可是元珠黏在了手上,说什么也摆脱不了。
“你是谁?”天宗我的声音柔阴狠沉静,拥有一股魔力,如同细小的鱼钩,深入她的神识,试图钓出她的心声。
燕眉几乎冲口坦白,可她悬崖勒马,话到嘴边,强自忍住。
“你是谁?”天宗我的意念汹涌而来,势如惊涛骇浪,把她的神识冲进角落,如果不能摆脱元珠,元神很快就会被他淹没。
本是窥探敌人的工具,变成了勾魂夺命的枷锁。
燕眉大口喘气,思索脱身之法,《象蛇古卷》的字迹闪过脑海,忽然停顿一下,留在其中一行——那是一道符咒,能让元珠进入休眠。
“喵哩喵呀呀咪嘶……”符咒从燕眉口唇间飞出,金色的符光在笔尖凝聚,她一抖毛笔、点向元珠。
“你……”天宗我的声音变回沙沙的噪音,元珠光芒暗淡,那股黏力忽也消失。
燕眉终于摆脱了元珠,她仓皇后退,险些撞上阴雷,女孩定了定神,发现元珠并未静止,而在轻微颤动,凶险的气息扩散开来。
“喵哩喵呀呀咪嘶!”燕眉抖动符笔,写出一连串咒语,符光映照元珠,黄澄澄的光团暗淡一下,忽又明亮起来,它猛地一跳,急剧膨胀,铮铮铮鸣响不断,光滑的球面上长出无数尖刺,从小到大,由短变长,随着元珠疯狂生长。
燕眉看呆了眼,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北斗印门”之内,最危险的不是“云涯幻境”,也不是“九阴雷阵”,而是这一颗柔柔软软的元珠,它包含着上古巨灵的怨毒和愤怒,一旦完全释放,必将无可抵挡。
燕眉生出悔意,她不该来这儿,整件事弄巧成拙,没能套出失窃元珠的下落,反让天宗我掌控了第三颗元珠,如果三珠合一,将给紫微带来浩劫。
元珠还没有完全失控,眼下溜走,正是机会,可她不能撒手不管,她得将功补过,把天宗我从元珠里驱赶出去。
燕眉目光乱扫,黑压压的阴雷虎视眈眈,仿佛黑色的巨蜂,发出凄厉的嗡鸣,细弱的蛛丝不堪重负,大幅向内弯曲,摇摇颤颤,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阴雷?”燕眉心中一亮,“阴雷能摧毁元神,也能重创‘象蛇元珠’,元珠为了恢复,势必陷入休眠,从而切断与天宗我的联系。”
正如蛛仙子所说,“九阴雷阵”的真正用途不是为了阻挡外敌,而是为了困住这一颗“象蛇元珠”。
“天宗我!”她冲着元珠叫了一声,暴涨的光团安静下来,仿佛金色的刺猬,蜷起身子侧耳聆听。
燕眉抖动毛笔,电光射向元珠,哧溜,元珠纹风不动,闪电无影无踪。
铮,元珠弹出一道金芒,形如黄金锻造的枪矛,径直刺向女孩的心口。
这不是普通的枪矛,而是象蛇元神幻化的魂刺,不但可以刺穿血肉,还能贯穿元神,吞噬生命。
燕眉早有防范,闪身躲过魂刺,掉头冲向蛛丝环绕的小道。元珠一刺落空,发出清越激鸣,尖刺变成一道金虹,细细长长,快比飞蛇,跟着燕眉穷追不舍。
女孩不顾一切,冒着触发阴雷的风险飞行,黑气迎面撞来,**的感觉无处不在。
嗤,身后一声轻响,就像细针刺破薄纸,燕眉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魂刺碰到了阴雷。
青白色的闪光怒涛一样倾泻下来,紧跟着传来一声爆响。可这只是开头,后面的爆炸密如急雨,阴雷产生了连锁反应,数十团黑气一次引爆,猛烈的爆炸惊天动地。
燕眉埋头猛冲,可也比不过阴雷引爆的速度,光焰赶上女孩,四面八方涌来。燕眉不由得闭上眼睛,攻击元珠的一刻,她已有了必死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