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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知道黄桂稠酒的"防伪标志"之后,春安城衙门速度快了许多,立刻查获一大批假酒。虽然头目还没找到,但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几日里,平老板跟无数人都在夸奖纪彬。
他这脑子到底怎么长得,是不是比别人都会思考啊。
纪彬听到这话哭笑不得,怎么听都不像好话啊。
有平老板的刻意传播,春安城大大小小的酒肆都知道了怎么辨别真假黄桂稠酒,还说了,那酒的价格绝对不会降低,让大家不要抱着侥幸心理。
可总有人还在上当受骗,那就不怪他们了。
纪彬来春安城的目的就是躲躲借钱的人,顺便看下生意发展得如何。现在一切都还算稳定,他跟柴力也该回去了。
就在纪彬想要回去的时候,平老板看了看柴力,犹豫道∶"要不然再等等?"
纪彬有些不解,平老板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听到的消息,去年将士们的补贴要下来了,柴力肯定就在其中,他的伤严重,还会有格外的奖赏。现在若是回邑伊县,等几天也是要再来的。"
纪彬罕见地震惊。他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以柴力在战场的功绩,还有受伤程度来说,他不应该过得凄苦。
但纪彬刚认识他的时候,柴力还在亲戚家住,以昌伊县的物价,他都租不起自己的房子,更不用说买了,可见身上是没什么钱的。
纪彬虽然没问,但听柴力的表弟柴尺说过几次,讲朝廷一直没拨款,他们这种偏远的小衙门更是没消息。
可如今平老板的消息自然错不了,否则他不会特意这么讲。
纪彬忽然想起来,这次平老板似乎对柴力格外客气,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
但平老板又背着柴力,只跟自己讲,那就是不确定时间?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带着柴力留下。
就算柴力没怎么讲过,但纪彬知道,他为自己曾经是个战士自豪,若是真的受到什么荣誉,那可再好不过了。
平老板见纪彬明白,开口道∶"正好,等假酒的事情处理完你再走,也好给我出出主意。"
纪彬笑,这样也行?
柴力见东家跟平老板说悄悄话,根本没有窥探的心思,还是坐在一旁默默吃菜。
这样的护卫,实在太少见了。
看的连平老板都有些羡慕,他家的护院以后也要找这样的士兵。
好在平老板的消息确实很准确,纪彬跟柴力又在春安城待了四天时间,官府的人找到兰阿巷子,特意来请柴力。
说是刺史要见他。
如此看来,刺史也是知道柴力在春安城的。不知道是不是平老板那边讲的。
柴力直接愣住,刺史怎么突然要见他?
上次见过刺史大人的酒坊陈掌柜也傻眼了,难道他家是什么风水宝地吗,在这的人都会见到刺史?
那次是他跟他儿子,现在是柴力?
柴力看向东家,见纪彬一点也不惊讶,开口道∶"东家,您又在春安城待了几天,是因为这事吗?"
纪彬笑∶"我原本也不确定,现在倒是确定了。你快去换衣服吧,这次面见刺史的人不止你一个,说不定能看到以前的同僚。"
为了缓和气氛,纪彬还道∶"当初刚见你的时候,就问你有没有同僚介绍,可以来店里做事,如今遇到之前的同僚,可要帮我留意一下啊。"
柴力确实没那么紧张了,当初东家是提过这件事,只是他那时候耽于情绪,也联系不到谁。
不管怎么样,这是大好事啊!
