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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连谢梅医治多年都没有办法解决的病患,落在我一个时日无多的人手里。
我没有足够的把握。
所以只能尽力,尽全力将谢梅留下的遗憾弥平。
剩余的,若是真正苍天无眼,让这条无辜性命因此而去,我也再没有办法了。
我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现在我总算颇能够感受到谢梅的难过之处了。
空学得一身本事,为他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感动,最后却无力救治自己最为在乎之人。
连自己的性命都无从挽回。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鬼爷自然听得出来我的意思。
他道了声谢,同时将玄清小心抱出了马车,一面接过谢萍萍手里的东西。
他说:“老鬼多谢公主了,此生无以为报,只盼下辈子结草衔环,来报主子与公主姑娘的恩情。”
谢萍萍不愿见气氛太过沉重。
她高昂着下巴,用着自己最为熟悉的倨傲语气,说:“我先离开了,记得等小玄武好了之后,让他自己来找我,他还欠我一桩事情呢。”
说罢,自己转身便跃上马背,颇是干脆地离开了。
一句多留的话都没有。
鬼爷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颇有些可惜道:“是玄清没有福分。”
他转而看着我,笑说:“麻烦姑娘了。”
我收回视线,走在前头,只道:“没什么麻烦的,走罢。”
或许当初谢梅会让谢萍萍知道玄清患有巨骨症一事,多少也应是知道了谢萍萍身为石女的事实。
两人同时患有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症,兴许从玄清的身上,谢梅有意让谢萍萍知道些什么。
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谢萍萍有意离开这里,她许是会等,等一个奇迹出现,或有朝一日就能等到那个来履诺的小和尚。
我兀自想些有的没的,鬼爷亦怀抱着玄清跟在我身后,安静地不发一言打扰我的思绪。
便如此沉默着与鬼爷一同往渡口方向行去。
将将踏进渡口众人的视线,我远远地便见到一道焦急的身影朝着我奔来。
我不用猜想,也晓得是谁。
“我无事,我们上船罢。”我朝来人展露一个安心的笑,又让他仔仔细细将我看了个遍,才问,“可是等得着急了?”
荣靖睨了一眼我身后的鬼爷两人。
我方反应过来,道:“他们会跟着我,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荣靖明显欲言又止。
但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来,也颇觉没甚么需要解释的地方。
所幸曲五与翁六亦很快赶了过来。
>????他俩甫一见到了鬼爷,各自互相打了招呼,将同样的话问了一遍。
“鬼爷同我们一起么?”曲五问向了我。
荣靖亦是看住了我,想看我给出一个什么理由来。
我便道:“玄清还需由我照顾一阵子,所以会跟着我们。”
见到了鬼爷与玄清之初,翁六原是最高兴的。
可一听了我的话,脸上的欣喜一僵,却是说道:“大岳危险,还是”
但多余劝诫的话也是说不出来。
算来翁六与曲五若非是为我,也是决计不肯再踏足大岳的。
更何况说是为了荣靖,他俩必不会全然心甘情愿。
我瞧着荣靖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坦诚解释,“无妨,我们在大岳不会待太长时间的。”
只需要白子墨肯同我配合,将荣靖的病症治好,我便可以彻底放开了。
抑或是我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便已魂归离恨天了。
自然,无人会知道我第二个可能,多数也只能想到第一种罢了。
遂翁六与曲五没甚好再说的。
两人相视一眼,便去帮着鬼爷将东西卸到船上去。
我没无心再去理会荣靖听了我的话会是怎样感受,目不斜视地步上前,就见白子墨在船头等候着了。
他见了我,脸上笑意加深了三分,“姑娘真是为北竞王爷操碎了心。”
我眼角瞥见了荣靖已追上来,在听到白子墨话语的瞬间脚下一顿。
但是下一刻,便又很快地与我比肩立着,颇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如常说道:“走罢。”
我一时愣怔住了。
是以在荣靖将我往船上拉着走时,我竟痴痴地任由他拉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待启程了,入目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与天相接,有咸湿的海腥味儿传来,不适感觉才拉回了我的神思。
我垂眸看着我俩交握的手上,只不语。
曲五等人甚是识相,即便是白子墨,在此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只专心去关心玄清一事。
是以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
良久后,似是忍不住这诡异氛围了,荣靖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娥娥”他唤我,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
甚至会让我忆起他最初喊我这般昵称时候的模样。
我禁不住眯起了眼,凝注着他那张日渐好转的脸,已没有了多少伤痕,渐渐地现出了往昔风采。
还是俊逸得令人难以移开眼。
我很是努力地回想,才总算是将事情给完全记了起来。
彼时我们死里逃生,从前恩怨似乎一朝消失殆尽,只有携手相伴时候对彼此的依赖温暖。
所以我将那时的一切都记得格外的清楚。
尤其是他如此唤我的初次。
我尤原记得,他道“娥”是女中至贵,是生来就该给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也是合该是他荣靖的人。
女娥女娥,女有归处方成娥。
他荣靖是我的归处,给女一个依靠,方才弥足珍贵。
他说:“也是须得有人珍之重之,给一个温暖港湾,贵女归我,才能堪称一个娥娥。”
可惜如今,他自己说出口的话,到头来竟也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说来可笑。
我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心绪按压了下去,微偏过头去,只说:“荣靖,我想我该同你说的,我也已完全说得清楚了。”
“可是娥娥却没有告诉我一件事。”他不死心地追问,“娥娥既然心悦于我,却又为何会为了一个谢梅替那么多人着想,甚至想到了让自己跟着殉情?”
我想到谢梅下葬那日,荣靖将刻着我名字的墓碑扔下时的哀恸神情。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似乎总是能够让我承担所有的怀疑。
在他心目中,其实我原也不过这般而已。
我忍不住嘲弄道:“荣靖,我会出手帮你,也是因为谢梅,如此说辞,你满意了么?”
他既已将过往种种悉数忘却,自然也想不到自己缘何会出现在此,不过就是我说他身为大岳君王,他自己便信了,也从未去追问过。
所以自他成现在这副模样后,我所说的一切,他从来都没有过驳论。
可现在,他却出奇地质疑了。
他说:“可是你分明在乎我的,不是吗?”
“谢萍萍说你是谢梅的妻子,你明明爱我,却又嫁给谢梅,甚至在他死后如此尽心尽力,娥娥,你爱他胜过我,谢梅才是你不愿意原谅我的缘由,对是不对?”
身体被他强硬扳了过去,被迫对视着他的双眼,里面有着极为笃信的神采,却又夹杂几分的惶恐。
如此复杂的神色在同一个人脸上出现,还是自失忆后便冷静无波的荣靖脸上。
实是难得。
我嗫嚅着唇,却发觉自己脑海中一派的空白,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我说过此生绝不原谅荣靖。
他放在了心上。
在没有往昔记忆的情况下,他只能一个人,用在他醒来的这段日子里所见所闻来推测。
最后推敲出这么一个结果。
但其实仔细算来,他说的似乎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
两相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我方冷声道:“荣靖,如果你对我的伤害我还可选择原谅,那你对谢梅,对我身边的其他人造成的伤害我只会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