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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初入圣都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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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觉得胸口压抑难受,从箱子里取出一颗护心丹喂给了余老。

    余老神志稍清,突然用力抓住十五的手,悄然道:“听人说,您是月夕大人唯一的嫡传弟子。老朽在此处求姑娘一件事,我死有余辜,但是我族人无罪,求大人救他们一命,老朽愿意将余氏兵符交给灵鹫宫。”

    除去卫家和灵鹫宫,其余的八大家族各自掌控兵权,这三年来,更是暗自扩充兵力。兵符能调动余家所控制的所有兵力,为此,角珠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

    余老心中也明白,若自己真交出灵源和兵符,整个家族会如当年的皇族一样,彻底灭亡。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十五,声音颤抖,“我一直知道,月夕大人在等今日。”

    “余老!”十五俯身在他耳边道,“余小公子正在灵鹫宫休养,至于其他余家族人,我们保证他们不会死在这场‘瘟疫’中。”

    因为,余家若全部因为瘟疫而亡,那下一个亡的就是灵鹫宫。

    余老感激地看着十五,突然,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你……你的眼睛怎么和尉迟皇后如此像?”他双眼锁着十五,“月夕大人,老朽终于明白了,这或许真的是因果轮回啊。”说完,他身体突然抽搐,双目圆睁,再无气息。

    周围痛哭声一片。

    十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有余老临终前,悄然画的几个字——余家兵符所藏之处。

    十五带着余老的尸体和余家其余人上了灵鹫宫准备的马车,朝隔离区驶去。

    隔离区人满为患,这个瘟疫和野郡发生的相似,但是真正接触过的药师里面,却只有十五,因此,她根本没有任何的休息时间。好在旁边一直有莲绛帮忙写单子,打下手。

    次日晚,负责药材管理的阿真向十五禀告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因为每日都有许多感染者送来,药材紧缺。皇宫似真的下了决心要毁灭灵鹫宫,竟然早早将白蒿这些关键药材全都收了起来。

    十五只得派卫争悄然出城,四处收集药材,可他至今还没有回来。

    断药已经整整一天了。

    面对这个困境,一直有信心要将这瘟疫压制下来的十五,再一次感到了无望。

    独自坐在山坡里,阴风阵阵,她的脚下,就是今天新埋的几具尸体。

    一声凄厉的哭声传来,不用说,十五也知道,怕是又有一个百姓因没有药,救助无望而死。

    从灵鹫宫出来,她未曾休息过一刻,此时,疲倦和绝望席卷而来,十五倒在草地上,陷入半昏半睡。

    潮湿的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清香传来,有些熟悉,可十五一时想不起来。

    她试图睁开眼睛,挣扎了几下,只看到眼前一道模糊的身影停在她身前,却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

    鼻息间,那香气萦绕不散,十五再次闭上眼睛,浑身更是绵软无力。

    冰凉的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头发,然后滑过她眉眼,顺着她脸颊勾勒她的轮廓。

    对方的动作,像是在画一幅丹青,轻柔而认真。

    “你终于……回来了……”那人跪在她身边低语,冰凉的手指也从她嘴角缓缓滑落在心脏。

    那一刻,十五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好似那落在她心脏处的根本不是一双手,而是一把抹了毒的锋利刀刃,要将她的心生生挖出来。

    “唔!”

    “既然回来了,那就将我的心,也还回来。”

    “唔……”

    那手指似刀刃在心房处走过,十五如跌入冰窖,连呼吸都为之一滞。可是,那淡淡的幽香萦绕在空气里,剧痛中,她如何都醒不来。

    心?

    她怎么会欠了别人的心?

    对方冰凉的手指停在了心房处,十五感到那手指,在将她整个心脏切出来之后,又想将她整个心脏都剖开。

    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胭脂!”

    躺在地上的十五,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苍穹。

    她身体陡然绷直,像是被人固定在冰凉的草地上。同时,她感到全身剧痛,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体里挣脱而出,每一处皮肤都要被撕裂。

    那情景让她想起了破茧而出的蝶,而自己就是那个茧。

    “唔!”

    疼痛席卷而来,无尽的恐慌瞬间将她吞噬,她双瞳盯着苍穹上的黑幕,泪水从眼眶中滑过。

    冰凉的唇吻过她眼角的泪水,声音呢喃而自责,“对不起……很快就不痛了。”

    唔,十五牙齿跟着颤抖,感觉到死亡入侵着自己。

    莲绛,莲绛,你在哪里?

