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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听到这一句,最后一分血丝也是从脸庞上褪了个干净。
周怀安不再看她,转过身子,大步离去。
里院中,沈清瑶只穿了一身十分简朴的素裙,长发尽数绾在脑后,露出一张光洁如玉的面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清瑶回过头,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是周怀安。
侍女连忙行礼,周怀安却看也未看,道了声;“你先下去。”
那侍女微怔,不安的看了沈清瑶一眼,才糯糯称是,俯身退下。
沈清瑶攥紧了手心,并不敢看周怀安的眼睛,只对着他毕恭毕敬的福了福身子,喊了声;“叔父。”
周怀安看了她一眼,问了句;“为何穿成这样?”
沈清瑶垂着脸,她的睫毛纤柔而细长,覆在那一双宛如秋泓的眼睛上,虽是一身素衣,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糅在其中。
听着周怀安相问,她并没有出声,依旧是站在那里。
“你在怨我?”周怀安上前了两步。
“瑶儿不敢。”沈清瑶想起母族与姑姑,眼角便是慢慢湿润了,她动了动唇,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恳请叔父开恩,能允我回沈家看上一眼。”
“你是周家的人,不论沈家如何,都与你无关。”周怀安开口,一双黑眸炯深,落在沈清瑶的面庞上,“至于你的父母,兄长,我会命人妥善照料,你不用担心。”
“瑶儿知道,是皇上下的旨,降罪沈氏满门,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叔父,又怎能保住我的父母兄长?”沈清瑶声音轻颤,满眼的清泪,却是生生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你不信我?”周怀安道出了四个字。沈清瑶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母族毁于怀化大将军之手,她也知道,祖父在世时,就与周怀安宿怨极深,如今,姑姑被皇上贬成了废人,沈氏一门坠进了深渊,唯有她,因着嫁进了周府,才
算是逃过了此劫。
而眼前的男人,既是她丈夫的叔父,也是她们沈家的仇人!沈清瑶鼻尖酸涩,想起娘家的亲人,便是心痛如绞,朝堂上的争斗她虽然不懂,可血脉却是刻进骨子里的,不论皇上将沈家定了多少条罪,她也还是沈家的女儿,父母,兄长,伯伯,姑姑,都是她割舍不
下的牵挂。
“叔父,”沈清瑶泪眼朦胧,说了声;“算我求您,您让我回家看一眼吧。”
周怀安黑眸雪亮,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一句;“你回去,也只是徒惹伤心。”沈清瑶不说话了,她迎上了男人黑如曜石的眸子,看着他一步步的向着自己,沈清瑶想起了在云州时,周邵曾与自己说过的话,她的心跳的慢慢快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一咬牙,跪在了周怀
安面前。
“叔父,我虽嫁进周府,可还是沈家的女儿,如今母族有难,我已是为奴之身,再不敢厚颜住在将军府,恳请叔父允许,让我去涠洲找夫君。”
周怀安停下了步子,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脚下的女子,他的脸庞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缓缓蹲下了自己的身子,笔直的看着沈清瑶的眼睛,低声道了一句;“你还惦记他?”