柴力隐隐有些激动,等他换好衣服跟官府的人离开,纪彬似乎看到他眼圈微红。
纪彬叹口气,这样的汉子也是受委屈了。
不过纪彬不晓得的是,其实加快了受封速度,也跟他有关。只是这个关系比较隐晦。
还记得上次的山清公子吗。
他是刺史家长子,名叫谭承乐,谭公子跟着平老板一起去了邑伊县的纪滦村。当时他就对柴力十分感兴趣,吃早点的时候还问了许多问题。
这些问题并非随便讲讲,而是认真了解老兵的生活。
谭承乐跟着父亲谭刺史办公务已经有一年半,自然知道谭刺史也好,远在汴京的太子太傅,还有太子殿下,一直在为退下来的将士们筹钱。
也在请求皇上正式给他们发钱补贴
毕竟这些将士们是为了南军国而战,因为南军国的朝廷,南军国的百姓,才遭受现在的痛苦。
就拿柴力来说,他若不是遇到个好东家,日子绝对不会比现在好过。毕竟对旁人来说,他少了根胳膊,他耳后的疤痕吓人。
当然了,现在纪滦村的人都不会觉得吓人,明明是极其可靠的安全感。
谭承乐了解了情况,特意把柴力的事禀告给谭刺史。于是就有谭承乐在七夕时说的上京一事。
当时的山清公子,就带着谭刺史亲笔写的伤残将士见闻一信,去京城求告补贴了。
这事在京城本就几经博弈,这封声泪俱下,言辞恳切的书信,详细讲了柴力在遇到东家之前的事。
也成为封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千退下来的将士,因为许多人的努力,也因为纪彬一点点无意之举,得到应有的奖赏。
谭承乐此时还在汴京,但封赏的旨意已经通过官方驿站传到南军国各个地方。南军国有无数将士,都因为受益。
这点封赏弥补不了他们受过的伤,但能让家境稍微好些,日子好过些,也算是对他们之前功绩的最大肯定吧。
反正对柴力来说是的。
他握着二十两银子,还有盖了皇上印章,南军国玉玺的封赏书,上面清晰写了,邑伊县人士柴力,在什么时候有什么战绩,杀敌几何,功绩如何。
二十两银子,不过是他四个月的月钱而已,但对他来说,意义远不止于此。
跟纪彬想到一样,刺史见了不止柴力一人,但凡能找到的,手下的人都找了。不能来的,也让人分发到各个县城村落里。
柴力看着跟他一样,或少了根手指,或少了个耳朵的士兵们眼圈带着红肿。这是他们应得的奖励。
柴力深吸口气,等他出刺史府的时候,就见东家,还有兰阿巷几个掌柜都在门口等着,焦急看着门口。
旁边还有其他士兵们的家人,同样带着焦急。
老梁走过去,感慨道∶"若不是听纪彬说,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对啊,圣人的封赏,还经了圣人的手!""真是条好汉,走,这顿酒我请!"
"你别,平老板在平喜楼安排了酒席好吧,准要喝你的!柴兄快请!"
柴力却看着东家,纪彬笑∶"走吧?今天的主角可是你。"
这就是皇上亲自颁发封赏的作用。
诚然,以前许多人也尊敬柴力,可得到圣人认可之后,那就更尊敬了,甚至为他亲自摆酒席。回到邑伊县,王知县都要夸几句,柴力的表弟柴尺也会因为更好晋升。
所以谭刺史也好,汴京里为功臣们努力争取封赏的官员们,甚至太子殿下本人,都要努力争取官方,也就是朝廷的封赏。
有了官方背书,他们找活计也好,家人的生活也好,都会提高些。
柴力就是个证明。
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家人也会因此得到照顾。
所以这场封赏并非走了场形式,而是真真切切的有实惠。
让柴力他们到刺史府内的校场领赏也是如此,不是谭刺史摆架子,而是让这个荣誉更有价值。
柴力这晚罕见喝醉,第二天都没起来。
纪彬倒是整理好衣衫又去了平喜楼。
只要是平老板让人过来传话,说是造假酒的人被抓住了,还是平老板的人抓到的,让他去瞧热闹。
这种热闹肯定是要看的啊。
