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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绣听见身后漫过来苏晋斋寡淡的声音,她登时便浑身一抖,僵挺着身子回头瞧去,果然见到苏晋斋阴沉的脸。
“法,法师……”
小绣脚步踉跄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发痛的额头,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不那么真实,她虚浮的上前走了几步,蹭到了苏晋斋的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肉肉的感觉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她眨着大眼道:“你不是法师,他才不会来找我,你是刚才的那个小妖精变出来迷惑我的。”
苏晋斋铁青着一张脸,抬眼向小绣身旁看去,发现并没有什么她口中的小妖精,他不由的皱紧了眉头,这丫头是喝多了?
小绣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很想睡去,对着苏晋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走回树干旁弯身坐下,拾起地上的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
酒入喉头,甘洌香甜之中隐含辛辣,真是让小绣欲罢不能,一双凤眸被酒醺的亮晶晶的,粉红的唇瓣也晕出嫣红,她抿唇笑开,那双眼竟把天上的星子比了下去。
苏晋斋双眸盯着她瞧,心中原本盘踞的戾气竟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好像有什么在心底悄然化开。
他低叹一声,走到她身旁微俯下身,将她手中的紧握的酒壶拽了出来扔到了一旁,小绣呜呜咽咽的抗议着:“你干嘛抢我的酒……”
苏晋斋却没了耐心,一把将她扛在肩头向城中下榻的客栈里走去。
小绣起初还胡乱的挣扎着,渐渐的被他晃得越发的迷迷糊糊,头一歪便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即便在睡梦之中,小绣仍簇紧了眉头,如笼着一层薄烟,她似乎又回到幼时那个可怕的山洞里,以往她只觉那是梦魇,可那时的苏晋斋却少年老成,隐忍又温柔,用手轻轻的抚着她的毛发,说着:“我们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已,我已经逃不出去了,但是你还可以……”
小绣莫名的就哭了出来,胡乱的向四周想要伸手抓着他,哭嚷道:“苏晋斋,苏晋斋……”
终于,她抓住了他,手下真实的触感让小绣睁开迷蒙的大眼看去,模模糊糊中,她真的看见身旁是坐着的人就是苏晋斋。
灯火摇曳,暖色的光晕看起来明亮而温暖。
年少的苏晋斋和如今的苏晋斋脸庞在眼前逐渐重合,小绣缓缓从床上的直起身子,心中一阵刺痛,泪水顺着脸颊淌进衣襟里,她怔怔的看着他,辛酸的低语:“苏晋斋,你好好活着,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苏晋斋愣住,几乎是立地而僵,黑亮的双目蓦地蒙上深深雾霭,眸心深处荡起波澜,惊涛汹涌,心尖之上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却被他猛地压了下去,他转过头重重的闭上了眼,起身离去。
小绣却忽然从床上半坐起身,从身后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身,苏晋斋浑身一绷,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从背后传来,他的手都颤抖起来。
“法师,你别走。”
身后的人说的话软软弱弱犹如梦呓,显得那么可怜,苏晋斋低低的叹息,他轻轻的拍着她的手哄骗似的道:“我不走,你撒手。”
“不撒手!”小绣嘟着嘴,有些忿忿的翻着旧账:“撒手你又要和故梦跑了,把我丢了。”
说罢,她更死死的抱紧他的腰,不停地蹭着他的后背,苏晋斋额上青筋叠起,咬牙道:“你这小妖精!”
“小妖精?”
小绣倏地撒开了手,放开他的腰身凑过头看着他,一双惺忪的眼像清泉流过一般,明亮出尘,她展颜憨憨的笑了笑,道:“你是小妖精变出来迷惑我的,苏晋斋才不会这么温柔的对我。”
苏晋斋微微一怔,小绣心里原来竟是这么委屈么?
耳旁忽然清净了,小绣却恍惚见到那小妖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要跟她风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将他按在塌上,头贴着他的头,眸中有幽幽星芒,醉醺醺道:“你这个小妖精,不是要大爷我偷香窃玉么,我就满足你。”
说罢,她低头就向他的嘴上啃去,她感觉身下的小妖精顿时骨骼僵硬,她略微抬起头,恍惚中她瞧着那小妖长得竟然像苏晋斋,她皱了皱眉,歪着头瞧了一会儿,见身下的人面色已经不耐,使劲的推搡着她,她眉眼渐渐暗淡,像是蒙尘的珍珠,低低的开口:“法师,那剑刺在身上好疼啊。”
身下的人登时不动,小绣却身子向后一翻,仰面躺在塌上,迷离的大眼里渐渐的溢满了哀伤,眼泪一颗一颗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的睫毛颤颤的也沾满泪珠儿,她哽咽道:“剑割的再疼,也没你打我的那两巴掌疼。”
苏晋斋的心瞬间就缩在了一起,像是被刀子剜了一样,绞的他连脸色都变了,他以为是身体里的妖力再次泛滥企图控制他,他微微闭上了眼,努力的压制这种陌生的疼痛。
“法师,你相信我么?”
