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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青岑在国子监正中心的孔庙分道扬镳,我自西前往武学授课场所,青岑向东行至书学学堂。
走的时间越长,一路的女监生就越少,终是在我到达崇武门时再不见那些莺燕踪影,与之相对的,膀大腰圆的汉子倒是随处可见。
走过崇武门再行百步便是一片百米见方的开阔场地,其中亦有小型马场,马场中跑马武生三两人。
“武学,试长垛、马枪、翘关、擎重。”站在我身后的梓墨开口解释,我这才好一一对应,看清了各个项目的训练场地。
“小姐,你可想好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身旁走过的各色武生们眼光异样,走至身前频频回头看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满眼惊诧的表情。
“都走进来了,现在回头反倒叫别人看不起。”我对梓墨如是说,于是大迈步走向训练场地。
其中一倚在栏杆处的武生正在与一旁其他几位闲聊,谈笑间余光撇到我甚是讶异,热心冲上前去拦住了我,“姑娘,走错了,这里是武学的场地,其他科目都在你身后方向。”
一旁一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武生答:“我看她这小碎步迈的笃定,应该就是来学武的。”
此话一出,周围武生们哄堂大笑。
如此情景自我决心学武之前就早有预料,可如今发生了心里也确实不太舒服。
“各位武生们,有礼了,小女初入武学,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我向各个方向抱拳施礼,形容未曾慌乱半分,一旁好事的武生们看我面上淡定,似是失了些调侃的乐趣,也就散了。
只是刚刚问我的武生眼神关切,依旧站在原地看我,并未离去,“姑娘,这武学里都是习武十多年的武生,你一个弱女子只怕除了受委屈外学不到什么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抬头看他,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更显蓬勃,五官不算漂亮,可却周正,组合在一起尽显男儿气概,正气凌然。
他看我神色笃定似乎有所触动,双手抱拳说道:“秦泽风,自江南州推举进京入武学,敢问姑娘姓名。”
“江南刺史之女,魏韫。”我含笑回答。
“那真是极巧,我就是魏刺史一路举荐来京的。”他说话间神采焕烂,一口皓齿在阳光下分外夺目。
“那以后就麻烦秦生多多关照了。”我抱拳回礼,粲然一笑。
与此同时,场地正中一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上台前,拉了拉高挂的铜铃,一时铮铮叮咛声悠扬,场内武生皆收敛形容,自觉排开站定。
我身着浅白襦裙,虽站在靠后的位置可在一群黑压压的武生里着实扎眼。人影攒动的队伍中,我自前方排排武生的衣袖空挡处看到了祉渊,上午授课时的宽袖长衫已脱下,此时一身紧俏胡服装扮,玄黑帻巾绑住额头,身后垂两脚随风翻飞,更显丰神俊逸。
远处屋宇一双人影走来,两位皆步伐紧凑,气宇轩昂。
我垫了垫脚,刚看清来人只见二人快步上了高台,倒也省去了翘首左顾右盼。
其中一青年是允仡,同祉渊一样,墨黑胡服装扮倒是与他的面具极为相称,一身黑衣更显肤白唇红。一旁年纪稍长的方脸将军我曾在宫宴上见过多次,想来应该是葛兆葛将军。
二人站定,葛兆最先发话:“各位武生,我是镇北将军葛兆,是你们的总教头。”寥寥数语却中气十足。
一旁允仡出列,眼神笃定看向台下排排武生,“燕敕王允仡,字赫先,各位在国子监不必拘礼,叫我教头便可。”
两人介绍完毕,一旁的官员拿着名册开始清点人员,这将近百人的武生在选拔到国子监前就已按所长分配好,武学所学四门的擅长人数基本固定为二十人有余,特征最明显的应是擅擎重的武生,个个壮实圆润。虽然这百人各有所长,可训练初期确是要样样兼顾,不存在分长授课的情况。
此时那官员正报了一半头衔,还未来得及读姓名时,葛兆将军挥手打断,我听台上没了声音,好奇抬眼看向台前,却正好对上了葛将军和允仡的目光。
“那个穿白衣服的姑娘,出列。”葛将军手指向我站着的方向,神情肃穆。
周围武生闻言,纷纷回头看我,身前一列壮汉自觉靠边,给我让出一条通向前方高台的道路。我缓步走向前,正好站在了祉渊身侧。
