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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马车之前,李重进居高临下地望着张穆,“你告诉她,我要去南郊的别庄避暑。”
昨夜刚刚下了阵小雨,秋风寒渗渗的,少年生性畏寒,天气刚有了转凉的兆头,他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年轻人恭敬地接下了命令,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这哪里是去避暑,分明是给屋里人摆脸色呢。
前几日二少夫人忽然晕倒了,李二公子心急火燎地请来了大夫,可不知那位大夫说了些什么,他突然间大发雷霆,几乎快要把整个临霜院给拆了<="l">。
初时,府里的人还以为是丫鬟们伺候不力,惹怒了这小祖宗,因为事后李重进就将妻子身边的旧人撵干净了,那几个小丫头哭哭啼啼地被送出府去,连窦氏开口都没拦住。
可是等屠春醒来后,明眼人就渐渐瞧出来了,犯了李二公子逆鳞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快要捧到心尖上的娇妻。
“她身子不好,就安心在屋里休养,”解忧巧笑嫣然地掀开车帘,少年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说,“什么时候养得不用吃药了,让她自己过来对我说。”
张穆唯唯诺诺地应下了,马车在他面前扬尘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张穆回到临霜院的时候,正好碰见许久未出屋子的少夫人,她没有束发,长发垂到腰间,身上只穿了一袭单衣,坐在院中的连廊上愣愣出神。
四名丫鬟围作一圈,将这纤瘦的少女围在中央,仿佛将一只麻雀困在笼子里。
乍然看见眼熟的人,屠春脸上浮现了些激动的神色,她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想要同张穆说话,丫鬟们见她有意往院子门口的地方走,低眉顺眼地挡在她身前,“少夫人,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二公子交待过了,不许您出临霜院半步。”
张穆见状,连忙快步走了进来,他能感受到周遭空气中那种僵固凝重的气氛,言语间不免也谨慎了许多。
临霜院中的下人差不多换完了,这些天来,除了张穆,屠春没有见过其他认识的人。然而年轻人像是得了李二公子的训斥,中规中矩地传完话后,不敢再同她多说一句了。
他告诉她,“二公子说,他去南郊的别庄避暑了。”
屠春听李重进提过南郊的那处别庄,据说那里风景秀丽,庄外种有成片的枫林,少年曾经应允过,说等到枫叶变红的时候,就带她去那里住几天。
张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委婉地提醒道,“少夫人知道景王府送来的那两个丫头吗?公子将她们一同带过去了。”
在年轻人看来,临霜院中近日的不太平,多半是由那两个狐媚妖娆的女人引起的。
屠春想笑一下,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难看,但笑意牵强地扩散在少女的眼尾,让正值青春韶华的她有种难以言喻的灰败之气。
当她醒来后,发现藏在衣柜中的纸包不翼而飞,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了。说不上后悔不后悔,她已经竭尽所能做得隐蔽谨慎了,每次都打着替李重进买药的名义,偷偷买上一两样自己需要的药材,其实她甚至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少年根本不会留意这种小事情,他虽然生性多疑,却从来没有疑心到这一点上。
他慷慨地将可以给予一个女人的权利全部给予她,不管有多少人背地里嘲讽轻视她,但当站在她面前时,必须毕恭毕敬地尊称她一声“少夫人。”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李府中,下人们怕她、敬她,对她惟命是从,千依百顺,这是李二公子给她的颜面。
所以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她能这样做,她出身卑微,无依无靠,按道理说,她原本应当是最渴望生下孩子的人。
然而兴许这就是天意吧,在她快要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时,干脆把这一切的假象都戳穿说破了<="r">。
她不愿再欺骗利用他,上天就让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
“这样也好,”张穆听见少女用低低柔柔的声音说,“有她们在身边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她抬起脸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上平静如水,无悲无喜。
屠春回屋的时候,一堆丫鬟簇拥在她的身边,远远看去,这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妇,排场甚大,然而张穆看得分明,那些下人盯着她的眼神,犹如狱卒在看管犯人。
屠春最后问他,知不知道她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去了哪里?
张穆摇摇头,他看见少女原本还有几分期待的眼神黯然下来,她转过身,步履迟缓地向屋里走去了。
夕阳的余晖铺展在漫天漫地的枫叶上,那些鲜艳的腐朽的黯淡的叶子呈现出深深浅浅的金黄色,它们铺满树梢,铺满地面,弥漫出粘稠甜蜜的秋意来。
解忧纤细的双足已经磨出血来,但她的脸上还挂着妩媚动人的笑意,李二公子仍在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他没有叫她停下来的意思,她便得不知疲惫地继续舞下去。
莫愁跪坐在少年身侧,心惊胆战地又替他斟了一杯酒,如果说最初陪李重进来到南郊别庄的时候,她们姐妹还存有趁机勾引的意思,如今则只是希望有人能出面管管这放浪形骸的男人,别让他一不小心将自己折腾死了,连累到她们俩身上。
她后悔极了,妹妹昨晚口不择言的时候,她应当拼命拦住她的。
昨夜李二公子从外面带回了十余个妖妖娆娆的女人,他坐在佳丽环绕间,醉意熏熏地问她们,“女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果一个女人,她对你很好,背地里却骗你,那是因为什么?”
