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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芭蕉,雨捻成秋,浅绿生芳草,终是未能没了马蹄。
——沈流舒
“大人,门外有人寻。”顾大娘顿了顿还是说道,“原本老身不过一个下人,是不该过多言语,但是大人如今年少,难免会被美色迷了眼,还是应洁身自好。”
沈流舒听了个云里雾里,带着疑惑前去开门,来人戴着席帽,看不清面容,但从身材可以分辨是为女子。
“请问姑娘寻哪位?”
那女子并未做声,撩开帷帘,眼底藏着一分悸动。
看着眼熟,可那呼之欲出的名字犹如鱼骨卡在喉咙,迟迟未能开口。精致的面容,小家碧玉的姿态,还有若有若无的闺香。
语气中带着不确定,“沐槿姑娘?”
她,点了点头。
“不知木槿姑娘来寻沈某是有什么事吗?”
她拿出一把熟悉的朴刀,递到面前。
“这是?”沈流舒一拍脑袋,“这是我的刀。”而后接过刀,拱了拱手,再三言谢,“谢谢姑娘,那日也不知怎了,倒是忘却了这刀。”
沐槿微摆手,用纤纤玉手指了指门内又指了指自己。
沈流舒会意,抱歉道,“是沈某失礼了,姑娘请进。”
“大娘,麻烦给木槿姑娘沏一杯茶,要用贡芽春。”
顾大娘最是不喜这些风尘女子,这沐槿虽看着可人,又生得好看,最是招人怜惜,可她身上的风尘气是如何也掩盖不了的,若非沈流舒说了,这茶她自然不会沏。
“姑娘请喝茶。”顾大娘不给好面色,但也没表露出来。
沈流舒虽不懂茶,但这喝多了,也识得一二,“这好像不是贡芽春啊,大娘怎么回事?”
到没有责问的意思,不过是想知道个究竟,顾大娘早就想好了说辞,“这贡芽春最是难泡,一般都需提前一个时辰,若是等到茶好了,想必姑娘也是渴极了,这才用的别个茶。”
沈流舒是不信这个的,他喝了这么多次从未听过如此说法,欲开口,势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沐槿摇摇头,示意无碍,还小抿一口,笑而颔首。沈流舒这才作罢。
可这一切看在顾大娘眼里就不是如此,她是个人精,又是个经历了太多的苦命人,虽说此生没了什么指望,但沈流舒平日里待她不薄。
心中盘算:好你个小妖精,看来老身不出手你都不知道这马王爷有几只眼,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默默退下,独留二人。
静。
倒非沈流舒害羞,只是这沐槿是个喑人,自己实在是难以言表,又怕说错话,只得一个劲的让沐槿喝茶。
顾大娘见沈流舒迟迟不离开,招手示意,在耳边低语几句。
沈流舒一想在理,回首说道,“那个,我却取些糕点来,失陪了。”
顾大娘见沈流舒离开,上前又为沐槿沏茶,沐槿虽出身不好打,但知礼数,双手捧着茶盏。
顾大娘一直倒茶,明知故问,“姑娘是哪家的女儿啊?”
也不知是年纪大了一心不能二用,晃了神还是故意而为,那滚烫的茶水溢了茶盏。
沐槿吃痛,本能的想撒手,可这茶盏如此精致,想来是并不廉价,嘴上欲开口,奈何无声,只得生生受着。
顾大娘有些吃惊,本想见她出丑的一面,最好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将这烫水一撒,自己还能来个恶人先告状,沈流舒又是个护短的人,比起这女子应该更容易会相信自己。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大娘年纪大了,姑娘如何,有没有伤着,快让大娘看看。”顾大娘假心假意的关心道,上前去擦拭。
沐槿连忙摆手摇头,嗯了几声。(第二声,方言,表示不要的意思。)
顾大娘不会自讨没趣,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实在是抱歉了,这年纪大了,实在糊涂。手脚又不便,还望姑娘见谅。”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女儿啊?这来日也好登门致歉。”见沐槿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心中不由得嘀咕,:当真是个缺教养的人,亏得生了一副好皮囊。但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就像自家婆婆见媳妇一般和蔼,问的也都是些长舌妇们最爱八卦的谈资。
“姑娘家里几口人?父亲何处高就?可曾婚配?”
