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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绛抱着十五,缓缓地走到那船边。
撑船人抬起眼,直接落在了十五身上,“不能轮回,煞气太重!”
不能轮回,煞气太重?
十五一惊,难道是指自己?
她不由苦笑,原来,自己这一生,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吗?若死去,那便真的烟消云散。
正当这时,远处又走来两个执灯人,他们一前一后地缓缓行走,而他们中间走着一个全身覆着链子的黑影,看样子应该是要进入渡河的新灵魂。
抱着十五的莲绛,身形突然一闪,在那两个执灯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突然腾出右手,一下拽住了那个黑影。
一道红光从他手心燃起,那黑色灵魂发出一阵哀号,竟瞬间被他炼化成了手心大小的荧光,然后被封印进十五的身体。
新的灵魂注入,十五身体陡然一麻,片刻之后,那灵魂又挣扎着要从她身体里飞脱出来。
“你……”
旁边的两个执灯人,瞬间反应过来新灵魂被截了。
“你是魔!”其中一人看清莲绛的脸,突然大喊,手里的灯发出嗡嗡声响,连忙后退一步。
另外一人也睁大了眼睛,警惕而惊恐地看着莲绛,注意到他怀中的十五时,他低声道:“这灵魂死去多时,你并不能护住她。还请尊主将方才那灵魂归还,我等将其带回向冥主交代。”
也不知道方才那灵魂死前做什么的,十五不但无法接受它,反而感到软绵绵的身体正被撕咬。
那说话的执灯人继续道:“尊主,你方才夺的那灵魂,在人界作恶多端,满手血腥,我们得抓它回去,让其受十八层炼狱之苦,再锁在炼狱中,让它永生不得轮回,且不得消散!”
看到十五面色痛苦,莲绛慌忙撤手,那灵魂突然飞了出去。两个执灯人忙举起手里的灯,口中念念有词,两条黑色的链子将那灵魂困住。然后两人朝莲绛行了行礼,牵着那灵魂慌忙朝渡口走去。
撑船人在他们上船之后,飞快地撑杆,那小船一眨眼消失在忘川河中。
怀中的女子很轻,若非那黑色结界罩住,她怕早就烟消云散。莲绛盯着怀里的女子,突然回头,看着忘川河与人界的方向,转身飞快朝那边奔去。
十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看到他飞奔过的地方,红色的彼岸花漫天飞舞,映着河中的碧火,竟似那年长安城旖旎的烟花。
跑了一会儿,一道刺目的光,突然从天而降。那光芒太盛,十五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莲绛忽地抬起手,挡在十五眼前,替她遮住那白光。
旋即,耳边传来电闪雷鸣的声响,十五吃力地偏了偏头,才发现此处没有那纷飞的碧火和彼岸花,只有长满利齿的荆棘。而黑压压的天幕上,无数道闪电如若虬须,蜿蜒游走,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忽地,无数道闪电聚在一起,随着一道刺目蓝光,那道闪电,竟轰的一声落在了莲绛身上。
十五缩在莲绛怀里,感到抱着自己的莲绛,身体也随着这一雷击颤抖了一下。
苦蒿的味道里,传来了淡淡的焦味。
十五抬眼看着他狰狞的脸,看着他直视前方的目光,看着他坚毅的下颌,泪滴滚滚而落。
荆棘之海里全是毒气,穿过此处,必然会到人界,可正是如此,荆棘之海上方的罡气疆界强大,十五被带进来的瞬间,就感到身上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住,那力量之强大,让十五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点点磨碾成灰。
欲穿过荆棘之海带着十五赶往人界的莲绛,很快发现了十五的不适,他用被血丝覆满的妖瞳盯着十五。虽然他的双瞳和脸没有任何情绪,可十五却能感到他体内的那份焦急。
十五清楚,她走不出荆棘之海,这儿的结界和禁锢之力太强大了。
看着她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而周围的瘴气再一次将十五包裹,莲绛这才发现,方才带在身上的那捆苦蒿早不知道掉落哪里。
似乎也意识到十五再也坚持不住,莲绛抱着她回到了她刚才醒来的地方。
浓郁的苦蒿味道传来,怀里轻飘若羽的女子终于再一次睁开了眼睛。莲绛跪在苦蒿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发现她那漂亮的双眼里,又滚出了透明的水。
那水不知道是什么,和忘川河里黑色的水似乎不同。
他好奇地腾出手,摸向她的眼睫,哪知,她雪白的睫毛一颤,又一滴透明的水滚了出来,落在他指尖,十分滚烫。
他浑身一颤,显然被这滚烫的泪水给惊住了。
