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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过正午,本是寻常百姓饭饱神虚好修养的时候。可偌大一座丰州府里的十数万人却全都蜂拥到了屋外,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摩肩接踵,齐齐仰望天际。空中一头火红巨鸟正自翻飞缭绕,在百姓眼中那就是一头凤凰!曾经只出现在传说中,现在却活生生翱翔在天上的神鸟凤凰!那如梦如幻的情形,让所有人都目不转睛。而当他们看清了神鸟背上那两位不似凡人的修士后,惊呼和唏嘘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紫金镶边的白玉头冠,无暇似雪的洁白羽衣,虽然身材富态,但分毫不会影响陆光汉那一半慢慢养成,一半死撑强装的超然气度。而身旁的杨玄嚣也是一样,头戴稍小一号的紫金白玉冠,身着白衣白靴,相貌身材本就一流,收起那些玩世不恭的流痞神色后,也确是位一等一的风雅美男。
“怎么样?没让您失望吧?”杨玄嚣绷着脸,小声说道:“这场戏您可是主角,看这火候也差不多了,给徒弟我露一手真格的?”
“本座清凉山四物门掌教陆光汉,今日专程下山招收门徒。请有意拜入四物门的青年才俊依照指引出城而来。”陆光汉轻轻点头,还是绷着脸不见笑容,一声轻呼,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了一城十数万人耳中:“剑来!”
“嗖!”
一柄通体青绿的狭长古剑凭空飞出,直刺云霄深处。
“嗷!”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龙吟。就在长剑消失之处,一片白云骤然化作青绿,一头青色蛟龙破云而出,在空中盘旋一阵后,便朝着南城门急冲而去。
这长剑正是陆诺谋临终前交托的四物门“四物”之首——斩蛟神剑。此乃一件地级宝器,就算是交给启灵境界的高手使用,也绝对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杀伐利器。其威力本该是远不止于此,可惜陆光汉堪堪蓄灵境五阶,只能发挥斩蛟剑三成不到的威力。那条青芒幻化的蛟龙虽然完全耗尽了他体内的所有灵力,可也仅只是苗疆蟒蛇一般大小。在内行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花花架子而已,可叫丰州这一城百姓看来,却是只能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以至于不管是否打算拜师,每个人都好似被摄走了心魄一般,义无反顾地拼命涌向州府南门,寻那青龙而去。
丰州城南之外二十里便是大名鼎鼎的金沙江。当年宋家皇帝起兵时便是在此断江截流,宣称断了前朝龙脉,大军尚未开拔已经散了前朝三分军心。如今天下太平,作为历朝历代都倍加重视的商贸水道,百丈宽度的金沙大江早已开流畅通,滔滔江水上每年往返的物资不计其数,要说是流金淌银,倒也并不为过。
斩蛟剑落在大江南岸,百丈江水阻隔了人群的前路,十数万人慢慢汇聚而来,密密麻麻地沿江而立。一眼望去,攒动不息的人群自东向西竟然绵延排开数里,就像是沿着江岸筑起了一道堤坝,景象煞是壮观。
此时,赤凰才带着陆光汉和杨玄嚣缓缓飞至,正落到了大江南岸的斩蛟剑旁边。
陆光汉负手静立,不再做声,只让杨玄嚣代为主持。此一时,陆胖子看似一副高高在上的掌教架子,实则是因为方才一剑虚耗过度,正自偷偷调息缓气。
“欲拜入四物门者,先渡江来!”杨玄嚣板着脸,运转灵力才能将声音传到大江对岸:“时限半个时辰!江水无情,生死各安天命!”
杨玄嚣说完,对岸即刻喧闹了起来,百丈宽度,以他的灵识多多少少也能听清一些。
“渡江!快去找船!快去给本公子找船!无论花多少钱,我都要第一个过去!”
“快去给本小姐找船,我若过不去,回家后非让我爹把你们发配到北塞为奴不可!”
