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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血换了一盆又一盆,依然是黑色的。
因为余小公子中蛊变成血鬼,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吞噬了多少血,都换了好几盆,血依然不见红。
汗水湿了衣衫,十五额头上的汗珠亦跟着滴落。可她丝毫不敢大意。余小公子身体虚弱,她不能让他失血。
血开始由黑色转红,最后,她掐住他伤口。
幽白的灯光中,床上原本脸色泛青的少年,睫毛颤了颤。
“你是谁?”
“余公子好,我是灵鹫宫药师,卫十五。您现在体虚,请稍作休息。”
十五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离开。
走到门外,十五看到月夕手里拿着一封玉牒。
“余家因失职没有保护好神兽,已被满门关押。”
“可这根本不是余家的错,再说,神兽是被我杀死的。”
“这不过是角丽姬要铲除余家的借口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角丽姬?”十五惊讶地看着月夕,“余家是角丽姬的心腹根基,等同于手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付余家的不该是亲王?”
“若一棵树真的要壮大,那必然要砍去一些没有必要的枝叶!”月夕顿了顿,“至于亲王那个人,我到目前都没有猜出他到底要什么。”
十五恍然明白。
神兽灵源其实就是兵权,据说,手握灵源,就能召唤相应的兽类。
十大家族助角丽姬统一九州,九州局势差不多已定,看样子,她急着想要收回灵源了。
这作风,倒像极了历史上的吕后。
“可灵源现在在我们手里。”十五沉声。
“角丽姬寻不到灵源,才不会对余家痛下杀手。”
灵源一拿到,余家必遭灭门。
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十五哪里不知道。
“天快亮了,你先去休息,我明日怕是要出灵鹫宫。”月夕看着十五的脸。这张脸,和六年前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默默站在莲绛身边的,长生楼的杀手,十五!
那么恍惚,月夕有一丝错觉,是不是时光倒回到了六年前。
十五匆匆往回走,突见一道红光落在别院梅林中。
她大吃一惊,飞快地追赶而去,“小鬼,将人给我放下!”
梅林中,莲初撅着屁股,正吃力地将莲绛拖走。
听闻吼声,莲初一回头看到十五抱着药箱冲来,赶紧吹响口哨,召唤火凤援救。
可火凤未到,十五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抓着莲初的后颈,将小东西拧了起来。
“你这小恶魔,怎么阴魂不散!”
莲初在空中用力地踢脚,企图从十五手里挣脱,“女人,快将我放下来,否则,本君要把你大卸八块!你快放了我!”
“放了你?然后等你把我大卸八块?”十五冷笑一声,用方才剩余的纱布麻利地将莲初缠成了一个粽子。
“我要抽你的血,扒你的皮。你看,才两天,你就把我爹爹弄成什么样子了?”莲初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得委屈地怒骂。
十五将梅树旁边的莲绛扶起来,这才发现他周身比以往更加寒冷,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莲……”十五跪在地上,发抖地将他抱在怀里,“莲,你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十五捧着他的脸,一直低声呼唤,可任凭她怎样呼唤莲绛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莲绛手臂滑落,旁边的莲初一见他手腕,失声道:“血蛊怎么在他身上?”
十五一听,低头看去,果然见他皮肤下有一条类似发丝的血虫。
她一下想起莲绛像猫一样蜷缩在她腿上,低低问:你真的想救他?
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刀片,十五爬过去,将自己手腕割开,让鲜血一点点地喂入莲绛口中。
鲜血蜿蜒而下,很快染红了他的唇,莲绛睫毛一颤,本能地扣住十五的手腕吸食起来。
他双唇冰凉,十五咬着唇,闭着眼睛抑制着恐惧。她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死,但是,她知道,莲绛不能有事。
伤口突然被摁住,她睁开眼,恰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碧色眸子,可那温柔却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怒意和凛冽。
“为什么要喂血?你是瞧不起本宫,以为本宫会死?人类的血只会侮辱本宫!”
见他声音不似之前那样虚弱,十五讨好地道:“是小的错了,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是你刚才昏迷了。”旁边的莲初忍不住插嘴。
“本宫困得厉害,在这树下睡觉。花间枕衣眠,这是情趣,你个小鬼哪里懂!咦……”莲绛突然凑到被裹成粽子的莲初面前,“你这小鬼,怎么跑这里来了?”