小绣恍惚以为自己是置身在梦境中,如果不是梦中,苏晋斋如何会这么乖巧的躺在她身旁,她缓缓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轻声问道:“那一刻,你相信我么?”
似乎是只有在梦中,她才敢问出这个盘踞了她心中许久的问题。
明明应该推开他的,苏晋斋却鬼使神差的任由她的手抚弄着自己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眸心神色复杂,夹着一丝异样,错综又复杂,仿佛是痛楚,又是自责,良久他低声道:“我相信你。”
小绣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扁着嘴道:“那你为什么刺了我那么剑?”
苏晋斋伸手轻轻的覆上她的手,语气不自觉的放低了,也不管醉酒后的小绣是否听得明白,他难得的解释着:“我若不这么做,故梦,忘泉都不会放过你,不管你落在谁的手中,都不会活命,那时的清虚观所有的事都是冲着你,你离去了也许会安全。”
小绣微醺的双眼立刻亮起了神采,只觉得一颗心已经上了天。她缓缓凑近他,带着酒气的气息拂着他的脸上,声音很轻,就像梦中的话:“法师,你一定不记得那天在湖底你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苏晋斋身子后倾,微微离开缠人的女人,小绣却忽然凑近了他的唇角,嘟起红唇覆了上去,苏晋斋浑身一僵,本能的伸手想要推开她的头,可手心碰到一片湿濡,让他手上的动作又顿了下去。
她的唇带着酒的清冽和芬芳,一下一下的好像拂在了他的心头上,苏晋斋缓缓闭上了双眼,本该推开她的手竟不自觉的抱住了她,迎合了她的吻,他想,也许……他也醉了。
就算是补偿,又或是什么,苏晋斋也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理由,算了,就当做是一场梦吧。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天色微明,日头藏在云层后,晕开丝丝缕缕像是蒙尘一般的微光,那光一点一点的放肆起来,渐渐地破云而出,金光乍泄,将周围那暗淡的浮云染得一片绚烂璀璨。
小绣一下子睁开眼时,瞧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她愣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来。
她动了动,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像是有人拿着细针使劲的扎着似的,她挣扎的坐起身,用手揉着额头缓解痛楚,不经意抬眼间,看见窗下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苏晋斋,她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完了,看来偷钱买酒的事情败露了!
她咬了咬牙,蹑手蹑脚的从床上溜了下来,细微的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的向外蹭着,苏晋斋猛然回头,视线与小绣撞了个正着,小绣当场怔在原地,眨了眨大眼,抿着红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苏晋斋微眯起双眼,审视一般的看着她,他也不敢确定她究竟记得多少,浑身紧绷的正欲开口试探,小绣却忽然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带着哭腔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你别打我,我下次再也不敢偷你钱买酒了,也不说你喜欢男人了。”
苏晋斋瞧着她此刻模样,一颗心略微放下,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有些变化,不过转瞬就恢复了淡漠冷硬:“知道就好,以后莫要喝酒,小心惹祸上身。”
小绣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眨着水润的大眼看着他,委屈的点着头,苏晋斋不在理会她,转过身将目光落在窗外,看着窗外长街的景色,不知在想写什么。
小绣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偷偷的打量了他几眼,却又忍不住蹙眉,昨夜她是怎么回来的,她怎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遇见了一个小妖精来着,难道……是苏晋斋担心她在外出事去寻她了?
这个想法一窜上来,小绣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忽然,客栈外传来一阵嚷动,扰乱了屋内各自心思的二人。
那聒噪声音越发厉害,小绣诧异的走到苏晋斋身旁,向外探出头去,他们的房间正是在客栈的二楼,从敞开的窗子能瞧见对面的长街。
小绣看见原来是一群官差打扮的人推开叫卖的小贩发出的吵嚷,这群官差似乎神色慌乱的走过,小绣咬着手指有些好奇,不由得竖起毛茸茸的狗耳朵细细听着,她听见那群衙差在低声交语着:“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孩子,还未生出来,在肚子里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