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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总督府,总督接待了他们。
帕夏希望在之后的勘探工作中能得到总督更多的支持,提了一些意见,比如最近派到曼陀罗山区的两名工程师已失去音信,而在这之前,信件遗失、报告失踪、感染不明疾病、意外受伤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次数太多,简直不正常。
“帕夏,你应该多出宫殿走走,这儿可是曼陀罗山区,我所治理的省份又细分成许多封地,上千个小区块紧密交叠。这些小领地宛若大帝国中的小尘埃,统领这这地方的贝依们(对领主的称呼)虽然很贫穷,却对自己的土地引以为傲。他们就像守门犬,哪怕仅仅是为了半块马毡大的田地,也随时可以张口咬人。因为,那块地是祖宗留下来的财产。”总督也有一肚子怒火。
“他们非常严苛地对待农夫和牧人,对外来者的手段更残暴得无以复加。他们不要你的道路,也不要你的桥梁,因为,在他们眼中,那是用来征收税金的。”
“你们派来的那些人,不但没帮我制定规矩,反而四处引发风暴,每次他们将一处边界偏移一步,就点燃流血争斗,而我必须花费好几年才能平息战斗。”总督叹了一口气。
“你想,如果有人跑进你的屋子,丈量你的桌子床铺,一件件数你有几件衣服,多少碗盘,事先却没有征询你的同意,帕夏,你会高兴吗?”
“我们所有人都住在崇略国王的大屋下,我的任务只不过是帮他更了解自己的屋舍,从地窖到阁楼都不遗漏。另一个职责呢?就是效忠君主,跟你一样,难道你忘了吗?”
总督将这句话当作该次会见的结论。他拍拍手掌,一名奴仆端上茶水点心,然后,二个人遵循宫廷礼仪,彬彬有礼地互相告辞。
后来他们做了两次会谈,甚至在议会厅举行了一次大会,召来了曼陀罗省里所有的贝依。
帕夏想劝他们接受自己的观点,对他们谈论进步、商业、繁荣;他们则回应传统、继承和规矩。
双方僵持,谁也没能说服对方,不欢而散。
这段时间,帕夏接到了一个关于上一次勘探队伍的消息,有人发现当时领队的护卫军官在低城区的一间旅店,高烧不退,体力衰竭。
帕夏忙带着人动身赶往,赶到时却只得到人刚过世的噩耗。
死者形貌可怖,骨瘦如柴,脸上布满皱纹,仿佛一张饱受痛苦折磨的面具,他的左手露出床单外,宛如猛禽之利爪。
店老板说,这人死前曾喃喃嘟哝,语意毫不连贯,隐约能听出一些词语,什么“恐怖”“死亡之塔”“双心人”“向导叛徒”等等。
帕夏拿到了军官留下的记事本。处理了丧葬事宜后,帕夏决定出发行动。
总督心不甘情不愿地替他们弄来马匹和骡子。
帕夏自己就通晓曼陀罗文,所以拒绝了总督派来的护卫队和向导随行。被捅一刀没关系,但他不要被人从背后暗算。
他们就此出发。
塔利从小在城市长大,现在看到头顶一望无际的苍穹,羔羊脖颈上铃铛摇晃咩咩的羊叫声又细又长,这一切都让他赞叹不已。
而帕夏对这些环境所带来的美妙幸福,完全不屑一顾,凡他眼睛所见,脑子便解剖分析成数据,以便记忆储存。
任何森林,他走过去,就转换成建材木料或大炮支架。他以同样的方式评量动物和人类,幸好他还懂得礼数,不至于跑去掰开他们的嘴数数究竟有几颗牙齿。
他定期查阅前任地图师留下的记录,并和自己的地图对比。在他的那张地图上,曼陀罗山区现在还是一块白点,因为缺少详细资料,不清楚那众多山谷的走向。
不过,他记得曾在宫中翻阅过一些古老地图,那些图非常古老,装饰非常丰富,着色画师在上面绘出许多奇怪的生物,其中还有长相半人半树的,胸口挂着两颗心脏。
他们抵达一个岔路口,路中央有一座瞭望塔坐镇,旁分三条小径。
第一条通往地图上标有的一处隐蔽住所。
第二条向西行,穿越高山牧场。
最后一条则蜿蜒曲折,朝向一座山岭。上任地图师走的就是这条路。
帕夏他们也走了这条路。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瞭望塔,在这片辽阔的树林荒漠中显得诡异异常。这些塔都坐落于十字路口,指向其他道路。这那些路的尽头多是一些不知名的偏僻小村。村口会有犬只龇牙咧嘴,咆哮相迎。这些养来猎熊的守门犬又高又壮,戴着铁刺项圈,必须挥鞭驱赶才会散去。
山谷一重又一重,一波又一波,凹凸不平。水流河川千奇百怪,挑战着最不可能的风貌。
帕夏这位伟大的地图师也对此感到头痛,在一场冰冷而浓密的大雨将景观模糊剁碎后,他再也分不清方向。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张被揉皱地图的皱痕里。
几天后,帕夏不得不承认事实:他们已经彻底迷路。他生平最厌恶开口问路,因为这侮辱了他的记忆和职业。
不过,那边就有一个男人,站在一个被烟熏黑了的小屋附件,难道塔利就不能骑马过去问问他吗?
塔利过去后,发现这个男人应该是先前在旅店遇到过的男人,因为他的一只手掌漆黑扭曲。这个男人非常熟悉这一带地方,而且表现得能言善道,描述得巨细靡遗,还很有礼貌。说要不是两位客人急着赶路,他们还可以一块儿分享他刚抓到的野兔。
帕夏决定雇佣他担任向导,他开了个颇匹配猎人身份的价码——足够他从此衣食无缺。
男人稳健可靠地带头骑着骡子,穿越一片片小径迷宫,一条条羊肠小径,纵横斜坡,通往山谷。在他赤裸的双腿上,筋脉鼓起,非常明显,所以他那双布满疙瘩的柴腿看着神似树根。
帕夏觉得他什么都好,只是每经过一座瞭望塔,他都要在塔前简短祷告,并献上供品。帕夏觉得他这些虔诚的举动拖延了他们的行程——因为在这片区域里,实在是充斥着太多这种阴森森的建筑。
又要经过一座塔时,帕夏提议快走。
男人转过身面对他:“你知道这些瞭望塔当初是怎么盖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