纪彬到的时候,平喜楼还没开始营业,直接走的后面角门。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的板子声。
这毕竟是古代,主人家抓到贼之后先打一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平老板甚至先通知的纪彬,准备问完之后,再送到衙门。没办法,谁让平老板是苦主。只要打不死,那就没事。
纪彬到的时候,平老板让人停手,开口道∶"就是他们,十文钱秘密收瓶子,还专在官员住宅附近收,那些瓶子都被他们弄了去。"
毕竟平喜楼是两文钱收一个,他们是十文钱,那些过来送瓶子的小厮们自然选择价高的,然后跟府里两文一个的价格,然后就能私吞中间八文的差价。
若不是跟平老板熟悉的朋友发现此事,现在还是满街找人呢。
毕竟春安城这样大,这又不是什么强盗劫匪的大案,官府怎么可能挨家挨户搜查。好在知道他们瓶子怎么来的,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他们的住处。
今天天还没亮,平喜楼掌柜就带着伙计们去抓人了。
那处宅子住着五六个人,两个年老的妇人被雇来洗瓶子,剩下的两男一女做假酒。
那酿酒的环境简直吓人。
现在都八月底了,竟然还有各种虫子,酿酒的工具都不舍得洗,哪里都脏乎乎的。他们倒是不在意,本就做假酒了,还怕什么。
重点是,那也不是酿酒,,而是买了十文钱一升,也就是三斤多的酒,开始勾兑。
厉害了,古代都开始勾兑了。
然后煮过的糯米水兑里面,还加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看着白白净净的。
听着平老板的描述,纪彬立刻道∶"别,别说了,你还让我喝了一杯!"
平老板见他这才有点少年人的感觉,笑道∶"我也喝了啊,谁知道是这样做出来的。"
他平老板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酒啊!
上次去纪彬那,他可是参观了酿酒坊的,里面那叫一个干净,抹布都放得整整齐齐,什么物件都很干净。
而且那地方山清水秀,这才是酿出美酒的环境啊。
纪彬坐下,就听这些人苦苦哀求,说自己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
平老板等着纪彬过来,这才开始让人审问。
出来的结果让人咋舌,这些人陆陆续续收了五干七百多个瓶子,认真模仿上面的字迹,努力把做出来的假酒跟真酒颜色一样。
只能说,幸好这是乳白色的酒,若是跟其他酒一样,那更好模仿了啊。这五千七百多瓶酒,竟然卖的只剩下两百多瓶。
短短一个半月时间,竟然卖出了五千多瓶假酒!?这个数字让平老板都有些咋舌。
不过也正常,这酒如此火热,谁不想尝尝呢,可这一尝,不就被骗了啊。
这些人做假酒的成本也挺高,一瓶成本十一文呢,当然了,主要成本是在瓶子上。可不少人就是为瓶子买单,谁也没办法。
纪彬道∶"想喝酒的人真的很多。"想喝好酒的人更多。
其实说到酒,算是很奇特的产物,毕竟在他所知的年代里,不管身处何地,不管什么时间,酒总有出现的空隙。
别说现在官方不禁制,就算禁制了,偷偷酿酒的也大有人在。
在他那个年代的有个国家,因为禁酒令的出现,甚至出现了走私口口,就是为了走私酒产生的,之后因为这些□口,还引发更大的灾难。
可能这就是普通人解乏最简单的方法吧。
现在他们所处的宿勤郡春安城,乃至下面的邑伊县,几乎连年丰收。再加上战乱平息,治下有方,税收也不重。
不说家家都有余粮,但地主乡绅手里的粮食可太多了,酿酒成风,也跟此有关。也因为如此宽松的环境,所以南军国的商业才会比较发达。
纪彬虽处于这个时空,但估约莫,这个时代也算中兴?
话说回来,纪彬开口道∶"你们卖一百文一瓶子,但是平喜楼的价格是三钱银子,也就是六百文,难道不会有人怀疑吗?"