    痛苦持续增强,可那股力量偏生无法冲破她体内,头顶声音骤然一愣,随即惊叹:“封印?!月夕倒是好手段,竟在野郡先下了手。难怪那日你在宫中还能安然无恙,原来是他,将你的魂魄封印了。”

    抓着十五心脏的手指放开,手掌轻轻落在十五那无形的伤口上,刹那间,一股暖流回倾,疼痛缓解,十五终于缓了一口气。

    可那人的手指依然不离胸口,感觉到十五能从剧痛中呼吸,他另外一只手再次腾出,动作虔诚而亲昵地勾勒她的眉眼,而他的唇颤抖地滑过她的脸庞。

    “我比你疼得更厉害。”

    一阵诡异阴森的风传来,那人抬头,看着山下的方向,放了十五,长袖一挥,转身没入暗处。

    十五缓缓睁开眼睛,吃力地坐起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空气没有方才那让人迷幻的香气,唯有潮湿的泥土气息。

    手下意识地放在心口,没有丝毫疼痛。那人说的话,也一句都想不起来,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还在发什么呆?”

    莲绛熟悉的声音传来。

    将自己魔性完全封印成为人类的他,此时黑发镀月,静静地立在前方。

    他衣衫沾了一些泥土,脸色苍白若雪,可一双眼睛,却明亮得让人心动。

    没等十五回答,他已经走过来,坐在十五身边。

    十五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提着一个食盒。

    他将盒子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递到了十五身前。

    “吃吧。”他安静地看着她,“吃完了,才有力气战斗;吃完了,十五才能变强。”

    十五接过他手里的面,低着头,将面塞入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也不知道是否高处风太冷了,她肩膀在轻轻颤抖,莲绛托起她的脸,操起袖子擦过她的眼泪。

    看着他温柔且漂亮的眉眼,十五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恨不得将这几日所有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所有人都将希望放在我身上,我也好想将他们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带出去!可是,药材短缺,纵然我一百倍地努力,都救不活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她咬着唇,泪水滚落,“卫争偷偷潜出圣都去寻药,可自今没有音讯,必然是遇到了角珠。”

    “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葬在我脚下这些人临终前那绝望求助的眼神。那是对生命的渴望。他们有父母,有妻子还有孩子,他们不过是政权斗争最无辜的牺牲者。可我救不了他们……”

    十五泣不成声。

    哭了许久,她从莲绛怀里起来,凝视着莲绛,打量着他苍白的脸。

    他有着风华绝代的姿容,却因为想要待在圣都,不得已封印自己的魔性。

    那日在途中遇袭,他不惜唤醒魔性也要护住她,自己却承受双重反噬。没等复原,他日夜相伴在身侧,不过短短几日,他的脸竟然消瘦了许多,连带那双眸亦有点凹陷下去了。

    她的莲绛啊……

    “莲!”

    “嗯?”

    十五认真地看着莲绛,“等瘟疫根治之后,我们就离开北冥。”

    她说的北冥,不是圣都。

    莲绛怔了怔,“药师大人说去哪儿?”

    十五双瞳闪烁出如星辰般明亮的光芒,语气坚定,“天下之大,必然有容我们的地方。”她抬头望了望苍穹,“经历了这么多,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怕。反正我来圣都,就是为了找你。等瘟疫一完,我们就去周游九州,浪迹天涯。”

    “好!”莲绛点头,目光宠溺地看着十五,“十五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面要凉了……”

    “嗯,我吃着呢。”十五喝了一口面汤,“为了永远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说着,飞快地将剩下的面倒入嘴里。

    莲绛又抄起袖子将她嘴边的汤汁擦掉,“现在最需要的药材是什么?”

    “白蒿。”十五摇摇头,“是苦蒿!那才是根治瘟疫的根本。只是,三年前,它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听说皇宫有些,但是……”

    “苦蒿?”莲绛愣了愣,“有苦蒿就能根治?能根治,我们能浪迹天涯了?”

    “嗯。”

    十五饿极了,捧着碗,将最后一口面汤喝下,没有注意到莲绛的神情。

    吃完后,她意犹未尽,又看了看篮子,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面是你做的?”

    “是。”

    “哟,我们魔尊大人竟然还这么贤妻良夫。”

    一人立在巨大的藤木后面,静静地看着山坡处发生的一切。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如霜覆盖,紫色的双瞳亦跟着凝聚寒冰,甚至于握着扇子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早就发白。

    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一直在回荡,直到两人离开,那声音依然在他脑海。

    身体极致疲倦,他一下跪在地上,殷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手亦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一千年过去了,他仍然记得,那个女子立在荒漠中,手中玄铁月光宝剑穿过他心头。

    “离开圣都,浪迹天涯?”他跪在泥土里,声音痛苦,“原来,你来圣都,只是为了找这个人……”

    风从山下刮来,似如哭咽。

    长发在月光下显示出淡淡的栗色,他抬起干涩的眼,苍白的唇角噙着一丝冷冽的嘲笑,“千年时光,我用尽一切办法,才让你回来,怎么能让你如愿就这么离开?我呕心沥血地让你回归,可你,却只想和那人浪迹天涯。哈哈哈哈……哈哈哈……”