沐槿本就是个怕疼之人,如今更是手上火燎的难受,一心只盼着沈郎归来,哪有什么心思听顾大娘的唠叨,迟迟不见他的身影,有些着急。
古人云:自以为是而以人为非也。
到底还是个姑娘,这龌龊的心思一点藏不住。顾大娘冷哼一声,“姑娘这一直盯堂里望什么。老身不与你虚以为蛇,我在宫中的娘娘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不说什么伎俩都见过都会用,但也是耳闻目染,便直说了,似姑娘的那些小心思,是这市贾的心思,更是这大多江州女儿的心思,若是要争,怕是嫩了些。”
沐槿仍是不语。
好啊,是个沉得出气的货色,到比那些烂鱼臭虾好上一分。
沈流舒端着糕点前来,顾大娘将茶壶一甩,突然下跪,“沐槿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是老奴老眼昏花,手脚不便这才冲撞了您,您千万莫怪。”
“怎么回事?”沈流舒看看跪着的顾大娘,再望了一眼沐槿。
沐槿可是吓坏了,先前被开水烫了一回儿都不如这般的惊讶。顾大娘仍旧跪着,低声抽泣,“是老奴不好,不该开水烫了姑娘,沈大人千万不要因为姑娘摔坏了心爱的茶壶还出言不逊而责怪姑娘,这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
原本他还有些困惑,但听了这番话,再配上沐槿那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心底也猜了个大概,但到底是自己府里的人,还是要留些颜面。或换做以往的他想必还蒙在鼓里,可那日荒北回来的沈流舒心底埋了一个秘密,一个自己甚至不敢去想的秘密。风轻云淡道,“行了,起来吧,您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再地上跪着了,免得得病,我给你放个几天假,你就去那乡下好好休息一番,若是喜欢啊,在那安度晚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大娘明显一愣,但到底是见过风雨的人,吃过的盐比常人走过的路都多。定了定心神,要说这耍手段她可是有一套,毕竟,这宫中几十年,手上若不粘些血,怕是容不得她走到今天的地步,或者说能在这沉浮的深海觅得一块木板,寻得一片天地。
浮萍本无根。
他最讨厌别人利用他,尤其是利用他的心软。
顾大娘想要狡辩,被沈流舒一眼瞪了回去。
“老奴告退。”
沈流舒满脸歉意,“实在不好意思,顾大娘平日里很是和善,今儿个也不知怎了。你的手还好吗?”
沐槿摇摇头,将手缩到袖口里。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去给你找些膏药。”
沐槿拉住就要离开的沈流舒,他感受到衣角的轻拽,一个回眸,正好看见了那双被烫红的手,似鸡血石的娇艳,本该名贵,却看着骇人。
“你这!”
他下意识的将那双丝绸般柔滑的纤细抓如掌心,眉头紧锁。
心中对顾大娘的不满多了些许,一点星火也与燎原。
许久不曾气恼了,这无名的怒火,说不上缘由,今日当真奇怪。
饶是沈流舒再小心,但是毕竟是个没什么经验的人,手下没了轻重,沐槿吃痛,哼了一声。
“啊,不好意思!”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妥。沐槿再次将手缩回衣袖,低头不语,黛眉弯弯,这上好的布料倒是被揉坏了一角。
真是应了那句“憔悴不自识,娇羞余故姿”。
再看她的手,哪里还有先前的水泡,十指碧玉无瑕,与那白月光好有一比。
“你这是?”好奇心瞬间盖过了占据了大脑的不理智。
沈流舒自觉失言,“是沈某唐突了。”
气氛一时尴尬,再次陷入沉寂。
“沐槿姑娘,沈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依着头皮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俗套的问题,不免让人想起那街边的二流子,酒巷子的纨绔,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的说上一句,“哎,这位姑娘看着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想来这就是天大的缘分吧。”而后放肆的大笑。
她本来只当是句玩笑话听过,欲起身作别,不巧手帕落地,若自己弯腰实在不雅,一时僵着身子。沈流舒下意识的去捡,递到他手中。
多么熟悉的一幕,那日的巧合涌上心头。
是他,是他!
她的双手颤抖的接过帕子,但眼睛未有一刻离开面前的俊儿。
“姑娘这是要走?”
沐槿打消了原本的心思,又坐下,微笑的摆摆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偏厅。
沈流舒一时语塞:这是何意?不会说话当真难以交流。
她见沈流舒满面愁容,不知为何觉得可爱,掩嘴而笑,又指了指一旁的楼梯。
“西?西楼?!”想起来了那日的手帕落地,震惊中带着不确定,“是你?!”
沐槿颔首。
猛然想起了什么,咿咿呀呀的有些着急,只见她右手作握拳状,大拇指轻点几下。
沈流舒茫然,她的神色更加匆匆,心如撞鹿。
“你让我和你学?”
拼命的点头,带着头饰上下的晃动,摇摆。
他学的有模有样,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你别说不知为何还当真有趣。”
沐槿又伸出小拇指拉钩,沈流舒依样画葫芦。
当若干年后的两只手再次勾到一起,大拇指印上的是童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