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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盛夏给很多知名不知名的乐队热过场子,习惯了在演出前当观众的前菜。
有人看上过他的脸,有人看上过他的嗓子,邀请他一起玩乐队的人不在少数。有的通过谢红想来说服他,但往往连谢红那关都过不了。盛夏更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每次拒绝的理由都是同一个:啊,我没想过组乐队的,抱歉。
以前也有别的乐队来巡演过,来的大多是民谣乐队,摇滚不多,所以热场盛夏基本就唱民谣。
他吉他没有键盘玩得好,只会弹几首歌,热场的话就弹唱几首固定的歌,算是走过场。
这是‘迷’第一次正式售票演出,慕名而来或来旅游尝新鲜看表演的观众层层叠叠地把整个livehouse堵得水泄不通。
盛夏在后台安静地抱着吉他,旁边脏螳螂的几个人正围着一个戴帽子口罩的人说着什么,神色很是恭敬小心。
盛夏就窝在角落里面听待会儿要唱的歌,一首月光倾城,一首恋恋风尘,和弦都还算简单,应该也不会忘词。
没人注意一个热场的小歌手。他就窝在烟雾缭绕的准备区,发呆,琢磨着待会儿回了家要不要吃个宵夜。
到了时间,谢红挤进来找到他,说可以上台了。
盛夏摘下耳机站起来,抱着吉他走了出去。
他坐到话筒前的时候有拿着啤酒的姑娘对着他吹了声口哨。盛夏不喜欢戴眼镜,尤其是表演的时候,所以他看不清观众的脸,也看不清台下那些各异的表情。
这对他而言挺不错的,反正无论听他唱歌的是十个人,二十个人,一百人还是一千人,都一样。反正在视线里都是模糊不清,一片暗淡除了声音,别的他都不在乎。
他不需要看清这些明天就会与他的生命无关的人,只需要把歌唱好,把好的声音带到此刻,把歌词里的情绪唱到位,那就够了。
开唱的时候盛夏不喜欢说废话,基本不跟观众互动,也很少介绍歌和自己,手指一扫弦,靠近话筒就开唱--
“月光下的城 城下的灯 灯下的人 在等
人群里的风 风里的歌 歌里的岁月声
谁不知不觉叹息 叹那不知不觉年纪
谁还倾听 一叶知秋的美丽”
歌声响起后livehouse开始慢慢安静。
“早晨你来过 留下过 弥漫过 樱花香
窗被打开过 门开过 人问我怎么说
你曾唱一样月光 曾陪我为落叶悲伤
曾在落满雪的窗前 画我的模样”
旋律似乎也把听众带到了那个属于民谣,属于文艺,属于吉他、落叶、少年属于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
曲调是温柔而慵懒的,歌词意境很舒服,唱的时候盛夏浑身都很放松,感受着歌词里的隽永和静谧。
舞台边上谢红正含笑拿手机录着台上的盛夏,这时她身边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微微低头,在她耳边道:“哪里找来的?嗓子不错。”
那人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整张脸只能看到一双眼睛,谢红只能对着他眨眨眼:“不光光是嗓子好吧?人家脸蛋也长得不错啊,多帅啊!”
那男人随即笑了下:“就是看上去挺小。”
谢红笑眯眯的:“待会儿带你认识下,那是我干弟弟,挺有天赋的。”
“吉他弹得一般。”
“确实一般,只能说会弹,但他键盘不错,而且什么乐器都会一点,节奏也很稳,”谢红解释,“很有天赋一小孩。”
“有天赋的人也不差这一个。”
“但有天赋,年纪轻,长得好,性格又好的可没几个,”谢红笑了下,“而且他是你的粉丝诶,骨灰级那种。”
那个男人没有再答话。他只是站在谢红身边,沉默地看着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人。
等盛夏唱完了,微微低头对着话筒说了句谢谢,抱着吉他就往下面走,没再看下面的人潮一眼。他沉默地朝着台下走,把掌声、赞赏的目光都留在身后,没留给观众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多说一句话。
谢红身边的男人没忍住说了句:“嗤,还挺拽。”
盛夏这种冷淡的台风谢红早就习以为常,她笑了下:“跟你以前不是挺像的。”
男人没说像不像,“台风不错,总觉得声音有点摇滚味儿,很有气质,”那男人评价完,又重复了句,“挺有气质的,但就是嫩了点。”
“谁还不是从这个年纪走过去的?你十七八岁那会儿不也是个愣头青,天天地下跟着团跑吗?”谢红啐了句,“更何况人家还没成年呢。”
盛夏唱完以后自动退到了舞台的另一边,走到控制投影和灯光的李荣边上坐下。
李荣看他过来笑了下,摸了根烟递给盛夏:“大明星,来不来?”
