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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今日元旦,请圣上去臣妾宫中歇息吧。”简单又不失皇家气度的皇家家宴后,王后看着微醺的慕蹇煜,深情款款。
“天寒地冻,王后要保重身体,朕还有折子没批完。尤德兴,扶朕回御书房。”慕蹇煜拒绝了王后,此时的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在酒精的麻痹中最后再思念一下云妃。
“遵旨。”尤公公搀扶着慕蹇煜一步三晃向殿外走去。
两行清泪滑过王后脸颊。已经数不清这是慕蹇煜第几次拒绝自己了,但她知道,慕蹇煜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只因为她一时疏忽,没及时发现云妃有孕,以至于出了意外。自从云妃离世,慕蹇煜就再没给她过好脸色,人前她是王后,与慕蹇煜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背后慕蹇煜却弃她如草芥。三年了,碍于太后,慕蹇煜不得不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去她宫中过夜,可每次,慕蹇煜都不许她亲近,还命人扒光她的衣裳,赤身裸体的跪在帐外,不得安寝。他们早就没有了同床共枕。
“姐姐,明天咱们还要早起么?”秋棠脱了鞋子,爬上了床。屋子里的炉火今日烧得很旺,暖和得像春天一样。
“整个正月都不用早起。”绿竹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姐姐,是整整一个月都不用早起么?”秋棠有些不信,一骨碌坐了起来,抓着绿竹的手。
“是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绿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刮了刮秋棠的小鼻子。
“姐姐,你不高兴啊?”秋棠看出了绿竹双眼中那一丝悲伤。
“唉,你还小。”绿竹揉了揉秋棠的头发,转身下了床,走到几个年龄稍大的姑娘面前,一言不发,只是拉着手,默默的看着,仿佛那朝夕相处的一眉一眼永远都看不够的样子。
“绿竹,好好照顾妹妹们。唉,都是苦命的姑娘。”几个姑娘声音压的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落在了秋棠耳朵里。映着烛火,秋棠看到她们眼睛里都亮亮的,像夏日里夜空的星星。
“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啊?”秋棠爬下床,鞋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秋棠不哭啊,大年下的不兴哭鼻子。我们大了,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了,不嫁人会被笑话的。”年龄最大的姑娘梨沙擦了擦秋棠微湿的睫毛。她只跟秋棠说要许配人家,她没告诉秋棠,如果没人要,那就要被卖去青楼,沦为玩物。
这一夜是那样的短,姐妹们的体己话儿没说几句,天儿就亮了。
只听得谯楼上打了五更鼓,一夜没睡的梨沙和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便开始梳妆打扮了。
在众姐妹们的注视下,她们换上了新衣裳,挽上了及腰青丝,插上了珠玉宝翠,描上了柳叶细眉,点红了朱唇,戴上了珠翠耳坠,双手被徐妈妈刻意让人养护了二月有余,此时看上去白白嫩嫩,十根葱管般的手指上莹润修长的指甲在几天前也被徐妈妈安排人染上了丹蔻,映着微亮的晨光和跳动的烛火,看上去妩媚动人。
“该走了。”梨沙整了整衣裳,站了起来。
绿竹和秋棠几个半大的姑娘簇拥着梨沙她们走到了门口。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生怕松了劲儿,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哟,姑娘们都起了?”徐妈妈抱着手炉,披着褐色狐皮斗篷来到了姑娘们住的小院。
“妈妈新年好!妈妈万福。”听见徐妈妈的声音,姑娘们慌忙站好,深深万福。
“梨沙,你们几个今日就开始准备着出门子,妈妈这儿的嫁妆都给你们备好了。行了,见你们都打扮妥当了,那就带着妹妹们去用早饭吧。用完了早饭,就到暖香阁去吧。”
“是。”众姑娘齐齐万福。
暖香阁是玲珑阁大门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面只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条长长的木凳,每到正月,陵城的大户人家都会相约到这暖香阁里挑选妾室,姑娘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在凳子上,等着人来挑就行了。若是被哪位爷挑上,就要在递进屋子的花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再由徐妈妈定价,买家交了银子,这姑娘就算是定下了,过了正月买家就会派一顶青衣小轿来玲珑阁将人抬走。若是没有被人挑中,过了正月就会被徐妈妈卖进彩凤楼,从此堕入烟花柳巷。
