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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的路途漫长辛苦,远没了来时的无忧无虑。为了不使苏浅兰感到烦躁难过,乌克善和戈尔泰不约而同的下了缄口令,禁止部民们私下议论满珠习礼活佛的预言。
说也奇怪,只是禁止相关议论,并没有禁止瞎掰谈笑,部民们却连正常的交谈都少了许多,整个队伍的气氛变得非常奇怪,令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苏浅兰也比过去更少离开勒勒车,总是闷在车中,独自发呆。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能感到戈尔泰恋恋不去的忧郁目光时不时掠过自己的车窗。她害怕面对这样的目光,总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他,是自己任性答应莎琳娜的赌约,才将事情弄成了这般。
阿娜日丝毫不知道苏浅兰已经决定了不再爱戈尔泰,一个劲的劝说主子好好珍惜这一路同行的福分,多出去走走,舍车就马,跟戈尔泰并辔齐驱,说说话儿,因为谁也料不定,这是不是就是两人能够单独相处的最后时光。
每每这时,苏浅兰就会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定定的眺望远方,害得阿娜日渐渐的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暗暗为之叹息。
没人知道苏浅兰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可是苏浅兰的淡定和平静,人人都能感受得出,难道这位小郡主心里已经同意了嫁给大汗?很多人如是猜测。只有乌克善等少数熟悉苏浅兰倔强性子的,却知道苏浅兰绝不会这么容易就甘心认命。
幸好谁也猜不出苏浅兰的心思,连乌克善也不能,否则他们一定会为苏浅兰的决定大吃一惊!因为苏浅兰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回到科尔沁,就立刻打探是哪一位科尔沁的格格嫁给了皇太极,如果可以,就以投奔那位亲戚为名,收拾行装,独自远走建州。
林丹汗再强,也强不过努尔哈赤,建州是努尔哈赤大金国的中心,除非将整个大金国灭掉,林丹汗不可能从建州把自己掳回去强娶为妻!
到了建州,却不能不防努尔哈赤和他那一堆儿子们,也听到了那个活佛的预言和兀浪哈长公主对预言似是而非的解读,起了跟林丹汗一样的心思。因此,去到建州,一定要隐姓埋名,当个低调普通的小地主婆……这个,就得依靠朋友的帮助了。
每次盘算到这里,苏浅兰都会下意识的摸摸胸前藏在衣内的黑竹哨,憧憬的回忆着李循方的惊艳身手,若有那样的高人帮助,天下去得,自己还愁什么!
不知道李循方现在何方?苏浅兰很想把梅妍找来问问,可是现在还没回到科尔沁,苏浅兰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心思,只好把这个计划先压着,等问明了嫁去建州的格格是谁,才能将行动逐步展开。
然而乌克善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跟戈尔泰在一起,赶路的时候双马并行,休息的时候又杯酒对干,苏浅兰可没办法避开戈尔泰的视线,私下里询问乌克善科尔沁都有谁嫁去了建州。不但不好问,问不好还容易引起乌克善的误会,以为自己也想嫁去建州,那就囧了。
说到建州后半辈子的生活,要想活得滋润些,少不得还要找个稳固的靠山,这个,再没有比苏秦和南绪这对女真叶赫部的姐弟更合适的!
别看叶赫败给了努尔哈赤,可叶赫那拉氏乃是女真大姓,族人遍布金国全境,许多男人转投努尔哈赤当上了高官,更多女人嫁给了当权男人,享受的是一等福晋待遇,甚至入宫为妃为娥,把握了大半个后宫。
叶赫部败亡时其首领布扬古的那个临终诅咒,老实说努尔哈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有像后世猜测的那样疑忌在心,立下什么不得娶那拉氏女子为后的奇怪规矩。
这件事,苏浅兰在跟苏秦的闲聊中就得到了证实,当时可没少惹来苏秦一通大笑,问她是哪里听来的谣言,并且说那个诅咒倒是有的,但努尔哈赤那么自大的人,只会对此嗤之以鼻,绝不会因此立什么奇怪的规矩……当时出糗的那个郁闷劲,别提了!
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在努尔哈赤领地上盘根错节的地头蛇,实在是倚为靠山的最佳选择,苏浅兰自然要把它好好利用起来,于是临行前派人去给苏秦和南绪送了封信。
信上自是不敢提及林丹汗会败亡的未来事实,只能隐晦传递了让他们速回建州,莫跟蒙古联姻,也不要在林丹汗手下谋差事的建议。
“不知道苏秦他们接到了我的信,会不会掉头离开蒙古,返回建州……”苏浅兰现在最挂心的就是这件事,如果苏秦和南绪真的回了建州,是不是就意味着历史发生了改变呢?是不是就没有了历史上那个苏秦太后呢?