领头那人哭着道∶"怀疑是怀疑的,可谁不想尝尝传说中的黄桂稠酒呢,大多人都想占便宜的。"
这也正常。
可占便宜吃大亏这种事,可是屡见不鲜。
不过他们占便宜,倒是让这几个人挣了大钱,一个半月里,竟然挣到两百多两银子,若不是将他们找到了。
他们避避风头,说不定会继续做。
平老板啧了声∶"他们已经准备跑路了,这是路引。而且带着你的瓶子一起跑。
纪彬一看,这路引上的地方,竟然是宿勤郡?他们要跑到宿勤郡卖假酒了?!竟然还有这种事。
纪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真的幸好被及时抓住,不然宿勤郡真酒还没到,假酒市场就来了。以后若是想去那卖黄桂稠酒,那就没戏了啊。这些做假酒的也太狠了。
这些人一口一句∶"没办法,黄桂稠酒实在太好卖了。""是啊,我们怀疑里面装上水都有人买。"
"没错,现在哪个诗会,哪个宴会上,都是这个酒,大家都眼馋啊。""对,想附庸风雅的,不止真正有钱的人。""还有些是尝过真正黄桂稠酒味道的,想买第二瓶又买不起,所以找到我们。""不少人都是将信将疑的,可太想喝了,谁让黄桂稠酒太好喝啊。"
啊?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啊。纪彬反正脸都红了,怎么都像在夸他。
纪彬轻咳道∶"没有的事,不过是普通的甜酒而已,大家不要这么说。"
平老板都笑出声了∶"你是真不知道这酒有多受欢迎吗?"
如果不是太受欢迎,不会连假酒都卖出五千瓶啊!要知道真酒也就卖出不到两万。这还是因为纪彬他们产量跟不上。
虽然纪滦村的酒坊已经竭尽全力了,可谁让这个酒太受欢迎呢。
不管怎么样,他们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就可以交给官府了,到时候自然有衙门的人来处理。
而且杀鸡儆猴,也不会有人再敢这么明目张胆作假。
等平喜楼伙计要把他们送到衙门的时候,纪彬忽然道∶"那些想喝黄桂稠酒的人,是什么原因呢?"
制假的人愣了下,被推操之后赶紧回答∶"有的是跟朋友炫耀,也要买给家中女子,说是这酒甜,比之其他酒很滑口。"
纪彬点点头。他明白了。
其实古代的酒,大多数度数都不高,但他们做不到一件事,那就是让这个酒滑口,俗话说不辣嗓子。
特别是越低劣的酒,味道越冲。这当然是跟酿造方法有关。也跟水质有关。
大多数人喝的果酒,总是中和不好其中的酸味。高档酒还会管这些,但低档酒,中档酒就无所谓了。
纪彬忽然想到葡萄酒,若是去西域的詹明,能弄来葡萄酒就好了。或者,他自己酿甜味果酒,来填补这个市场?
用价格低廉,一到秋天,纪文山漫山遍野都有的酸果来做?价格便宜,度数不高,再调点甜味?
纪彬笑了下,看着平老板道∶"多谢,我要去挣钱了。"
???
平老板直接抓住他∶"挣钱不带我一个?"
"我要卖的是低端酒,还是找老陈吧。"纪彬拍拍他,嘴角带笑,直接离开。
低端酒?
那好吧,他这里确实不卖。
但抓个卖假酒的,就能让他有生意的想法?
不过平老板想想刚刚纪彬的问题,似乎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这样的人还真是厉害啊。
迅速能看出来别人需要的是什么。
不止平喜楼的客人们喜欢喝酒,还有许多人也喜欢喝啊。
其实纪彬只是想到怎么利用好纪文山了。
要知道他买的一千两百亩地,也仅仅是建两个作坊,还有一条路而已。虽然这已经花了一百多两,但是后面也是要继续利用好的。
比如现在山上的酸果,那是当地不知名的果子,只知道口感酸涩,如果能利用好,那不就是白来的原材料?