“邵哥是我丈夫,不论我在哪,我……总是惦记他的。”沈清瑶声音很轻,咬字却十分坚定。
周怀安盯着她看了许久,沈清瑶的手心满是汗水,却还是强撑着,她的脊背清瘦,跪在那里时,整个人如同一瓣雪梨花,清丽而柔弱。
周怀安默了默,伸出手,不由分说,便将沈清瑶从地上扶了起来。
“叔父……”沈清瑶脸色一白,意欲挣开周怀安的手,可她的力气,又如何能撼动的了大渝的大将军。
她的眸心染着惊恐,话音里几乎带了颤声,因着噙着泪水,眼瞳变得格外清亮。
“我会命人送你去涠洲,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周怀安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定定的看了沈清瑶一眼后,离开了她的院子。
待周怀安走后,沈清瑶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掏空了一般,整个人软弱无力的倚在软塌上,想起亲族,想起周邵,泪珠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京郊,谢宅。
谢广一早便是去了军营,家中只留下秦小满与谢远。
秦小满刚将儿子哄睡,就听嬷嬷匆匆而来,告诉自己沈清瑶来了。
秦小满一怔,到了前厅,就见沈清瑶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跟从画里摘下来似得,美的不似世间所有。
“姐姐,你怎么来了?”秦小满瞧见沈清瑶,一时间不知要如何面对,毕竟,倘若不是她进宫指认了德妃,沈家也不会落到境地。
沈清瑶看出了秦小满的心思,她轻步上前,握住了秦小满的手,“小满,待会我就要离开京城,去涠洲找邵哥,临走前,我想来见你和远儿一面。”
秦小满压下自己的不安,领着沈清瑶来了里屋,瞧着熟睡的孩子,沈清瑶唇角噙上了淡淡的笑涡,将谢远的小手轻轻的放进了被子里去。
“姐姐,你怨我吗?”秦小满不敢去看沈清瑶的眼睛。
沈清瑶将秦小满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道;“小满,当初在北疆见到你时,我就觉得和你亲,后来才知道,咱们是嫡亲的表姐妹。这件事儿,是姑姑,也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
沈清瑶顿了顿,又道;“叔父和沈家积怨多年,当初爹爹把我嫁给邵哥,也是想与叔父示好,可是,咱们家还是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沈清瑶说到这里,声音明显低落了下去;“小满,姐姐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那些朝堂上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了的,即便当日你没有进宫,没有指认姑姑,叔父,也还是不会放过沈家,他,也还有别
的法子,将沈家扳倒。”
“姐姐……”秦小满小声开口,“你这次去了涠洲,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沈清瑶摇了摇头,“涠洲虽然偏远,但只要能和邵哥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往后,我和邵哥就会在涠洲过日子,这京师,是再也不回来了。”
“那,你的父母,还有兄长……”秦小满没有说完,但沈清瑶也是明白她的意思,是问自己,她这般一走了之,父母与兄长要怎么办?“叔父说,他会帮我妥善安置爹爹和娘亲,可我……”说起周怀安,沈清瑶心头便是涌来一股恐惧,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默默的吐出一句;“我眼下,只想离他越远越好,等我去了涠洲,我在找邵哥想想法子
,等皇上消了气,邵哥就可以回京在朝中上下打点,总会有转机的。”说完,沈清瑶收回了心神,又是向着秦小满嘱咐道;“小满,咱们姐妹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你们家谢参将是个好夫婿,他会照顾好你的,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和远儿都要好好的跟着他
,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秦小满闻言,心底就是一阵酸楚,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等沈清瑶告辞时,一直将她送上了马车,又是跟着走了几十步,才慢慢站在了那里。
晚间,谢广回府后,先是陪着儿子玩了一会,直到嬷嬷将孩子抱下去喂米粥,谢广方才走到秦小满身边,温声道;“听说今天宣威夫人来了?”
秦小满正在给他缝着一件春衫,听他开口,便是点了点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姐姐要去涠洲找宣威将军,来与我辞行。”
谢广微微颔首,淡淡叹道;“整个沈家,也就只有宣威夫人,算的上干净。”
秦小满不太懂丈夫话中的含义,只问他;“夫君,今天姐姐来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哦?”谢广有些好奇,“是什么话?”
“她说,眼下,她只想离大将军越远越好。”
谢广闻言,便是笑了笑,没有吭声。
“你笑什么?”秦小满见着他的笑,眸子里落满了不解。
谢广摇摇头,将妻子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揽在了自己胸前,无奈道;“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怎么尽想些旁人的事?”
秦小满有些不服,小声道;“清瑶姐姐,怎么算得上旁人?”
“就连远儿,也是旁人,你懂吗?”谢广唇角含笑,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
秦小满听了这话,就是又好气又好笑,“远儿是咱们的儿子,怎么是旁人了?”
“傻子,等远儿长大,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日子,到了那时,也只有我会陪着你。”谢广眉目温和,一笑间,乌黑的眼瞳中满是疼惜与宠溺。
秦小满弯了弯嘴唇,在心底深处,却也觉得谢广说的有理,她向着丈夫偎了偎身子,细声细语的说了声;“等到了那时,你还会对我好吗?”谢广轻抚着她的后背,对妻子的话只感到忍俊不禁,他没有说话,只扣住了秦小满的后脑勺,低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