这些见惯风浪的佳人们面面相觑,她们个个都是酒国名花,欢场中见识的男人多了,可从来没有人像眼前的这个少年一样,这歌听完了,舞也跳累了,事到临头了,反而从酩酊大醉的状态中清醒了一些,正襟危坐起来。
“公子可是问对人了,我们姐妹中,有哪个没骗过男人呢?”一片沉寂中,有个胆子大的先说了一句,她捂着嘴,艳艳地笑道。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回答便七嘴八舌地乱了起来,她们有的说是为了讨男人的欢心,有的则拿自己举起例子来,“有些客人脾气不好,你实话实话,反而会惹他们不高兴。”
李重进醉得不轻,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反正等女人们说完了,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那么她不愿意生孩子,又是为了什么?”
他眉眼生得冷清,酒气熏出一些潮红来,反而显得容色灼灼,衬得身旁绝色的佳人们都有些黯然无光了。
女人们皆是剔透心思,她们已经猜出来了,这位俊美不凡的贵公子之所以千金买醉,多半是被他口里的那个人伤到了。
于是女人们用温柔妥帖的解释来安抚他,告诉他一些无关痛痒的答案,“兴许是年龄小,怕疼吧,”她们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也可能只是有误会……”
他来询问女人为何要欺骗男人,可是话说过来了,人生在世,如果可以一直醉在甜美的谎言之中,有几个愿意去听刺耳的真相呢?
这时候解忧开口了,少女的嗓音天真悦耳,像是一股清澈的泉水,将其他人的甜言蜜语洗涤干净了<="l">。
“姐姐们说笑了,一个女人,如果不肯为自己的男人生儿育女,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不爱他,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酒杯骤然落桌,细白的瓷器经不住主人震怒下的力道,在掌心碎成一片血污狼藉,少年推桌起身,他的神智好像已经完全恢复清明了,冷冷地问,“是吗?”
解忧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然而想起那一日的屈辱,她还是不顾姐姐大惊失色的劝阻,娇声笑了起来,“不对,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她恶毒地说,“说不准,那个女人早就心有所属,爱着别的人。”
绣了半天的花,屠春眼睛酸疼,她刚想站起来,身子一动,周围便有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在这几日的接触中,屠春看透了这些人的作风。如果屠春肯乖乖听话,她们会毕恭毕敬地伺候她,可倘若少女胆敢露出一丝反抗的情绪来,她们也能直接将她绑到床上去。
她们用谦卑恭顺的态度,将她囚禁在临霜院中,更或者说,是这个小小的屋子里。
屠春一直以为,外人对李二公子的传闻是言过其实,少年脾气是不好,可在她面前,顶多也就是摔摔东西什么的,别说碰她了,他连狠话都没对她说过几句。
其实或许她很早就清楚了,李重进并不是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乖张可怖,他只是对她格外好罢了。
她不爱他,她一直都告诉自己,她不能爱他。这个男人蛮横地将她绑到李家来,逼迫她又一次踏入前世悲剧的序曲之中,他现在爱着她,但他依旧冷血无情,但凡挡住李家路的人,都是他不择手段想要铲除的目标。
她终有一日要离开他,所以他们之间的牵绊应该越少越好,不该有迟疑,不该有不忍,更不该有孩子。
可谁能永远心如铁石,谁能总是无动于衷?情深意重的话说多了,渐渐地,也就分不清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了。
这样也好,少女在这日复一日的死寂中漠然地想,她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但他不爱她了,她就能把这颗心守住了。
屠春又坐了下来,她揉了揉眼睛,继续开始绣手中的鸳鸯锦帕。
帕子马上就要绣完了,那时候李二公子斜倚在床上,嗤笑她笨拙的手艺,少年笑得太开心了,倒弄得她恼怒起来,将帕子扔到一边,索性不去绣了。
现在没有人会在旁边百无聊赖地陪着她绣花,也没有人嘲讽她了,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形单影只地将这一对鸳鸯绣完了。
刚开始绣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珠帘响动的声音,少女下意识地抬起头,本能地想要起身相迎。
然而走进来的是送药的丫鬟,她走到屠春身边,轻声道,“少夫人,该喝药了。”
屠春接过药,顺从地喝下了,她在心中自嘲那一瞬间的错觉,李二公子眼下应该在山庄中拥着美人尽情享乐,他肯定恼极了她,又怎么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