而酿酒坊是有地方再做一款新酒的。
甚至里面可以加些昂贵的糖,但平摊下来其实用不了多少钱。
毕竟他们现在购买的砂糖数量真的很多,而能隔壁县的甜菜也真的很多。
如果不利用好当地就有自然资源,怎么能称得上赚钱啊!
他这个货郎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反而让买假酒的提醒了。
等看出来山上适宜种什么时候,他就可以开始雇人栽树,这是价格最低廉的利用后山的办法。毕竟建房子跟修路,是真的很贵。还不如利用好原本就有的东西。
纪彬回到兰阿巷子的时候,并未直接跟陈掌柜聊这件事,而是打算在春安城租个偏僻点的铺子,到时候买的低廉酒就送到这。
虽然运费都很贵了,但挣得就是薄利多销。这酒他不打算只提供给陈家,而是提供给很多家。春安城的偏僻铺子就是仓库而已。
而这个仓库,还会陆陆续续放置很多东西,比如从邑伊县收来的山货,比如马上入冬需要的皮草。
换句话说,就是另一个杂货铺,只是这杂货铺的出货量更大而已。
他当货郎的初心一点也没改变好吗!
只是让谁过来看店,纪彬还在考虑。不过可以回纪滦村再说。
纪彬刚回陈掌柜家中,就见柴力已经起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这人目光如鹰,看着十分强硬,只是阴沉得很,约莫二三十岁。
看着跟以前的柴力有些相似,他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站起来走了两步才知道,左脚有些跛。应当是跟柴力一样,都是从边关退下来的。
柴力也道∶"若不是刺史召见,我们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了。"
虽说边关人多,但同乡之间都是有些联系的,毕竟出门在外,乡党还是最为可靠。他们差不多都是同一批送回家乡,自然是认识的。
而柴力跟这个鲁石最为熟悉,性格都是较为沉默,但对人十分义气。
这次因为刺史召见,两人也重新联系起来。
毕竟之前他们日子过得都阴沉,也没想起来联系其他人,等柴力想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如何寻了。
鲁石也听柴力说了他东家的事,如今看来,这东家竟然如此年轻,可名冠春安城的黄桂稠酒,竟然出自他手,而且还能经营那样的铺子跟作坊。
真是人不可貌相。
纪彬笑∶"既然是柴力朋友,那便是自家兄弟,若是有需要我的,尽管开口。
纪彬并非开玩笑,而是真正愿意帮这样硬朗的汉子。
柴力罕见笑了∶"我说了吧,东家是真心会帮人的。"
柴力跟纪彬相处大半年了,自然知道东家的为人。
不过听这话,真的是想求纪彬帮忙。
等鲁石说了,纪彬又笑∶"我当是什么事,邑伊县的杂货店原本就需要招个人手,你这样的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之前就跟柴力说过,若是有军中出来的人,都可以推荐给他,他可太需要这样的伙计了!之前问的时候,说是没有合适的,现在不就介绍了。
估计柴力也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吧。
这鲁石虽不如柴力那般健壮,但看着就孔武有力,这样的人怎么会做不好事。
不过纪彬忽然想到∶"你是春安城人士?还是下面县城的人?"
鲁石没想到找活计竟然这么简单,开口道∶"对,我在春安城城郊住,家里还有老母亲跟一个孩子。
"孩子母亲没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鲁石想找个挣钱的活计,家里老母幼儿要养,实在艰难。他的腿还瘸着,有人用倒是有人用,只是钱不会给太多。
纪彬已经知道以后要把他安排在哪了。
那就是春安城的新铺子,纪彬除了苦恼要怎么起名字之外,其他都挺好的。而且已经规划好这个铺子以后要做什么。
纪彬看着鲁石笑,倒是让这汉子心里毛毛的,果然不能小看这个东家吗,似乎真的有些不一般啊。
当然了,现在还不能确定,必须在身边带一段时间,看看性格再说。至于人品?
