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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烨觉得挺奇怪的。
虽然他不算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但对粉丝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更何况他这会儿还带着十分标准和缓的微笑。可怎么,面前这人就是不愿意抬头看他一眼?
骨灰级粉丝?假的吧。
谢红看盛夏低着头闷出出地玩自己的手的样子也有些头痛,只能打着哈哈说:“那什么盛夏啊,这是时烨,我就不用跟你介绍了吧?哎哟我的老天你倒是抬起头看别人一眼啊!”
最后那句话谢红稍微压低了声音,说完还打了盛夏的手一下。
盛夏看上去还是一副很不在状态神游天外的样子,让他抬头的时候很是不情愿,就微微侧着脸,只露半边脸给别人看,应的声音很小:“嗯”
谢红简直要被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气死,小声骂他:“你哑巴了?!”
他们说话间边上脏螳螂的几个人拿着酒杯走过来,时烨见人来了,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脏螳螂的主唱高远过来以后就开始吹彩虹屁,一边对着时烨鞠躬一边打算敬酒:“上一次见您还是在青海的音乐节,就是没说上话这辈子还能让您给我们弹一次吉他真的很荣幸”
时烨和那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敬的酒一杯没喝,一直说不会喝。谢红在中间打着圆场:“他本来就是来玩的,不算行程和演出,就当给你们救个场,大家也别声张,过了就算了。他嗓子不行,不喝了。”
后来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高远最后拿着吉他走回来,说他们正在住院的吉他手听说了救场这件事,一定要时烨在他的吉他上签个名。
盛夏就站在阴影里,看着时烨接过高远递来的签字笔,在那把吉他上认认真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时烨签名的时候谢红靠近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儿?不是喜欢人家多少年嘛!看到人都不知道叫一声的?”
盛夏满脑子都还是不可置信加茫然,这会儿都还没缓过来,闻言也不知道怎么答,就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他知道自己这个干姐姐在圈子里很吃得开,但怎么都没想到谢红居然会认识时烨。
“行了行了,你听我说啊,”谢红无奈完了,开始交待,“他这次出行是私人行程,本来是纯旅游的,我让他帮忙人家才来的。他才下飞机就赶过来了,现在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家民宿还有房没?把他带到你家住去,房钱我明天转给你,先定一个星期的”
盛夏瞬间石化,住住他家民宿?
但随即他就想起一个很不乐观的事情今天出门前他看到阿姨打扫房间,抱怨说最近很累云云。因为正值暑假,算是旅游旺季,过来玩的游客特别多,基本上每天都是满房
这就很糟糕了。
谢红看盛夏阴晴不定的表情,试探问道:“你家不会满房了吧?我去,最近生意这么好?!”
盛夏回过神来:“没满,还有房间。”
这话是下意识从盛夏嘴里蹦出来的,说的同时他已经在盘算是让时烨住自己的房间还是让时烨住他的小阁楼
他有两个房间,一个卧室,另一个是楼顶上的小阁楼,本来是赵婕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后来盛夏跟赵婕说了下,就把自己的乐器、乐谱、书、漫画、cd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搬到了那个有点旧的阁楼里,没事儿的时候基本都呆在那。
因为有时候就待在屋里玩会忘记时间,赵婕索性也在那儿给他放了张床。
“那行,那你就把人带过去住,钱我明天给你转”谢红交待着,“我明天问问他怎么安排的,看看给他报个团什么的”
“报什么团?”
盛夏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微微往后挪了一步,又小心地侧了下脸。
时烨已经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拿到了手上,“不用给我报团,我自己随便走走,你也别管我。”
谢红撇嘴:“是是是,我多管闲事了,你就自由行去,等着被旅游城市坑死。”
盛夏听着他们说话,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搭了句话:“那个谢红姐,我最近挺闲的。”
谢红一开始没听懂他想说啥,还问了句:“你闲怎么啦?你最近不是每天都很闲吗?”