十五忙接口,“大人,这小鬼趁您在花下睡觉时,打算将你扛走!”
莲初哪里知道,十五竟然倒打一耙。
“这小鬼阴魂不散,大人怎么处理?”
“爹,我可是你儿子!”莲初大叫。
“那交给你吧。”莲绛见十五一脸兴奋,便顺了十五意,见天色将亮,起身回了莲池别院。
看到莲绛真的消失了,又见十五笑得邪肆,莲初真的急了,大喊:“莲绛,我是你儿子呀,你怎么能将我交给这平胸的女人……”
“你刚刚叫他什么?”十五笑容凝住,盯着阿初。
“爹。”
“莲什么……”
“莲绛!”
十五感到有一丝头晕目眩。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莲初,莲绛……
“莲初,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不谈!”莲初扬起下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从灵鹫台丢下去?”
“好,你说!”
临近中午时,一只火凤悄然从莲池别院上空离开,操控火凤的莲初身后放着满满一篮子的糕点。
鬼节,神兽发怒,恶鬼出现圣都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就在百姓为灵源衰竭一事惶恐不安时,余家因为看守神兽失职,全族入狱。
昔年誓死效忠角丽姬的余家,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众人惋惜叹之。
这个紧要关头,关于余小公子活着一事,灵鹫宫只能严加保密。
月夕离开灵鹫宫两日,阿真带着十五熟悉了灵鹫宫的一切,并告知十五,灵鹫宫每天都有早晚课,大家会一起到明堂讨论最新的病情。
因为担心莲绛的身体,加之还要照顾余小公子,十五到第三天才带着药箱前去明堂。
抱着药箱刚出门,就看着莲绛懒洋洋地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双眸子水汪汪地凝视着十五,“哟,药师大人又要去看余小公子呀?”
“打算上了早课就去。余小公子的气色恢复了很多,昨儿还说了几句话……”
“谁问他情况了?”莲绛伸手拉住旁边一树梅枝,一点点地掰断。
十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魔尊殿下心情不好?”
“本宫心情很好。”莲绛给了十五一个后脑。
十五抬头看了看云端的日出,“那小的先离开了。”
“喂,你去哪里?”
十五回望着他,这才惊讶地发现莲绛穿着药童的衣衫,长发也不似往日那样肆意地散在肩头,而是挽起发尾,十分工整。
这两日来,她不仅要熟悉月夕临行前交代的一切,白日照顾余小公子,夜里还要熟读书籍,莲绛虽就在隔壁房间,她也只有稍作休息时,悄悄立在门口探望他。
“魔尊大人要不要和小的去明堂?”
“好呀。”
莲绛终于放开了无辜的梅树,快步走到十五身边。十五赶紧取来一把伞,撑在莲绛头顶,两人并肩走出院子。
“你说,恋人,都该做些什么?”路上,莲绛冷不丁地问道。
“嗯?”十五一手抱着药箱,一手替他撑着伞,“约会吧。”
“怎样才叫约会?”
这可真是一个为难的问题,十五绞尽脑汁想了想,“就是约定去一个地方。”
“那我们怎么不约?”他突然顿住步子,认真地看着她。
出门时,他掩了眸色,双瞳干净却明亮如星,仿似要照进十五心底。
四目相对,她脸色绯红,“可是,我们天天见面的。”
“约会的前提是不能见面?你们人类能不能不要这么麻烦?!”他夺过她手里的伞,转身就往回走,一脸恼怒。
“咦……大人,你要去哪里?”
“明天见!”
“明天见?”
十五愣在原地,不知道莲绛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临走还要抱怨人类麻烦。
难伺候的次品魔尊!
腹诽间,突见莲绛撑着伞,一脸冰霜,步履急促地走了回来。
十五吓得赶紧后退一步。难道他听到自己的回骂了?
哪知,莲绛盯着十五,脸色憋得通红,“人类,你还没说,明天哪里见?”
十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莲绛是在说约会的事儿。见莲绛的样子,她扑哧一声,抱着药箱大笑了起来。
“药师大人,药师大人……”
石阶下方,阿真满头大汗地跑来。
“阿真?”
“亲王心悸又犯了。”
十五的笑容戛然而止,可很快,她反应过来,“亲王心悸犯了,你干吗这么急?”