“那些公子小姐有钱有权可以找船,那我们怎么办?原以为官府提供了路费食宿是真要给我们一个公平,可这关键时候还不是钱权最大?到头来又是戏耍我们这些贫寒百姓。”
“怎么办?我们游过去?”
“你疯啦!刚刚才赶了十几里路,现在哪还有多余的力气?”
“难道是把我们都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仙人了吗?还说什么生死各安天命!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说得没错,我们都只是凡夫俗子而已,根本无法在半个时辰内渡过江去!想我不远千里赶来,原来只是被人耍着玩吗?”
“谁不是呢?我家老爹重病在床我都没管,这可倒好,十多天的等待全他妈白费了!”
这时,人群拥挤处缓缓让开了一条道路,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黑瘦少年一手牵着一名比他矮了不少的小丫头,另一只手拽着一颗像是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周围人群皆是万分震惊,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揉着眼睛,任谁也不敢轻易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那棵一个人都未必能合抱过来的粗壮大树正被黑瘦少年单手拽着树杆,拖行在地上。随着他前行的脚步,江岸边的细软泥沙上,已然被大树拖出了一道铁证如山的深刻凹槽。
“芽菜,待会儿你抓好树干,我带你过去。”这黑瘦少年正是秦三,只见他将小女孩抱到树上坐好,然后便拖着大树慢慢走入了湍急的江水之中。
“三哥!你可别胡来啊!这江水这么急,冲到下游可就尸骨无存了!”
“三哥,咱们不入这狗屁四物门,回老家成立一个帮派多好,兄弟们早暗地里商量好了,以后就跟着你混!”
“是啊,三哥!你这么能打,就凭一双拳头也能打出个荣华富贵!何必去冒险啊!”
岸边一众仰慕者不驻劝阻,可黑瘦少年全都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开始拖着大树往江心游去。
江对岸杨二少和陆胖子同时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皆是震惊无比。
陆光汉稍稍皱眉,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按你的计划,这一节就是想把那些个凑热闹的人先吓退了,这可倒好,还真有不怕死的!这少年的心性实在匪夷所思,单凭这一点,将来前途必定无可限量!你说待会儿他被江水冲走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杨玄嚣仔细观察了一阵,拖着大树在江中缓慢前进的黑瘦少年,倒是放心了不少,淡淡道:“我看他不会被冲走,我们还是睁大了眼看着咱们那些个同道中人怎么搅局吧!”
没过多久,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嚷嚷着,驾鹤飞起,竟然也是一名道骨仙风的练气士:“他四物门就是故弄玄虚!整这些没用的名堂耍弄百姓!实在叫同道不齿!在下洞苍派大长老,我派有意招选一批门徒,想要拜师者大可随我而来!”
一人牵头,紧接着就是三头飞骑腾空而起,竟又是三家不同门派的练气士。
“本座乃青山门副掌教,本派有五位启灵境真人,规模远超四物门数倍!有意拜师者随本座往这边去!”
“本座上善宗青木堂堂主,本宗也有意扩招门人,有缘人不妨随我去,届时细说祥由,供诸位选择!”
“本座鹿仙道掌教马友财!他四物门缘何要大肆收徒?那是因为他们山门灵脉即将枯竭,原先的门人全部叛逃!诸位一定要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他们的伪善面目!若真有心修行,我鹿仙道必然敞开山门,对诸位无任欢迎!”
“哗……”
金沙江北岸此一时彻彻底底炸开了锅,浩浩荡荡十数万人,不过一炷*夫便作鸟兽散,大水退潮一般跟着忽然冒出来的几大“仙家”求道而去。
陆光汉对此似乎早有准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果不其然,只有同行才是**裸的仇恨呐!他们自己好不好是一回事,见不得你好是另一回事,真实无话可说了!”