    冷嘲变成了冷笑,又变成了诡异的狂笑。

    月光下那身穿紫色衣衫,美貌姿容如神祇的男子,此时面目扭曲,犹如一个发狂的疯子。

    他纤长的手指抠入泥土里,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方才十五坐过的地方,目光阴森地看着下方的隔离区,然后一招手,一匹白色的麒麟出现在眼前,载着他离开。

    此时正值深夜,皇宫一如既往的阴森恐怖,犹如一座沉寂千年的坟墓。

    亲王静静地立在阶梯处,看着这巍峨的宫殿,双眸冰冷。

    这的确就是一座坟墓!

    一座埋葬了他至爱之人的坟墓。

    如鬼魅地飘过开满了紫藤花的走廊,那些花随风飞散,些许花瓣飘落在他身上,让他不由想起千年前,那个女子坐在紫藤花下替他梳头的情景。

    千年来,他一头长发总是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如今早就过腰。

    因为那替他梳头的女子,那眉眼中只有他的女子,还沉睡在他的地宫里。

    随着他身影飘近,地宫两侧跪着的人鱼灯自动点燃,一路延伸到尽头,深到最下面,直到他停在了一方蓝色的池子旁边。

    池子旁边种满了艳丽的蔷薇,如大片大片的火焰,明媚得要灼伤人的双眼。

    人鱼手中的灯火忽暗忽明,照得亲王的绝丽容颜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他上前,转动了人鱼托着的灯。只听到咔嚓一声巨响,那池中蓝色的水自动分向两边,露出一条白色的石阶。

    亲王扶着浮雕墙,吃力地走下去……

    不远处的绿意亦屏息站在暗处许久,才咬牙踩着那白色石阶走下去。

    当走到最后一个石阶处,她如五雷轰顶,骇然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许久反应不过来。

    石阶下面是一个由九州早就灭绝的蔷薇铺盖的台子,台子上方平放着一口巨大的水晶棺木,水晶棺因为旁边的烈焰蔷薇,反射出红色的光芒,远远看去,好像一片燃烧的火。

    棺木前方,有一把雪色的剑。

    剑身三尺来长,和普通的剑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或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让它看起来甚至比最普通的剑更加暗沉无华。

    可是,它就那样插在了坚硬的白玉石里,像一个墓碑,傲然而立。

    看着那剑,绿意陡然生寒,全身亦跟着颤抖。

    这把剑,她当然认得。

    十五年前,那个姿容绝艳天下的女子,就手持它款款而来。那一刻,惊艳了天下。

    六年前,那个青衣少年,再次拿着它如破晓的修罗而来。那一刻,震惊了天下。

    多年前,这把剑,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像一个墓铭志一样,提醒着绿意,那棺材里的是谁。

    月光!

    绿意闭上眼睛,突然不敢上前去看被蔷薇衬得如火燃烧的棺木。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还是走了过去。

    那一刻,奔走在身体的所有寒气,都在瞬间汇集到了心脏,她眼前一黑,几乎跪在了水晶棺前。

    棺材里躺着两个人。

    一人平躺,一紫人侧身将其拥住。

    那身穿红色衣衫,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平躺着的女子,面容和十五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即使紧闭着双眼,可她眉目依然留有只属于她的那份孤高和清冷。

    黑色的长发早长至脚踝,像一张黑色的缎带铺在她身下,纤纤双手戴着一副绿意再熟悉不过的铃铛。

    黑发红衣,极致的色彩交织在一起,让她肤色如凝,恍惚间,那紧闭的眉眼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生气。

    绿意这才注意到,水晶棺四周竟然放着两盏魂灯。

    “唔!”

    她捂住唇,强迫着自己不要发出呜咽之声,可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泪水滚落出来。

    看着亲王抱着棺材里的胭脂浓熟睡的姿势,她终于知道了三年来,为何紫藤宫的寝殿总是空无一人,而她总找不到他去处的原因。

    原来,他日日陪她深眠在此处!

    看着那燃烧的魂灯,她也终于明白,三年前,那个在大洲天下追随莲绛而去,最终烟消云散的女子为何会再次轮回。

    魅,若死,灰飞烟灭,无来生,无轮回。可十五,再一次回来了。

    原来如此!

    目光再次落在那月光上,她也恍然大悟,这些年来,亲王所做的一切。

    泪水喷涌而出,绿意咬着唇,不忍再看下去,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却听到亲王的声音传来,“将角珠唤去紫藤宫。”

    那语声慵懒,却冷得让人发瘆。

    绿意呆滞地立在原地,许久,喉咙才发出一个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