“徐妈妈吉祥。”万良瑾满脸堆笑做样子虚行一礼。
这万良瑾是陵城万锦祥绸缎庄的掌柜,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为人圆滑狡诈好色,腰上时刻都挂着个小巧的金算盘,手上常年带着一个玉扳指,听说是上好的羊脂玉,跟进贡给圣上的那个扳指是一对儿。
“诶呦,万爷吉祥,快快免礼,您老可折煞老身喽!”徐妈妈赶忙侧身让过这一虚礼,从旁边一把扶起,“万爷又惦记上我们家哪位姑娘了?说与我听听,我给万爷您悄悄的留着。”
“徐妈妈这么有心,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说着,万良瑾一步跨进了暖香阁,直往屋子里奔。
“徐妈妈,咱还是老规矩?”院子里早有人等在了那里。
“老规矩,老规矩。齐爷看上谁了?”徐妈妈一抬头,城东惠泽园大饭庄子的老板齐炀正对着自己挑眉毛。
“这名儿我都讨来了,妈妈开个价吧?”齐炀递上了一张花笺。
“莲心啊,二十两。”徐妈妈看了看花笺,一脸的不舍。
“得嘞,徐妈妈,这莲心丫头您可给我留好了,下月初我就派人来接。”齐炀乐颠颠的拐进了玲珑阁找权爷交钱。
“段妈妈,把莲心带下去吧,这个月你多费心了。”徐妈妈招手喊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
“是。”段妈妈进屋,领了莲心出来。
“妈妈。”莲心唤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滚落。
“大年下的,不许哭。跟段妈妈去吧,她会教你以后该做些什么的。”徐妈妈闭上了眼,似乎不忍看到眼前这一幕。
一天时间,扒在院墙上的绿竹和秋棠就看见段妈妈从暖香阁里陆陆续续带出了五六个姑娘。夜幕降临的时候,暖香阁里还剩下七八个。
“明儿都把这身儿衣裳换了,把妆再化得细致点,面皮儿上都给我带点笑模样!别哭丧着脸,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卖不掉自己,以后的日子有你们哭得!现在都回去睡觉!”徐妈妈皮笑肉不笑的站在暖香阁中训诫了一番,阴沉着脸离开了。
梨沙叹了口气,带着剩下的姐妹从角门回了玲珑阁。
这样的热闹也不过只两三天的时间,毕竟在陵城能买得起玲珑阁的姑娘的人家,也就那么几户。剩余的日子,被剩下的梨沙和清婉两个人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暖香阁中,任寒风夹着雪花扑进怀里,就算手脚冻得冰凉,也不许离开凳子半步。
“爷,夫人她……”
“她又怎么了?”章清焱怀里抱着月淑梅正在书房打情骂俏,冷不丁被章春打断,不禁有些恼火。
“夫人她殁了。”
“殁了?”章清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松开怀里的美人,双眼盯着章春,“怎么殁的?”
“听夫人的贴身丫鬟说,这一个多月来,夫人整日把自己关在柴房里,以泪洗面,饭也很少吃,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今天早上丫鬟进去送饭,就见夫人倒在床边,人已经僵了。”
“大年下的,真晦气!”章清焱皱了皱眉头,顿了片刻,章清焱转头看到了月淑梅,“去,准备下去,今日扶淑梅为大太太,让家人们准备行礼,冲冲晦气。”
“爷,这大丧之下……不合规矩啊。”管家章春大着胆子劝道。
“规矩是人定的。”章清焱冷哼一声打断了章春的话头,“方氏原本就不是原配大太太,不过是柔儿和婉儿的生母病逝,又与她交好,才让她协管家事,如今她愈发的妒忌,且未生养一儿半女,我章家已善待她多年,已仁至义尽,她入柴房那日我便已写了休书送与她母家了。”章清焱喝了口茶顿了顿,“去吧,让家人们准备着向新夫人行礼。”
“是。”章春只得应道离开。
转眼便进入了二月。一早梨沙和清婉就被徐妈妈叫了到了前厅:“你们身上穿的,戴的,我就不要你们还给我了,这儿还有两个银锞子,就当做你们的以后为自己赎身的钱吧。若是不够,就自己再想办法攒点。吃罢了早饭就随我去彩凤楼吧。”
“多谢妈妈多年养育之恩。”梨沙和清婉双双跪下,规规矩矩给徐妈妈磕了三个响头。
“去罢。”徐妈妈挥了挥手,闭上了双眼,似有不忍。梨沙和清婉起身退出了前厅。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梨沙和清婉双双来到了前厅。
“走吧。”徐妈妈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放下了手中的念珠,又从头上到脚下的打量了一遍,才吩咐要走。
梨沙和清婉一言不发,垂手跟在徐妈妈身后,离开了玲珑阁。
“姐姐,梨沙姐姐她们去哪儿啊?”趴在墙头上的秋棠一脸不解。
“彩凤楼。”绿竹的声音里满满的绝望。
这是秋棠第二次听见彩凤楼这个地方了,那个传说可以摸到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