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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内
“事情处理的如何?”朱锦天拉满了弓,身后单膝跪着一名亲卫,也是左侧挂刀,右侧别剑,此人是他麾下的亲兵卫,刀剑营的校尉。
“回禀太子殿下,不留一丝踪迹,干净的很。”
咻!离弦之箭疾如风。
一箭双雕,将两只梅花鹿的身子串在了一起,顺着力道,插在了树上。
朱锦天所用之箭命人特制的灌铅箭,通体比寻常箭更长,自然更重。
“殿下的射术又精进了。”
那人夸赞道。
“闲杂人等是否清理干净了。”
“殿下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好。”朱锦天收起弓箭,左手下意识的放在刀把上,“此事若成,你便是天朝的下一任兵马大元帅。”
“谢太子殿下,不,谢主隆恩。”
朱锦天并未反驳,狂笑不止,“啊哈哈哈哈!”
山脚下,营帐内。
“来了?”朱蛟假寐着,任由身后的侍女揉肩。
“来了。”
听到肯定的回答,他一挥手,“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侍着了。”
“诺。”侍女欠了欠身,起身退下。
朱蛟闭着眼,迟迟不开口,若非呼吸还算匀称,底下之人怕是都要喊御医了。
“皇上,这些时日身体可好些?”
朱蛟睁眼,面前是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曹首辅倒是比朕自己都要关心朕的身体。”
此话意思很明显,可曹旭仍是面含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缓缓打开,是一个通体金黄的蚕蛹,若是细看,流动血液的纹路清晰可见。
“南疆巫蛊,金蚕蛊。”
曹旭摇了摇头,“此乃蚕中之王,金蚕王。它有何效用,想来不用臣多说,皇上也早已知晓。”
凡人服用延年益寿,修武之人更是修行一日千里。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朱蛟不敢,他表面无动于衷道,“刘奕辰一事你都敢欺骗朕,犯下欺君之罪,如今你以为朕还会信吗?还是你觉着仗着自己有几分脑子,就敢在朕面前肆无忌惮,你别忘了,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这江山,朕,还能攥着手里。”
曹旭风轻云淡的吐出几个字,“皇上不妨试试。”
他就拿准了自己的心思。
是的,他不得不试,他的时日无多了,也许唯有此法,还能让他再撑几年,哪怕不为了江山,也要为了若儿再撑几年。
朱蛟突然咧开嘴,“首辅忠心,当真是日月可鉴啊,我天朝能有首辅这般贤士还愁国不泰,民不安吗,啊哈哈哈。”
都是老狐狸了,曹旭自然顺着台阶往下,“天朝能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才是百姓之福,能辅佐皇上是臣此生莫大的荣幸啊。”
“首辅这些年,暗中培养势力,关系错综复杂,若为了权势,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为了金银财宝,这些年明里暗里克扣的还是他人孝敬的拿的也不少,若是朕死了,受益最大除了你便是太子,可首辅偏偏又费尽心思的寻来这金蚕王,究竟意欲何为,朕倒是一直想不通啊。”朱蛟微眯着眼,那苍老的目光,含着深邃,带着锋芒,就像一把刀子,试图将面前之人一层又一层的刮开,而后看个一清二楚。
突听门外大喊,“有刺客!来人,保护皇上。”
营帐内涌进几十个禁军,为首之人自是扶祁。
“哟,曹首辅也在呢。”
扶祁向来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不论何时何地,总有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扶祭酒,好巧。”
一缕青烟飘过。
扶祁一下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是青莲宗的十里青烟,快捂住口鼻。”然而为时已晚,禁军一个又一个的倒下,而曹旭一个长相骇人,实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更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踏踏踏。
上好的皮靴与坚硬的地面碰撞。
营帐的帘子被撩开,一位壮汉,左手握刀,右手持剑,满脸笑意的走进来。
朱锦天一步一步的逼近,来到朱蛟面前,而后俯下身轻声道,
“父皇,儿臣这份大礼,您可喜欢?”
朱蛟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为......为什么?”
“为什么?父皇,您是真的老糊涂了吗,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自然是为了那个位置啊。”
他大笑着走到一侧,试图拿起落日弓,他心情激动,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帝位就在眼前。传闻落日弓重千斤,唯有帝王之势加身,才可举起,他跃跃欲试,轻松举起。
“啊哈哈哈哈,果然便是老天也向着本宫,本宫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蓦地,朱锦天觉着拿着落日弓的手有些乏力,一看整个左臂已经发紫,且有不少红疮,模样实在可怖,无法言语,“嘶!这是?”