能跟柴力交好的,人品自然不会差。
柴力见东家同意,也有些激动,方才东家没来的时候,他在鲁石面前说了太多好话。现在倒是觉得,自己夸得太多,会不会让鲁石失望。
可东家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甚至没问太多,仿佛是他推荐的人就绝对没问题一样。这种被上司信任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纪彬别的也没说,跟鲁石讲,他跟柴力后天就走,不凑这个月五号的老温的车了,而是雇牛车回邑伊县。
毕竟在春安城已经待了十一二天,是该回去了。
当然了,这次也是揣着银子回去的。
如意楼柳掌柜那边三百两,酒坊陈家的四百两,还有平喜楼那边的七百两,连带着五千个收缴过来的酒瓶。
简直是满载而归。
但黄桂稠酒的数量差不多也到这了,以后的数量不会有过多变化。倒是黄米酒似乎还有增加的趋势。
至于刺绣生意?
这还是只是开始,远远没到真正盈利的时候。
没办法,谁让他们纪滦村的货太好呢,哪都抢着要。
其实这也不是夸大,而是春安城里不少人似乎都听过纪滦村这个名字。
毕竟最近一段时间里,频频出现在大家耳朵里,甚至比邑伊县的名字都要出名了。
什么美酒,什么绣品,甚至平喜楼东家平老板都亲自去了,消息再灵通点的,也知道山清公子也去凑了热闹。
至于燕行首更不用说,她举手投足,在春安城都是备受瞩目。十天不在春安城,这城里的风流公子们都知道她去了哪。若不是纪滦村看着有些远,估计真有人要去玩了。
另一边鲁石已经安排好家人,母亲可以照顾他的孩子,现在银钱也不缺,毕竟刺史刚发下银子。他收拾好之后就来找纪彬,跟着纪彬左右。
好在纪彬身量高,看着颇有气势,身边有这两个壮汉,也不显得气弱。反而一看就知道,这两个是他的左右手。
纪彬这次回邑伊县,罕见没有蹭车,一是老温他们的车改时间了,二是还有五千个瓶子要拉回去,不如自己雇车。
谁知道纪彬还没开口,就有好几拨人上来自荐,显然想搭上纪彬这个生意。最后还是选了跟老温交好的车主。毕竟都是熟人,就算出了事,也知道找谁。
这车主还特意去了老温家感谢,倒是把老温害臊地不行。他原本就是个普通赶大车的,如今倒是不太一样了。做上主城大店铺的生意不说,同行还这么客气。别说了,他下次见到纪彬,一定也要喊句纪财神。
纪彬雇了一大一小两个车,大的专门拉瓶子,小的则是他们三人坐。
鲁石还有些不习惯,说自己走路就行,但纪彬笑着道∶"有车不坐,走路做什么,来吧,以后你就习惯了。"
鲁石看看柴力,见他没东家同意,就已经上了车,显然早就做惯了的,这才跟着上去。
这车上还堆了些新鲜瓜果,还有春安城特有的时蔬,都是许多商家送的礼物。纪彬总觉得他过来就是打秋风的啊。
不过别人送礼的时候,可是很用心的。谁不想跟纪财神一起做生意啊。
出城的时候,正好还是那日帮忙的守卫,见到纪彬赶着货物出城,还笑着打了招呼。看来真的是没事,上次见那么多掌柜把这个少年围住,还以为是要欺负他。估计守卫都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会欺负纪彬?供着纪彬都来不及吧。
反正兰阿巷子的人可是一口一个纪财神,眼看着这名字都要喊响亮了。
可他们出城没多久,就被伙计骑马带着的柳掌柜给拦着。
柳掌柜年纪大了,还受这样的颠簸,实在是为难他了。
柳掌柜道∶"纪兄弟,先别走,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这如意楼的柳掌柜在春安城也是体面人,如今这样追来,自然是有要紧事。
纪彬下了牛车跟他交谈,这一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管从哪说,这都是大事,讲起来还是刺绣惹的事。