杨玄嚣呵呵一笑,淡淡道:“行了,我看对面还剩下两三百人,您待会儿挑拣挑拣,勉强合适的就带回山去,好好培养培养,不说有多大的出息,至少那些吃里爬外、叛出师门的勾当是不会再发生了。”
话音才落,江东便有一队商船缓缓驶来,为首的一艘大船上是以梁家两兄弟为首的丰、泰、楽三州官员。船队在北岸停靠后,作为三州总督的梁右斋便很是亲民地走到了愿意留下的人群之中,格外欣慰道:“这次三州选徒本就是四物门的仙家亲自策划筹谋,自始至终都在出力帮忙!你们绝大多数人的路费、食宿费也都是他们所提供的!之所以让诸位横渡这金沙大江,实则是‘大浪淘沙出真金’的意思,并不是真要诸位以身犯险!这仅只是一次简单的考验,试出了一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试出了一些不懂饮水思源的白眼狼!当然只有大水冲走他们那样的泥沙,你们这一批真金才能露出光芒!本督很是欣慰!咱们丰、泰、楽三州还有你们这样一群知始末,懂善终,有坚持,有理想的大好青俊!都随本督上船,咱们一道过去拜见二位仙长!本督先给诸位一颗定心丸,即便是没有被仙长选上的人,都可以按照所长在三州官府获得一份差事!这一趟丰州之行绝不叫诸位白来!”
梁右斋是谁?是丰、泰、楽三州说话堪比圣旨的土皇帝!要说方外仙山虚无缥缈,那总督大人的一句话可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真金白银。余下不到三百人多是贫寒身份,入仕为官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鲤鱼跃龙门一般的天赐机缘!人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个许诺的分量,自然是欢心鼓舞,为自己刚刚的决定而庆幸无比!
船队驶到对岸时,早早拖着大树游泳渡江的黑瘦少年才堪堪靠岸,抱小丫头上岸后,反而落到了众人身后。
杨玄嚣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刻意管他,只是朝众人道:“诸位排列整齐,由掌教真人测验根骨资质,筛定入门人选!”
人群自然十二分认真,迅速排成了一个并不太美观的方阵。陆光汉也缓缓上前,开始逐一挑选。毕竟带了这么多年徒弟,他对于根骨资质也有些研究,自然责无旁贷地亲自出马。
二少爷倒是腾出手,躲在一旁乐得清闲。
丰州知府梁右禅也偷空遛了过来,低声问道:“二少爷,我大哥让我问问你,这次能挑剩下几个人?”
“不好说。”杨玄嚣随口一答,眸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玩笑道:“怎么的?看上哪个小姑娘要带回去做姨太太?说来也奇怪,你家倒是有一柄宝剑了,可从没听过你大哥有子女?要真是膝下无子,本少爷也不当这小人,看上哪个只要人家愿意,带走就是了!”
梁右禅一阵头疼,急忙解释道:“宝妆!梁宝妆!我大哥有个女儿的!二少爷竟瞎想了!五年前大嫂过世后大哥就不再亲近女色,这茬你也就跟我提提,可别再叫大哥伤心了!”
“实在抱歉啊!我掌嘴!你知道我的脾气,嘴贱心不贱!所谓不知者不罪!有怪莫怪!”杨玄嚣难得地面露愧色,沉默了一阵,才慢慢道:“放心吧,我师父没选中的我会再选一道,剩下都给你们!这波人的心性的确是值得你们花心思去栽培,官场上嘛,心腹不是那么好培养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梁右禅闻言开怀一笑,顿了顿,才试探道:“那黑小子……”
“你倒是真敢想!”二少爷一听立刻变脸,没好气道:“你就是要把我师父挖到总督府做狗头军师也别想打他的主意!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我这是在憋他。所谓好剑要藏,藏得越久剑气才越利!”
梁右禅会心一笑,“后生可畏”四个字被杨二少演绎得淋漓尽致。转念再想起自家儿子,这位知府大人也只能是黯然转身,无奈低语:“也不知我家宝剑还要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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