这怀中的女人身体柔和温暖,连带她眼中流出的水都滚烫灼人。
可为什么他的身体这么冷,而他的眼睛却不会流泪?他脑子里有许多为什么,可是,却找不到答案。
比如,为什么他全身都在痛?特别是女子靠着的心脏位置,随着女人身体变得透明,像被人狠狠地揪着。
那护着怀中女子的结界,再也支持不住,像泡沫一样裂开,幻化成烟尘,而女子胸腔的荧光飞了出来,到处飘飞。
明知道要将那些破碎的灵魂抓住封在女人的身体里会是徒劳,但是,他却难以忍受她就要这样烟消云散。
他不能让她像那彼岸花一样,变成烟尘。
一声轻吟传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
女子放在胸前的手指动了动,他这才发现,女子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他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块镶嵌着玉的精致小巧的长命锁。
看着女子的眼神,他将那长命锁放在女子手心。十五双唇颤抖,试图发出虚弱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再不说,此生,怕就来不及了。
也许,她想要说的话,他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但是她还是要说,要说尽这一生,她对他的歉意,对他的内疚。
她曾在他身前发誓,三生三世要对他不离不弃。可她再一次食言了,而且,这一次食言,怕是永生。
因为,撑船人说,她杀气太重,无法有来生了。
若有来生,她要带着一颗完整的心来到他身边,为他跳动。
若有来生,她一定带着明媚的笑容守在他身边,为他展颜。
若有来生,她倾尽所有热情,哪怕燃烧成烟火,也要还他一世情深。
她凝视着他,柔声道:“莲啊,若有来生,我还会披荆斩棘,为你而来!”
女子握着长命锁的手松开,那深情凝视他的双目缓缓闭上,白色细长的睫毛静静地落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像潜伏的蝴蝶。而她的身体,随着她双眼的闭合,变得更加透明几分。
同时,她周身都泛着银光,看起来似缥缈的云烟。
他清楚,她要消失了,连带她带着的长命锁也跟着要消失了。
慌乱中,他结了一张结界,护在她周围,并努力地想要将她抱紧。可是,她的鞋子竟然变成了银色的粉末,如浩瀚银河中的细沙,穿透了那结界,消失在上方,飘浮在死灵魂中。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即使张开结界,自己将她抱得再紧,她都要消失了。
心口的剧痛突然奔走过全身。
寂静的忘川河传来一声悲鸣,久久回荡,一时间,河上的碧火瞬间消失,连带着河边绵延四海的彼岸花也在这声悲鸣之后,瞬间燃烧成灰。
同时,荆棘之海的方向,传来一阵阵雷鸣之声,旋即,一个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荆棘之海里。
那人满身的血,衣服被那荆棘划得破烂不堪,甚至他的脸也很模糊,只能依稀地看到他有一头栗色的卷发。
此处是地狱,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扛住了九十九道惊雷和荆棘之海来到忘川,只知道,他在走出荆棘之海时,倒在地上,可很快,他又一摇一晃地站了起来。
他双臂垂在身侧,周身鲜血淋漓,看起来和忘川河里爬出来的腐尸没有任何区别。
不同的是,这个栗色卷发的人,是从荆棘之海地界方向而来。
感到有生人入侵,周围飞舞的死灵魂瞬间靠近他,在他身侧飞舞,却没有一个死灵魂靠近他周身三尺。
无视身前这些欲拦住他的死灵魂,卷发男子一步一晃地朝苦蒿上的男子靠近,好几次都被地上散乱的荆棘绊倒,可他很快爬了过来。
待走近那铺好的苦蒿前面时,他的目光一下落在了莲绛怀里的女子身上。
不,那已经不是一个女子了。
那只是一个透明得只要一碰,马上就会消失的身影。
她已经成了一抹白光,朦胧缥缈得让人看不清她绝世的面容,看不清她那一双柔媚的手了。
而抱着她的那人,跪在苦蒿上,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还试图将她抱紧,不停地凝出一张张的结界,试图留住她。
“呵呵呵呵……”
看到这个情形,那满身是血的卷发男子,突然发出怪异的冷笑。
他一边笑,身体一边颤抖,看上去随时都要倒下。
可他笑声不止,甚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疯狂。那声音先前带着一份悲哀,到后面竟然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突然止住声音,血紫色的眼盯着那抹白光,“你就这样死了吗?”