盛夏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他感觉时烨似乎在看自己。
“就是”盛夏顿了下,“我放假了很闲啊,然后我也是本地人,所以”
谢红这才会意,笑了下立刻接话:“对啊,我还把你忘了!时烨啊,你就跟着我这干弟弟玩吧,免费的导游哪,跟着他保管比报团舒服多了,让他带你去吃吃喝喝唉也行,过后姐姐给你发个大红包,你好好带着这位大爷玩”
时烨像是有些不耐烦,打断了谢红:“我有点累了。你定住的地方没?没有我自己定。”
“定啦,跟着盛夏走,你住他家的民宿,”谢红笑眯眯的,“去吧去吧,明天一起吃个饭。”
等谢红把他们两人送到门口,说了声明天见就进店里去了,丝毫没有再跟时烨多说几句的意思,似乎十分放心把时烨和盛夏放到一起。
盛夏觉得自己大概是同手同脚地走出livehouse的。
他太紧张了,这导致这期间他压根没敢好好看时烨一眼。
他们现在靠得有多近?大概一米都不到吧,近得像是假的。
明明他们之前的距离像是有好多个光年。
明明是从前只能隔着屏幕看到,隔着耳机听到的人。
时烨一回头就看盛夏魂不守舍的样子,呆呆地在自己身后,看着他背上的琴。
他没忍住开口问了句:“我们要往哪边走?”
“啊哦这边,这边。”盛夏这才想起自己要带路,带着时烨往前面走。
等走了两步他又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憋了半天才默默地从时烨的右方绕了个圈,换到了时烨的左边。
时烨没搞懂这小孩走个路怎么还要绕来绕去的,就问了句:“右边怎么了?”
盛夏噎了下。他也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左边脸颊长了颗难看的痘痘,不想走在你右边被你看到。
“我就是习惯走人右边,”他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随即目光又放到了时烨身上的行李上,“那个时烨老师,你的琴重吗?不然我帮你提?或者我帮你拿那个”
时烨摇着头打断他:“不用,我提得动,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吉他。”
盛夏就没敢再提,点头:“嗯,好。”
晚上的古城也很热闹,人流丝毫不见减少。盛夏被人流挤得不断往时烨身边靠,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越近盛夏越紧张,只觉得浑身都有点脱力,不听使唤。
时烨也看出来盛夏有点不对,但没提。
他对盛夏的第一印象是这小男生长得很好看。而且见了几次,每次感觉都不一样。
下午那会儿看着像个偷偷抽烟的高中生,一脸青涩。上台唱歌的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感觉更有气场一些,冷冷淡淡的。
现在走他旁边像是换了个人,看上去很不自然,很紧张,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反正时烨是完全想不通,难道自己把人家吓着了?
他觉得不科学,于是试着用自己此生最为温柔的语气道:“你叫盛夏啊?是盛夏时节那个盛夏吗?很特别啊。”
够和蔼的吧。
盛夏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时烨喊出来,先是激动了下,张开口刚想回答,结果没注意呼吸一下子岔气了,只能捂住嘴开始猛烈地咳
时烨看他咳了半天,这次是真的有点奇怪了。
咳了半天盛夏才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随即小声地说了句:“我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生在夏天。”
时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了句:“你叫盛夏,但你长得很冬天。”
盛夏这名字听上去会让人觉得很热烈,很热情,但盛夏五官明晰,轮廓很深,眼睛有点无神,看着莫名给人种‘他很孤僻’‘他不爱说话’的直观感受,绝不是热烈大方的类型。
不像是夏天。
“啊?”盛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但他脸特别烫,“什么意思?”
时烨侧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到盛夏的目光很明显地开始闪躲,并且微微朝边上挪了一点。
时烨皱了下眉,微微低头,问:“你觉得我很可怕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没有。”盛夏立即否认,满脸都是故作镇定,并且开始胡言乱语,“我就是有点不舒服。而且我也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嘛,你都戴着口罩,就算你长得吓人我也看不到”
时烨听完后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他就停下了脚步,然后低头,微微靠近了盛夏一些。
盛夏被那张突然靠近的脸搞得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反应,时烨已经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张脸在眼前瞬间清晰无比。
“现在能看到了吧。”时烨脸上没什么表情,“接下来几天你不是还要带我去玩吗,别怵我啊你多看我几眼,别觉得我长得吓人,看都不敢看。”
盛夏有点晕头转向,磕磕巴巴地开始解释:“没有我就是有点不舒服,这两天有点感冒”
时烨像是觉得他这个借口好笑:“好吧,感冒。那请问感冒的盛夏同学我挺好奇,之前谢红说你是我的粉丝,要是听过我的歌,喜欢我的歌你怎么见了我是这个反应?你紧张?”