以自己和苏秦姐弟之间的交情来说,他们接受自己建议的可能性非常高,苏浅兰都忍不住期待着他们踏出改变历史的那一步了!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中翼科尔沁的主城,格勒珠尔根城。
原本以乌克善兄妹的份量,根本够不上让首领奥巴洪台吉亲自迎接,可现在,金刀郡主之名已传扬四方,奥巴洪台吉得到消息,竟然早早等候在王府门前,将乌克善和苏浅兰亲热的迎入府中,替他们安排了隆重的接风宴会,以及舒适的房间。
奥巴洪台吉年过六十,红面黄须,体胖身宽,看上去十分豪爽可亲,如果苏浅兰嫁给戈尔泰,这位奥巴洪台吉就会是她的公公。
但是现在不可能了!苏浅兰自然对一切应酬都失去了兴趣,整个宴席中,尽管奥巴洪台吉一直对她恭维有加,还是没能逗得她真正开心。
看看夺得了全蒙第一勇士之衔,本应意气飞扬的戈尔泰总是默默无语的凝望着金刀郡主,而金刀郡主却目光游离、淡漠客气、心不在焉,奥巴洪台吉便不由暗自叹息。
对戈尔泰这个义子,奥巴洪台吉还是很喜欢的,对戈尔泰的寄望甚大,见他变得这般消沉憔悴,大是痛心!
看那金刀郡主,人物果然一等一的漂亮,又是科尔沁尊贵的格格,如能亲上加亲,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坏就坏在,这位金刀郡主摆明了就是林丹汗看上的未来福晋,若满珠习礼活佛的预言是假,可知林丹汗早有谋娶之心,若满珠习礼活佛的预言是真,林丹汗更不可能放她另嫁,无论如何,都已经注定了戈尔泰的愿望落空。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明知无望,就该挥起慧剑斩断情丝,这般请了人家前来,不清不楚的拖着,算什么意思?
奥巴洪台吉对戈尔泰的表现十分不满,言语间便问起乌克善何时离开的话来。
乌克善本来就不想在格勒珠尔根城久留,到这里来纯粹就是为了全戈尔泰盛情邀请的情谊,一听出奥巴洪台吉客气背后的逐客之意,干脆就提出了次日即刻离开。
奥巴洪台吉暗松了口气,态度倒是更加热情许多,频频劝酒,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
苏浅兰厌倦了席间的虚伪客套,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戈尔泰只简单说句“我送你”,就跟了出来。苏浅兰没有拒绝,一味逃避并不是好办法,或许,经过了这些天的冷静,戈尔泰也不会对两人的婚姻再抱任何期望。
默默经过两道院门,便到一处小花园,再过去,就是苏浅兰下榻的厢房了。正当苏浅兰以为戈尔泰最终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戈尔泰却脚步一停,回过身来。
“玉儿,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黑暗中,戈尔泰的声音听来既压抑且空洞。
苏浅兰想了想,抬头道:“戈尔泰,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想……到建州去看看,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在建州见到你!”
“建州?为何你心心念念都是那个地方?”戈尔泰空洞的声音中有了些许疑惑。
“到了那里,我就不用再害怕林丹汗,也不用再像你一样,担心有别人来压迫我嫁给别的什么人。”话一出口,苏浅兰便不由得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在责怪讽刺戈尔泰一般呢?其实她都已经不再生气了啊!
“玉儿……”戈尔泰听得心中大痛,伸手将苏浅兰揽入了怀中,歉疚的在她耳边反复不停的低吟:“是我的错!原谅我!是我的错!原谅我……”
苏浅兰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敢挣动,听着戈尔泰的自责,忍不住道:“戈尔泰!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怪你!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原谅!”
“对了!我还有机会的……”戈尔泰忽然抬起头来,握紧拳头喃喃念了一句什么,迅速松开苏浅兰,深深望了她一眼,仿佛恢复了点精神,带着一丝笑意匆匆奔出了花园。
看着戈尔泰不再颓废落寞的背影,苏浅兰只感到莫名其妙,有机会?有什么机会?难道到了如今这个局势,戈尔泰还能有办法绕开林丹汗的觊觎娶自己么?或者他突然想通了,愿意去建州了么?
如果,戈尔泰真是想通了,愿意不顾一切的跟自己前往建州,那么,两人之间或许还是可以继续发展的!一想到这点,苏浅兰也不禁有些许欣喜,毕竟让她动过心的男人,戈尔泰还是头一个,如非遇到重重障碍,她也不会乱动分手的心思。
可是,戈尔泰真的想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