说着,他迈动着脚步,竟然一摇一晃地朝她走了过来。
“你凭什么死?”他目露凶光,“你解脱了,可我们呢?阿初呢?呵呵呵……凭什么你要托付我替你照顾阿初,凭什么你要解脱?”
他一下扑过去,试图从莲绛手里将女子抢回来。
莲绛侧身,旋即一掌落在他身上。而他也没有避开,当即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可很快,卷发男子又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却带着一丝哭腔,“你拿走了我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死了?!”
他半跪在地上,嘴角的血涌出,而他胸口亦被新的鲜血染红,连带那栗色卷发都被染上了刺目的红色。他抬手捂住胸口,神色疯狂,不甘地盯着莲绛怀里那消失得连人形都看不到的白光。
“你若要死,你好歹把它还给我!”
凄厉的质问声在忘川河上回荡。
捂住胸口的手突然紧握成拳头,他再一次站起来,扑向莲绛身前,“既然要死,就该将它还给我!”
他扑过来的瞬间,那露出的胸膛,竟然是空空如也——他没有心!
可在此时,莲绛怀里的最后一片白影,也成了碎光,瞬间飞向天空。
“唔!”
一直跪在地上的莲绛,此刻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五尺开外的卷发男子也全身僵直在原地,仰头看着那些漫天飞舞的碎光。
那碎光宛若萤火一样飞舞开来,然后越飘越远,即便是伸手,也抓不住。
卷发男子举起双臂,试图抓住一点碎光,可那些碎光,却穿透他手指,继续飘飞。
“解脱了?”他扬起唇角,眼带嘲讽地看着那些碎光,“你若真觉得自己死了,就是解脱,那么……”他顿了一下,嘴角的冷笑变得冷酷而残忍,“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解脱,将会成为那些被你抛弃之人的永生枷锁!”说完,他仰头发出一连串高亢的笑声,“哈哈哈哈……咳咳咳……”
突地,他再一次跪在地上,捂住胸口痛苦地咳嗽起来。
鲜血沿着他指缝涌出来,明明没有心了,可鲜血却依然不止。
他回头看向莲绛,发现莲绛还保持着先前抱着女子的姿势跪在地上。
阴冷的风从忘川河上吹来,那跪在地上面容狰狞丑陋的魔,周身散发着一种颓败和绝望。
看到莲绛这个样子,卷发男子捂住空荡荡的胸口,再一次站起来,转身朝荆棘之海的方向走去。
从此以后,他无心,而那成魔之人,无情。
这便是宿命,一个魅的宿命!
都说魅不生不灭,不伤不亡,那都是骗人的。
有了心的魅,有了情的魅,也变成了普通人。
一旦死,则是灰飞烟灭。
这便是魅,贪婪的代价。
惊雷落下,那艰难行走在荆棘之海里的卷发男子,一次次被天雷击中,却又一次次地爬起来。
他周身焦黑,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是一直扬唇,露出讥笑,而那被鲜血染过的瞳更透着让人不可直视的冷冽。
无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走出那荆棘之海,只知道他就此消失了。
莲绛依然坐在苦蒿上。那女子变成的碎光早就消失不见,而他的身体也比先前更加冰凉,忘川河边的风吹在他身上,带来刺骨寒意。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然后双臂抱紧。
空的。
没有了那个奇怪的女子,也没有了让他贪恋舍不得放开的温暖,他只得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双臂。那撕心裂肺的疼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浓烈,连带双眼都在干涩地疼。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眼角,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那女子消失前,眼角会流出透明的液体?那液体滚烫得几乎能灼手。
可他没有。
疼痛一遍遍地游走过周身,最后又聚集向胸口。
“唔!”他发出难受的呻吟,突然想起女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