盛夏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他看着时烨英俊的五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时烨。这个遇见太过于猝不及防,也让他毫无准备。真的太糟糕了,第一次见面让偶像看到自己抽烟,第二次见面让偶像看到自己弹吉他唱歌老天,他的吉他真的弹得非常烂啊!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长了一颗该死的痘痘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自己喜欢很多年的偶像,并且那个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离你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带着血丝的眼,能看清他额角一条小小的疤,近到可以感受他的气息、味道近到甚至可以触碰。
你会对他说什么?
说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的每一首歌我都会唱,每一张专辑我都买,反反复复地听,抄你写的歌词抄了好几个本子说是因为你开始喜欢唱歌,喜欢音乐,是因为你才觉得这世界很有意思,五光十色,光彩熠熠?
盛夏看着那张似真似幻的脸,欣喜和雀跃的情绪过去后,他开始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与面前这个人,深深的差距。
他避开了眼,试着镇定下来,用平常的语气道:“我没有紧张,我就是有点热。”
“热?刚刚不是还感冒了?”时烨又笑了下,笑盛夏这颠三倒四的话,心想这小孩怎么有点傻,感觉逗着还挺好玩的,“会不会是因为叫盛夏,所以常常觉得热啊?”
盛夏本来不热,被时烨一说是真的觉得热了。
他低着头没敢接话,闷闷地指了指前面的木质大门,说:“时烨老师,我们到了。”
时烨跟着他进门,抬头打量面前这个布置得十分干净整洁的民宿,这家民宿的名字居然就叫盛夏。
“你为什么要叫我时烨老师?”
盛夏带着时烨往阁楼那边走:“那那总不能直接叫名字吧”
其实在外头时烨倒是被人喊‘老师’喊习惯了,不过他莫名觉得逗逗盛夏挺有意思,就笑着说:“我也没教你什么啊,怎么就老师老师地叫了。反正我比你大挺多,你可以叫我声哥,想叫我叔我也不介意。”
盛夏心想其实你还真的算是我的老师你启蒙了我的摇滚乐知识。
“还是叫老师比较好。”盛夏掏出包里的手电筒给时烨照着脚下有些昏暗的楼梯,“时烨老师,你小心磕到头注意头上。”
盛夏惴惴不安地带着时烨到了自己的小阁楼上。
上楼前告诉时烨自己去前台拿钥匙,到了前台又装作很不经意地问了下前台姐姐还有没有空房。答案果然被他猜中,没有了。
但是他又不想让时烨去别的地方住
对于自己的偶像即将入住自己的房间盛夏的心情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一方面期待一方面也很担忧会不会太乱了?会不会太小了?要不要换一下床单什么的?房间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吧?到时候可以说钢琴什么的是装饰品?书和唱片什么的都是装饰品?
怎么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不然就直接说这里是自己的空房间平时也没人住?那也不行更说不过去了
他思考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很懊悔当时说了这样的一个谎
盛夏心事重重地带着时烨上了三层,最后停在一个小木门前。
门前还挂着一串风铃,风铃下面系着一个小香包,上面是赵婕绣的‘夏’字。
因为身高,时烨进门的时候还得微微低头,等盛夏带着他进了门打开灯,他看着面前的所谓民宿,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真是太民宿了。
这个民宿的房间里,居然有一台钢琴,一架电子琴地上还散落着手风琴,一把木吉他,萨克斯,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设备
靠窗放着个很宽的木质工作台,大概是当做书桌在用。上面堆满了本子,漫画书等等最奇怪的是,居然还放着一盘下了一半的跳棋???
好吧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墙上的海报。
墙上整整齐齐地贴着飞行士乐队从出道到现在的所有专辑海报
当然也不是只有飞行士。除了飞行士也有oasis,有blur,还有什么pcebo挺多,也很杂,但是那些都是围绕着飞行士贴的。
时烨看着海报里自己的脸,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他转过头,就看到了正盯着墙上的海报,还在一脸不知所措的盛夏
盛夏在上楼前把墙上的海报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太过激动紧张他完全忘了这一切
他此刻心里只剩下了:完了,全完了。
时烨把背着的吉他放下来,靠在钢琴旁边,笑得意味深长:“你家这个房间,有点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