“我是替你急啊。公主殿下的人连夜赶来,现在要带你入宫替亲王治病。”
“公主?”十五蹙眉,“公主殿下不是离宫了?”
“公主殿下奉女王之命,昨儿就回宫照顾亲王了,可宫仪说那亲王吐血两日,别说药引,就是茶水都不进一滴。”
十五腾出一只手,摁住眉心。这个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命中克星。一牵扯到亲王,十五就知道没有好事。
“灵鹫宫这么多上品药师,我不过是初级,公主为何要点我?”
阿真叹了一口气,“先前替亲王治病的药师,已被打成重伤关入水牢里。而且……你在野郡替亲王查看过病情,公主殿下就钦点了你。现在一队银骑还等在灵鹫宫门口。”
“我知道了。”
一丝不安涌上十五心头。
这亲王“病”得真是时候,偏生在月夕离宫时“吐血”,还让角珠接自己。
难道说,他们发现了什么?
一柄桃花伞遮在头顶,方才还在赌气的莲绛上前,接过十五手里的药箱,“药师大人,这不是要入宫?”
“你要和我去?”十五惊讶地看着莲绛。
“我是药师大人的药童,大人去哪里,我自然去哪儿。”他扬唇,眉目温柔。
十五亦是一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灵鹫宫与皇宫并驾云巅之上,遥遥相望,可这两处让北冥百姓最敬畏的建筑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气息。
灵鹫宫,神秘却又仙气缥缈,是云雾里的天宫。
皇宫,严肃压抑,似是连接天地间的墓地。
不过刚进宫,就远远地看到角珠带着一群人,匆匆离开。
原来是角丽姬听说亲王吐血几日,也赶着回来,角珠带人去皇宫下方迎接女王归来。
“真是祸水啊。”十五站在紫藤宫门口,忍不住吐槽。
要知道,那亲王根本没有心悸好吗?
“还不速度进去,若亲王有个什么差池,女王陛下一定饶不了你。”来接十五的侍卫不耐烦地催促。
十五瞪了他一眼,跨步进入紫藤宫的大门。只见满园紫色,一排排的紫藤花娇艳盛开,从花架上垂落下来,随风而舞,美得让人惊叹。
“唔!”
可刚跨进去,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压而来,十五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分离开来,直直往后倒。
幸而莲绛在身侧,一把将她扶住。
尽管如此,十五仍觉头晕目眩,胸口像是被人灌了铅,恨不得吐出几口血来。
她越要呼吸,越觉得肺部被挤压,快要窒息。
“是魂灯。”旁边的莲绛突然开口,拉住十五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那魂灯,应该是想要吸取你的魂魄。”
十五脸色苍白,感到鼻子里有鲜血溢出。
难怪她有那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为何其他人好似没有事?
难道是因为自己并非九州之人?
莲绛已低头捧起她的脸,将她血迹擦掉,安慰道:“放心,在野郡,我已将你的魂魄封印了起来,那魂灯奈何不了你。”
“啊?”十五惊讶地看着莲绛。
她突然想起,才靠近城门时,她也有这种感觉,甚至流了鼻血,可后面很快就好了。
“亲王大人,亲王大人饶命啊。”
廊园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十五循声看去,见身穿灵鹫宫衣衫的药师被一群人拖到院子里,然后摁在长凳上,粗绳捆绑。
旁边竟然还有几个同样被捆绑住的药师和随行的药童。
“你们做什么?”十五上前,厉声制止。
行刑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她目光扫过十五的衣衫,“你也是灵鹫宫药师?公主殿下临行前吩咐,在女王大人回来之前,你们若不能让亲王服下药,统统杖毙!”
十五看着被捆绑的同僚,目光一沉,厉声,“药呢?”
那角珠根本不是寻她来治病的,分明是要她来送死的!