之前说过的王夫人,赵夫人,纪彬是知道的,也知道她们因为刺绣闹得不愉快。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这些亲朋好友之间,谁还没点摩擦,过了三几个月,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等中间朋友说和一下,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两家的宴席还会请对方呢,所以那件事不值一提了。
谁知道竟然发生一件大事。
王夫人那么要紧绣品,就是因为她大女儿要出嫁,九月十六号就要起程前去汴京。
因为是迎亲的车马,走得不会很快,这路上都要一个月多,等到十月下旬的时候在汴京成亲。成亲的对象是汴京老门户,家里品级虽然不高,却是天子脚下,世世代代都在皇城生活的人,怎么也会有几门尊贵的亲戚。
所以这家人极注重规矩,送来的各样物品也是极尽华美,听说给新娘子做的新娘服,那叫一个漂亮。
南军国的风俗如此,男方给新娘子做新娘服,女方给新郎官做新郎服。
虽然王家还没见到,却从书信跟旁人嘴里得知,上面镶着的珍珠,都有一百多颗,珠圆玉润,让人羡慕。
既然亲家这么给面子,那他们送给新郎官的衣服,肯定也不能差。
所以从过完年,家里就在准备了,苏杭来的锦缎,江南来的丝线,蜀地来的经娘,全都是最高的规格。
至于在如意楼买的纪滦村绣品,只是陪嫁的一部分罢了。
赵夫人当初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忍的,毕竟王家丢了面子,岂不是让人都嘲笑他们春安城果然是偏远之地?
至于之后的小摩擦,那就不算什么了。
前面也说了,两家还能在一起吃酒,只是互相不怎么热情而已。
谁知道事情就出在吃酒的宴席上。
王家大女儿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嫁,最近一段时间自然是宴席频频。赵夫人自然是带着女儿过去,算是不冷不淡地祝贺下。
他们大人之间自然是有分寸的,小辈们却是不知道轻重。宴席上于家小女儿跟赵去人女儿起了冲突。
这小女儿也是牙尖嘴利,说赵家小姐没有好绣品,所以才嫉妒她,说什么她在宿勤郡宴席上的绣品就是好看,就是出风头,她家怎么气都没用。
毕竟在宿勤郡的宴席上,好多贵人都夸她呢!
王家大女儿过来阻拦,说是自己对不住,原本确实是给她买的,只是妹妹央求才给她了。让赵家小姐不要生气。
这赵家小姐也不好相与,嘴上说着算了,却趁着没人注意,带着丫鬟去王家绣房,把里面的绣品全都剪了!
包括里面给新郎官做得衣服!那可是耗尽无数巧匠做得衣服!放在绣房里,也只是做最后的修缮而已。
等王家下人发现的时候,里面东西毁得差不多了。
这下连赵夫人都懵了好吗,她是气王夫人什么都要,还故意糊弄她,但只是给个没脸就够了。怎么,怎么就把新郎官的衣服给毁了?!还是故意的?
纪彬听完这些,人有些傻。
他就算跟王夫人接触不多,也知道她对这婚事有多重视。若是挡她女儿出嫁,让她女儿嫁得不风光,她定然是要吃人的。这可不是夸张。
毕竟他知道的时候,王家人就在精心准备嫁妆。
临到跟前了,怎么就出错了。还是新郎官的衣服出错了?
这可是最重要的一环啊,成亲之前两家要交换衣服,若是新郎身上的衣服不好,岂不是当场给个没脸。
那王家大女儿还怎么在婆家立足?
原本远嫁就很不好,一开始就出问题,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反正王家儿子气得要上门打人,王家小女儿也吓懵了。两家已经势同水火,分分钟就要打架。以他们此地的风气,这打起来也不稀奇好吧!
