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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将军府。
谢广赶到书房时,就见周怀安的心腹,黄参将,崔副将,都已是坐在了下首,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朝中的言官。
待自己走进,周怀安抬眸看了他一眼,指向一个空位,对着他道;“坐吧。”
谢广行礼后坐下,与黄参将互相看了一眼,就听为首的一个言官道;“将军,如今沈家虽倒,但沈培阳在朝中的门生众多,沈家分散在各地的党羽,也是不容小觑。”
周怀安淡淡点头,只听着,并没有言语。
间周怀安没有吭声,那言官又道;“依属下之见,将军若想彻底扳倒沈家,不妨借此机会,将沈氏的党羽一道铲除,也好落个干净。”
周怀安的手指轻叩桌面,沉声开口;“沈家的党羽自是要铲除,只不过不是眼下,沈家这边刚倒,咱们就出手,太扎眼。”
“将军说的是,皇上猜忌心重,不妨就让沈家那些党羽在逍遥个几日,咱们在一网打尽。”
另一个言官附和道;“张大人说的没错,只不过将军,沈家如今虽是倒了,但烂船还有三斤铁,沈家家大业大,人丁也多,倘若不能斩草除根,只怕以后……”
周怀安面色沉郁,淡淡道,“沈家的人,我自有分寸。”
这几个言官俱是知道沈家与周家是姻亲,只当周怀安是为了侄儿周邵的缘故,方才网开一面,不曾对沈家赶尽杀绝。谢广听着那几个言官喋喋不休的与周怀安商讨着朝堂上的事,他身为武官,平素与言官也没怎么打过交道,此时听得那些言官开口,他便只坐在一旁,也不言语,直到周怀安摆了摆手,命那几个言官退下
,他方才收敛了心神,与黄参将,崔副将一道站起身子,立在周怀安面前。
“这阵子,军中一切事物便交由你们处置。”周怀安等言官走后,面对自己的下属,开门见山的就是这么一句。
崔副将当先忍耐不住,惊讶道;“将军,您这是要出远门?”
周怀安点了点头,简要道;“不错,有些私事,需我亲自走一趟。”
“若有属下能够效力之处,还请将军开口。”崔副将抱拳,听得周怀安说是私事,任是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开口去问周怀安,究竟是什么事。
周怀安勾了勾唇,淡淡道;“你们就留在军中,一有何事,立时传书与我。”
“是。”三人齐齐出声。
周怀安点了点头,又将营中一些分派与三人仔细说了,直到吩咐完毕,众人刚要行礼退下,周怀安将谢广留了下来。
“将军。”谢广恭声唤了一句,不知周怀安单单留下了自己,却是为何?
“家眷在京师还住得惯吗?”周怀安语气随意,似是与谢广闲聊般。
“小满年纪还小,虽是在京师,心里也还惦记着秦家村。”谢广如实作答。
周怀安一听就笑,“这京师应有尽有,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小山村?”
谢广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你是要留在我身边做大事的人,日后寻了机会,不妨劝劝你媳妇,将那秦家村给忘了。”周怀安声音平静,却隐含着淡淡的威势。
谢广心头一凛,却无法说什么,只得俯下身,低声说了一声;“是。”他清楚,当初小满进宫指认了德妃,依着皇上的脾性,是断断容不得她活在世上,若不是有周怀安从中斡旋,当日的秦小满,只怕都没法活着离开皇宫,他们一家三口,又谈何回到秦家村,过回从前的日
子?