这时候脏螳螂乐队已经上场开始介绍,和观众互动聊天。
盛夏盯着李荣手里的烟沉默片刻,才摇了下头:“不抽,谢红姐看到要说我。”
“你以为红姐不知道啊?”李荣笑了下,语气中满是调侃和诱哄,“知道不想说你而已。没事,你过段时间不都成年了?抽抽烟正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学生气。”
什么逻辑。
盛夏把那根白沙接了过来,但没点,就拿在手里把玩。
他今天没戴眼睛,包里倒是有一副框架,但懒得摸出来戴。台上那个主唱和观众拖拖拉拉地互动完了,才终于开始唱歌。
听完一首的时候盛夏没什么感觉,都没看台上一眼,就倚着设备拿着手机在音乐声中看科幻。
听完两首他也还是没什么感觉。
三首四首也还是一样。
直到他听到一段吉他的solo。
那是下一首歌开始的间隙。在主唱和观众调笑的背景音里,吉他手漫不经心地拨出了一串音符和缓且不突兀的间奏,听上去漫不经心,但也游刃有余。
那段旋律对盛夏而言是引起他条件反射的刺激物,几乎是听到的刹那,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段猝不及防出现的solo是飞行士第一张同名专辑飞行士里一首没歌词,只有42秒的吉他独奏,名字叫做飞。
那张专辑里有时烨的成名曲宇宙,还有很多世人耳熟能详的歌,比如玻璃飞鸟,星际列车等,所以很少有人会记住那首飞。
盛夏能那样清晰地记得这个旋律,是因为他太喜欢那张专辑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时烨写过的那些旋律。
台上那人其实只是短暂地拨了一小段,见好就收。很快主唱和观众叨逼叨地互动完了,自我报幕介绍了下一首歌,鼓点响起来,演出要继续了。
盛夏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包里摸眼镜出来。
等戴上眼镜,眼前的世界清晰明亮了,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戴帽子口罩,是之前跟他问路的那个人。只不过现在是在台上弹琴,给人伴奏。
后来盛夏就一直鬼使神差地盯着那个男人看。
那人穿得简单低调,虽然包得很严实但也没有太突兀。
歌一首首地过去,演出过半,他似乎有点热,就脱下了帽子,随意地甩到了台下的人群里,动作自然娴熟地像是做过了千万次。
随着观众群里的一阵阵欢呼,盛夏看着台上那人的侧脸,只觉得那瞬间他的大脑到指尖都麻了。
此刻台上有五颜六色的灯光打下,很慢地来回晃动,偶尔一簇红光照到那男人脸上,下一刻又是暗蓝色的光灯光闪烁间那张脸那样模糊不清,盛夏其实仅仅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得身影,一个今天下午出现在他‘宇宙’涂鸦旁边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看到那人的眼睛,和骨节修长的手指。那双手按在琴弦上,灵活地弹奏。
他的动作自然又好看,盛夏那瞬间居然有些嫉妒那把琴。能够被那样一双手弹奏,或许那把琴传出来的每个音符,都是快乐的吧?
前提是,如果真的是他。
这时候谢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立在盛夏身侧,正好把手搭到此刻一脸呆滞的他肩上,在他耳边说:“小盛夏,你知道这会儿在台上弹吉他的那个人,是谁吗?”
谢红的声音带着笑和期待,像是送了个礼物给他,正在等着他说:我很喜欢。
盛夏只觉得这像一场梦。
他看着台上那个人,那个即使在小小的舞台上,也似乎在发光的人。
他喃喃地自语了一句:“是我的梦想。”
是我的梦想。
在本子里不敢写下的名字,只敢用符号代替的一个梦想。
很少提起的梦想。
听了无数个日夜的梦想。
想到就会觉得温暖的梦想。
让我觉得活着还不错,世界很美好的梦想。
让我觉得不孤单的梦想。
唯一的梦想。
时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