“此乃南疆巫蛊中的三尸蛊。”扶祁平淡的声音,却激起了朱锦天心中的千层浪。
朱锦天听闻过南疆巫蛊,知道他的威力,一咬牙,手起刀落,将整个左臂砍下。
“弃卒保车,太子殿下当真是个人物。”
朱锦天点了几下,封住自己的穴位,“你不是中了十里青烟吗?”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知道副将背叛了你,又何苦一意孤行呢。”扶祁顿了顿又道,“你以为是副将背叛了你,可实际上,除了副将,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或者谈不上背叛,这叫弃暗投明,回头是岸。若是太子安安心心的只在围场内做些手脚,那么拔得头筹,皇上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直,将这落日弓赏赐予你。人心不足蛇吞象,太子殿下终究还是败给了欲望。”
“不,本宫不信,那都是与本宫出生入死的弟兄。”
曹旭也缓缓起身,掸了掸灰尘,“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利益不够罢了。”
朱锦天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也......”
所以其实曹旭等人一直在演戏,那这样的话,父皇他......
果然还未回头便听见那随时都要消散的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天儿,你要知道,你所看见的一切,不过是人们试图给你看的伪装罢了。真正的往往都藏在那一触即破的油纸后头。你真当朕不知道,朕在给你机会,可惜你没有把握住,若是你收手了,或许朕会心慈手软,念着父子情分还能宽恕你。可你......”
“唉。”朱蛟叹了叹气,“朕的这些儿子哪有一个是等闲之辈,你以为你装了二十年的莽夫,朕当真看不出吗?朕只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不是眼瞎了。”
“人们都说虎毒不食子啊,你,自我了断吧。”
“不,我还年轻,而你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四十多年了,本宫不甘心,本宫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去死!”最后一句话他是咆哮着吼出来。
噗!
一把细剑刺进那狰狞面孔的主人。
“本官......不......不......甘心啊。”
他的眼珠像生了锈的锁心,再也转不动了,便是到死了,朱锦天的手还试图去抓住那把弓。
朱蛟望着朱锦天的尸体,神色落寞,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
他此时不再是那坐拥万里江山,独居高位的帝王,只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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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承乾宫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臣妾无话可说”
“朕真的不敢相信到头来要害朕的会是朕的皇后,三十二年的枕边人,你为了什么,你能为了什么,你已经贵为皇后,本该母仪天下,你告诉朕,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我恨你!”地上的女子不再自称臣妾,“我恨透了你,你拆散我和四郎,你害死死我父母,你害我家破人亡,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恨你,我恨透了你。”
“呵呵。”
她讪笑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想得到您的宠爱,这生活在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日夜胆战心惊,又有多少人守着空殿痴痴的等候您的到来,渴望您的恩宠,可是你错了,你错的离谱。”
“朕,何错之有。”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哈哈哈哈!”放肆的笑声回荡着整个承乾宫,“到来现在你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当真是可悲。”
“也罢,你或许是个好皇帝,但是你从来不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偌大的后宫,无数佳人在最美好的年纪抱着对未来的幻想,满怀欣喜的等待,可却硬生生被时间抹平了一切,她们把希望寄托于孩子,可后宫争斗,若是无能之人,如何保得住自己的孩子,她们选择放弃,直待到年老色衰,甚至枯骨成灰都未能见你一面,未能见上自己的夫君一面,也许我不是恨你,我是恨命运的不公。”
朱蛟不语,他从未想到,她如此恨他。
“皇上若无什么要事的话,臣妾告退了。”皇后欠了欠身,整理了一下仪容,若无其事的离去。
他望着那道身影。
仍旧仪态万千,仍旧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可那个本该温婉尔雅的女子,不知何时却离他愈来愈远。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隔着关山般的阻碍。
“皇皇皇上,大事不好了!”内侍总管卢公公慌慌张张的跑来。
“皇后他她,她,自缢了。”
朱蛟低头批阅奏折,仿佛并未听见。
卢公公小心试探道,“皇上,皇后自缢了?”
“行了,朕还没聋。”他一摆手,“你先下去吧,朕将手里的事儿处理完了就去。”
“老奴告退。”卢公公一甩拂尘,默默踩着碎步离去。
朱蛟觉着眼睛晦涩,揉了揉眼,“看来朕确实是太累了,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以为能骗的过别人,骗的过自己,其实到头来,只是个一开始就已经被拆穿了的谎言,我们活在谎言中,惶惶不可终日,却自以为是的觉着那是所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