谢广心中略略思索了片刻,念起自己对妻子的承诺,只低声道了句;“将军,恕属下逾距,此番北疆大胜,皇上只怕会寻机从将军手中收回兵权,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周怀安眸光黑沉,面色淡然,透着胸有成竹的笃定,“他想收兵夺权,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沈培阳这些年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沈家已倒,就等于卸了他一只臂膀,剩下一个许家,已经不足为患。”
谢广抬起头,向着周怀安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待看清周怀安眼底的神色,谢广的心微微一沉。
涠洲。
沈清瑶赶到时,天色才刚蒙蒙亮。
望着眼前的马车,守城的官兵上前盘查,待从仆从手中听得沈清瑶的身份,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将沈清瑶恭迎入城,并命人前往总兵府告诉了周邵。
周邵得知沈清瑶从京师而来,眸心顿时一紧,他本在床上歇息,听得小厮来报后,甚至连外衣也没有披,直接冲出了屋子。
刚到府门口,就见沈清瑶已是在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怎知刚抬头,就见到自己一心想见的人。两人遥遥看着彼此,在涠洲的这些日子,周邵一门心思扑在守城训兵上,不敢去想她,此时竟见她从京师追了过来,心中激荡不可抑制,不等他迈开步子,却见沈清瑶已是提起了长裙,向着他奔了过来,
扑在了他怀里。
“邵哥……”沈清瑶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周邵的身子,她的眼泪那样多,想起沈家,想起父母亲族,但觉天地茫茫,唯独留下她孤身一人,只有周邵,自己的夫君,才是她心底唯一的指望。
周邵清俊的面容微微跳动着,他不言不语,只将沈清瑶箍在了臂弯,久久没有撒手。
晚间,总兵府衙。
烛光隐隐,将两道相互依偎的人影十分清晰的印在了窗户上。“邵哥,姑姑如今成了庶人,爹爹与娘亲也让皇上治了罪,整个沈家都沦为了阶下囚,再过不久,男丁就要前往边疆充军,女子进宫为奴,我没有法子,只有来找你。”沈清瑶将脸面埋在丈夫的胸膛,孱弱
的肩头微微轻颤着,仿似眼前的周邵,已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邵抚着她的长发,一直没有吭声。
“邵哥,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无人能帮沈家说话,我只想着,等过阵子皇上气消了,你回京一趟,去朝中上下打点一番,爷爷从前的门生多,总会有人愿意出头,为沈家求情的。”
周邵默了默,将沈清瑶的身子从自己怀里拉开,握住了她的肩头,对着她道;“瑶儿,你很清楚,有一个人,能帮你拯救沈氏一脉。”
沈清瑶闻言,脸色顿时惨白。
周邵抚上她的脸,低声道;“但可惜,这个人不是我。”
“邵哥……”沈清瑶刚欲开口,周邵却已是伸出食指,挡在了她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开口。
“瑶儿,听我的话,去他身边吧。”周邵的声音低哑,仔细听下去,便能察觉出其中的颤抖与挣扎。
“邵哥,你在说什么?”沈清瑶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就连唇瓣也是褪去了最后一分血色。
“我说,让你跟了他,把我忘了。”周邵的目光平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他就那样看着沈清瑶,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
沈清瑶的身子哆嗦起来了,几乎是不可抑制,她看着面前的周邵,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似她的丈夫,而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邵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清瑶嗓音沙哑,透着呜咽。
“知道。”周邵扯了扯嘴角,就那样说了下去;“当日在云州,我就告诉了你,叔父对你有意,咱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终于有泪珠从沈清瑶的眼睛里一颗颗的落下,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竭力忍住自己的哭声,对着周邵说了一句:“我是你的妻子。”
周邵伸出手指,欲为沈清瑶将泪水拭去,岂料沈清瑶却是向后退去,避开了他的手指。
“邵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把我送给周怀安?”
沈清瑶目光有些怔忪,她一步步的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了门框,才站在了那里。
周邵看着她,却是一记苦笑;“瑶儿,你本来就该是他的。”
沈清瑶止住了眼泪,她呆呆站了片刻,终是动了动唇,吐出了一段话来。
“邵哥,我虽不是什么烈女,但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你既然不愿要我,我决计不会缠着你。可你让我去跟旁人,也未免将沈家的女儿看得太轻。”
沈清瑶话音刚落,已是从发间取下了簪子,向着自己胸口扎去。
周邵心头大震,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她冲了过来,一手夺下了她的簪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瑶儿,你明知我没法子,你何苦这样傻!”周邵几乎是低吼般的吼出了这句话,他的双目赤红,眼角闪过一丝晶莹。
“邵哥,你带我走吧。”沈清瑶的身子抖动的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攥着周邵的胳膊,细声求他。
“能走去哪?”周邵目色苍凉,笑意森寒,“他权倾天下,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你若一心要你,任我们走到天涯海角,也还是会被他抓回来。”
“不,叔父不是这样的人!”沈清瑶摇着头,昂着苍白柔美的小脸,向着夫君祈求。
“瑶儿,叔父的心狠手辣,这世间难有人出其右。”周邵目光深黑,盯着妻子的面容,低声道;“咱们若想在一起,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沈清瑶脱口而出。“夺走他的兵权。”周邵吐出了几个字来,见沈清瑶眸光微震,他握住了沈清瑶的肩头,接着说了下去;“只有把他手中的兵权握在我手里,咱们才可以在一起,你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