当然了王夫人故意用女儿出嫁的借口给家里其他孩子包揽绣品,这事做得也不地道。如果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肯定不会这么做了吧。
至于赵家女儿,现在家门都不敢出,当时若不是跑得及时,肯定是要被撕扯的。
跟着她剪绣品的两个丫鬟,还有看守院子的王家小厮个丫鬟,听说已经打死了两个,剩下的也都发卖了。
以此就能看出来,王家气得有多狠,赵家更是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柳掌柜都头疼地很∶"赵家小姐今年不过十四,家里千娇百宠,哪里懂得这种事的厉害,到现在家里老祖宗还护着,不让她爹打她,就算这次不闯祸,下次也有天大的祸事等着他。"
纪彬倒是心想,她家引娘刚过十五岁生气,照样懂事聪明,这事跟年纪没关系,只跟人有关系。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纪彬道∶"这次找我,是要做绣品?"
"对,王家人跟赵家人都在想办法弥补,可之前请苏杭的人,请蜀地的人,人家都已经回家了。现在距离迎亲车队出发,还有十七天时间,必须要把衣服做好。"柳掌柜道,"布料是如意楼最好的料子,衣服那边赵家托了上司去宿勤郡找禹王带来的宫人,皇宫出来的手艺自然没得说,王家亲家那边也不会挑理。"
"只是这绣品不好做,毕竟我们这地能做好绣品的不多,王家人商量,要么新奇,要么针法绝美,如今只能在新奇上面下功夫。"
"所以托我找到你,因为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他们今天早上找我,所以才急匆匆赶过来。
毕竟之前几个月做出来刺绣,那下的功夫自然不用说,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蜀绣本就漂亮,甚至能当作贡品,如今没了蜀绣,再去找苏绣也很难。谁让他们这太偏远了,好绣娘真的不多。
最后王夫人下决心,就选纪彬家的,毕竟模样好看,还能说是春安城这边的特产,就算功夫没那么漂亮,也不会很丢人。
纪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估计准都想不到吧。
当初他见到王夫人跟赵夫人的时候,她俩还一起去买刺绣,之后却变成现在这模样。可想而知,就算这件事最后补救成功,两家关系也不会好的。
这也并非因为他的刺绣问题,而是王夫人赵夫人本来就各有各的小心思,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有巧合,也有必然。
不过纪彬有些犹豫∶"这件事太过重大,只怕很难胜任。"
毕竟准都看出来王夫人有多看重这事,春安城许多人不接这活,也是因为这个。做好了还行,要是做的不好呢?纪彬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柳掌柜咬咬牙∶"倒也不是为王夫人,而是为我们东家,若是能做成此事,我们东家必当厚礼相谢。"
如意楼的东家?
听说他常住宿勤郡,做生意很有些门道,还跟许多达官贵人有联系。
纪彬有些心动了。
毕竟他的刺绣生意是要跟如意楼有来往的。
纪彬沉思片刻,开口道∶"好,我接下了,花样我来画,十六日起程,十五日之前我让柴力送过来。"
可纪彬现在却觉得,此事既是危机,也是机会。若是能把握好这次机会,那他得到的肯定更多。富贵险中求嘛,他这次就求求这富贵。
眼看纪彬就要走,柳掌柜却拖着他,不仅给了上好的丝绸跟丝线,还塞了张银票到他手里∶"这是定金,做好之后,双倍货款。"
这样大的银票,纪彬还没摸过啊。
等上了牛车,再也看不到柳掌柜的身影,纪彬才慢慢打开。
好家伙,五百两银票?!
等做好之后,给双倍,再给一千两?!
纪彬捂住胸口,太狠了,就算是他也经不住这样的考验啊!做好这个绣品,竟然给一千五百两?!
别说了,回去就做,让最好的绣娘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