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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虞城,大岳的都城。
上元夜,上虞城中灯楼齐明,有道是: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来自异域、万种风情的碧眼胡姬舞动长裙,贵族少年们炫耀般的携着买来的昆仑奴,在大街上大摇大摆,阔步而行,小姐们便在摊贩前试着胭脂新色,掩唇嬉笑
整个儿上虞城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但总有人与这热闹格格不入,例如我,例如荣靖。
荣靖就在前面走着,虽说要带我出来见识,然而出门后,一言不发的是他,吓得身后一干人等不敢说话的,也是他。
小鸠儿揪着我的衣袖,冲我使了个眼色:“王妃,要不咱们回去罢,我怕”
怕荣靖又会随时发难?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正走着,前方的荣靖突然便停了下来,我一个愣怔,险些便要撞了上去:“王爷,怎么”
“画舫准备好了?”荣靖看了我一眼,然后越过我去,问小福子。
小福子忙得跑上来,弯腰谄笑:“回王爷的话,按王爷的吩咐,一切都备好了。”
荣靖“嗯”了一声,上前两步,很是自然的握住我的手腕,宽厚的掌心带着薄茧,细细摩擦着我的手腕,像是从前最初习学用身躯养蛊时,蛊虫在体内跑来窜去,现在那薄茧就好似一只蛊虫,从手腕处游移周身,最后落到了心上,引得我心头瘙痒。
“怎么了?”难得的,荣靖今夜十分的敏觉,察觉我的异状后,回过头来询问我。
“没有。”我抽回自己的手,垂着头,答道,“一时间有些失神罢了。”
抬眼的瞬间,我见荣靖稍微怔了怔,随后便又恢复了平素的模样,由小福子在前引路,一路走到了虞江边上。
他搀扶着我上了船,霎时起了风,船家解了绳索,船舱稍有晃动,荣靖便两手扶住我,触碰到右手的胳臂时,我禁不住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荣靖显然也注意到了,神色微变。
但他没多问,只是引着我坐好。
舱内置了一张小几,两个圆墩,我俩便面对坐下,几上备有酒菜,画舫在江上缓缓游移着,天上的月亮正圆,倒映在水里,舫上船桨划过水面,水中月便被打得扭曲。
岸上欢歌笑语传来,显得画舫愈加冷清安静。
倏地,小福子走过来,歉意地道:“王爷,隔壁有几位大人,听说王爷在这儿,都说要过来见见,王爷的意思是?”
“那便去见见。”
过程中,荣靖只看了我一眼,一丝要征求意见的问询也无。
倒也是,他是王爷,与朝中大臣自然联系紧密,且更甚于我这个王妃,名存实亡。
荣靖走后,船舱内便只剩下我与小鸠儿,加上几个丫鬟,是荣靖特意留下来的。
我颇觉不自在,便命她们都退下,她们迟疑了片刻,面面相觑着,我便知荣靖肯定事先吩咐过她们,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笑:“我不会泅水,也暂且还不想死,在这画舫上,我还能哪里去?”
“王妃恕罪,奴婢等没有别的意思。”一干人等迅速跪了下来,倒多了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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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看向小鸠儿,后者会意,便开始动起手来,将人都给赶了出去,正好落得个清静。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猜想是小鸠儿处理好了那些人,便语调轻松的笑道:“这么快啊,快过来坐下,和我吃些东西才是要紧。”
话声停在我眼前多出来的那双手时。
我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人,竟是
“师兄?”我张着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腾地站了起来,极目远望,生怕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为何你没回药王谷去?你怎会来此?还有”
“好啦。”谢梅像我平素对待小鸠儿的模样,按着我的肩膀,微微笑,示意我坐下来,“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师兄”
我还记得,上一次宫宴,谢梅走时所说的话——阿洛你等着,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他此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我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四周,然后轻声道:“师兄你别费心思了,我不会走的。我知道师兄疼爱我,可如今我就代表着苗疆,不能为了我一人,害了苗疆的族亲。”
谢梅不答话,径自从怀里取出一罐小瓷瓶来,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送到我的跟前,很是温柔地提醒:“先把药吃了罢,你上次毒发到现在,已过了半月,想期间也疼得很,我翻遍了师傅给的医书,还是没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只得先制出压制的药来。”
说着,已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一扬下巴,笑得亲切。
在我预备吃下的同时,谢梅说了一句“得罪”,便掀起我的袖子,在看到右手上的惨况时,他眉头皱得厉害,眼底流露出深深的自责来。
“阿洛,你不妨还是跟我走吧,回到药王谷去,我去请师傅来替你医治。”
那美人骨只听说是一位医术很高超的医者研制出来,那医者曾是后妃,用这药铺平了她的帝后之路,叱咤风云,整个儿后宫无一能挡。她没有将解药告诸世人,却留下毒药的方子,虽这药被所有皇室列为禁药,可总有人跃跃欲试
实在狠毒的手段!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小心地开了条窗的缝隙,荣靖此时就在另一条船上,那边丝竹绕耳,伴着舞女的娇笑。
我道:“师兄,你是知道的,当初苗疆来请我回去时,师傅就曾说过,倘或我无心医术,就不要再糟蹋他药王谷的名声。我既然决定了坐上圣巫女的位置,决定要以这个身份嫁到大岳来,那个时候,师傅就已经与我断绝关系了,我此刻再回去麻烦他老人家,真是没有脸面。”
师傅说过,习学医术,就该抛弃所有俗念,醉心其中,方能有所大成。
所以当日我救下荣靖时,师傅是一千个不赞成,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谢梅帮着我说话,师傅方脸色臭臭的吹着他的胡子,转过头去说了一句“随便你们”,才能留他下来。
最后得知我要为了苗疆重新成为巫教的圣巫女,带着苗疆与大岳交兵时,师傅彻底坐不住了,放话要我二选一,要么在药王谷继续学医,苗疆的压力他替我担着,要么,便从此两不相干,我做我的圣巫女,他做他的山野村夫
我选择了前者。
谢梅知道这一段历史,听了我的话,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不肯放弃地劝说着:“师傅他那不过就是气话,阿洛,他从小最是疼你,他若看见你如今的这副模样,他老人家该有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