“你知道这里是国子监武学吧?”葛将军言语平和,似乎是怕这么大的阵仗吓呆了我。
“小女想学些防身的本事,所以就来了武学。”
葛将军听完眼中似有笑意,“魏姑娘,你凭一己之力让圣上开女学,已是轰动京城名扬四海了,如今若是还想开女子入武学的先河,未免有些太不切实际了。”
除夕夜宴葛将军亦在席间,自然知晓女学的前因后果。
“葛将军明鉴,小女入武学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家喻户晓。”我抬起眸子,看向站在高处的二人,不见惧色。
“如今朔朝各邻国虎视眈眈,小女一路自江南北上更是亲眼目睹了绥国余孽在潭州的种种暴行,内心实在难以平复。虽为女子,可依旧想为家国尽绵薄之力。再不济若是以后遇到同潭州一般的险境,有功夫在身也不会陷于被动,应对不暇。”
我将心中思量道出,周围却安静了许久。
“你若是真有心学,叫沈校尉教你便可,何必来这都是男子的武学凑热闹。”葛将军此话从我的角度出发,倒也在理。
“家中亲信教我确实便宜,可小女却是抱着将来能功成名就的一腔热血进入武学,并非小打小闹。”
四下议论声起,大多都是轻蔑嘲讽之语。
一旁祉渊的轻笑有些刺眼,他眼中虽无嘲讽意味可就是令我不甚舒服。
“魏姑娘每次都是语出惊人啊。”祉渊深深看我,笑意爬上眼角。
此时允仡开口,打断了我和祉渊的对视,他的声音同那日潭州甲板上慷慨陈词一样掷地有声,“魏姑娘有如此雄心壮志,着实令人钦佩,可入武学单凭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语毕,他手指校场南面的排排箭靶,臂膀高展,衣角生风,显出坚韧孤傲之感,“五次机会,你若是有一次能射中十环便入武学,若是不中,那就请姑娘再寻他门。”
我抱拳应声,快步走至靶场,一旁看热闹的伟岸武生们紧跟在我身后,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我在靶场射箭处停驻,看着一侧摆着的箭羽和形色各异的弓一时有些踌躇,今日之前,我并未碰过弓箭。
秦泽风上前,先前听官员报,他最擅长的就是长垛。
“这个弓轻,最适合你。”他在繁杂的长弓中替我选了一个,我接住道了声“多谢。”
“之前射过箭吗?”他的询问令我的心跳越发快了。
“没有。不过我投壶倒是很准。”
他未置一词,可低垂的眉眼间似乎露出些担忧。
“双脚分至与肩等宽。”
我听他指示照做。
“左手拿弓,身体微微前倾。”
他心细如丝,每个动作言语虽少却句句正中要害,我在他的教导下身形也算初具模样。
“按我所说,你先预拉一下。”
我拉弓,左臂微微下沉,虎口推弓,将靶心正对箭尖。
“今日刮何向风?”
“东北风。”
“那对靶时就把箭心微微向左。”
我凭自身感觉微向左移箭羽。
“看准了吗?”
我点头。
“那就把弓拉满,射箭。”泽风话音刚落,我就脱了扣弦的三指,箭羽飞速射出。
箭却连靶都未碰半分,飞落在一侧。
我看着四下纷纷嗤之以鼻的武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我之前好似经历过此情此景一般。
“第一次射箭很好了,箭势稳健,只要再对好位置说不定能中。”一旁泽风的话我只听了一半,后面的言语再未进耳半句,只觉脑里混沌不清,浑噩懵懂不知所以。
我只得机械性的再次拉弓,泽风似乎还说着什么,可一旁允仡制止,他只得悻悻退回观望的人群。
我下意识微微抬弓,双脚拉开更大,不知为何,如此射箭方式令我不甚舒适,于是我调转双手,换为右手拿弓,左手搭箭,一旁众人表情更加不屑,可我的记忆却在互换后瞬时被唤醒,高举长弓,左手拉满,对准位置只需一个呼吸,我松手,箭似猛蛇扑食一般直驱靶心。
箭羽直直插在了正中心,十环。
一旁所有武生全都停了谈论,看着正中靶心的箭羽恨不得揉揉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身边一位不屑一顾注意力早就脱离靶场瞥向别处的武生看到周围人惊诧的表情也缓缓转头,目光触及箭靶,瞠目结舌。
我对自己刚刚的惊人战果也怔愣了好一会儿,可放箭前娴熟的手感确实不假,难道我之前本就会射箭?只是自己忘了?
允仡神色也甚是惊叹,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缓步走至我身前,顾盼间似乎难掩欣喜,“恭喜,明日脱了裙裾,着男装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