“药在亲王寝殿,还不快去?女王就要回来了,若亲王不喝,那你和药童……”
没等那婆子说完,十五拉着莲绛,在一旁宫仪的指引下,朝亲王的奢华寝殿奔去。
莲绛说亲王的紫藤宫藏着魂灯,虽然自己的三魂七魄被封印住,可魂灯对自己的掠夺感却丝毫没有消散。
十五强忍着那种不适来到寝殿时,却发现门口无人看守,哪怕一个侍女都看不到。
空气里除了淡淡的紫藤花味道,还有一股颓废之息。
“西域曼陀罗。”莲绛轻声道。
十五蹙眉,掀开帘子和莲绛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雕花桃木桌子,上面放着一碗药,想必这就是公主吩咐要亲王喝下去的药。
端起来一闻,的确是治疗心悸的名贵药。
只是药微凉,应该放在此处好一会儿了。十五与抱着药箱的莲绛对视一眼,端着药,欲掀开帘子走进去,却突然听到一串细腻媚骨的娇笑声。
夏风凉爽,拂过廊园里的紫藤花,带着怡人的香气穿过窗台,撩得层层垂落的珍珠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万千珍珠的声音,却不及那声声低吟。十五挽着帘子的手一顿,正欲回望莲绛是否要退下去,前方纱幔恰被风拂起,露出里面一番旖旎光景。
亲王仅着了一件浅紫色衣衫,托腮,姿态慵懒地靠在床榻上,长发在侧,面容皎皎如月,目光清冽地看着身前仅着一件纱衣的少女。
少女面容姣好,眼神迷离,双颊酡红,她一手捧着自己的脸,一手勾着纱衣,好似陷入幻境中,不时地抚摸着自己,发出娇喘笑声。
床榻前方放着一顶小香炉,炉子一枚紫色的香,快要燃尽,云烟缭绕,让这场景更添一番香艳。
可诡异的是,少女无论怎样扭动身体,却并没有靠近亲王,而亲王绝色的脸上亦没有丝毫笑容,抿着的唇角反而勾起一丝冷酷和若有若无的嘲笑。
少女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旋即昏迷过去。
前方那香亦跟着熄灭。
那一声呻吟有些刺耳,十五恍然惊醒,手里的药惊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床榻上的亲王掀起眉眼淡淡看来,却在看清十五面容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骇,连带脸上都露出一丝灰白。
“你怎么在这里?!”他厉声,声音却莫名有一丝颤抖和慌乱。
“我……”十五目光扫过幽幽转醒的少女,“抱歉,我……”
“女王陛下驾到!”
正在十五不知所措时,外面传来尖锐而高亢的声音。
亲王面色更加惨白,盯着十五,“滚出紫藤宫!”
一旁的莲绛淡淡扫了一眼亲王,拉住十五,欲退出去,却见两个人飞快走了进来。
莲绛只得拉着十五退到角落的屏风处,尽量不引人注意。
后面一个是不久前十五才看到的角珠,而前面一个女子穿着金色的绣牡丹衣衫,面容比角珠更加艳丽几分,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皮肤雪白。
此人发髻高束,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若隐若现的丰胸,走路速度极快,周身都透着雷厉风行的气质。
十五立在旁边,已经猜到来人正是久闻大名的角丽姬女王。
九州历史上,第一个统治九州的女人。
她进来时,双眉紧锁,紧紧盯着帘子后面,快步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人。
十五被莲绛紧紧拉住,心却莫名紧张地悬了起来,目光亦悄然透过屏风看向床榻后面的亲王,却发现亲王听到角丽姬进来,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姿态悠闲地靠在枕头上,合眼睡去。
帘子掀开,角丽姬面色苍白地立在方才十五站着的地方。榻上少女亦转醒,闻声回头,一看角丽姬,当即发出一声尖叫,从亲王的榻上滚下来,全身发抖地跪在地上。
随后跟进来的角珠,看到这一幕,声音颤抖,“巧儿,你……”
地上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听闻亲王病重,随角珠一起来探望的能巧儿。
“我……我……”能巧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心仪亲王,得知其重病,央求角珠带她来照看亲王,可方才宫仪通报说女王陛下回宫,角珠出去迎接,自己终于寻到一个机会单独陪在亲王身侧,哪知不知不觉,就控制不住地发生了男女之事。
角丽姬看了一眼跟着睁开眼的亲王,对方神色如以往一样慵懒,透着一丝撩人的妩媚,听到能巧儿的哭声,反而厌烦地皱起眉头,再一次闭上眼睛。
那如鬼斧神工的精致脸庞,苍白无力,好似稍微一用力,就会烟消云散。
角丽姬指甲掐在手心,目光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