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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僵持间，顾雪时却忽然在前方不远处现身。
他沉默着上了车，长发因束得不牢半散在肩头，一身运动便服愣是给他穿的不伦不类，像极了古装短打。
横渊这强迫症简直浑身难受，知道不能指望这四体不勤的大少爷，硬是摁住他给他端端正正束好了冠。
顾雪时低着头随她摆弄，沉沉道：“给你发的传音鹤怎么不回？”
横渊：“……啥？”
一旁的陆现冷眼看着，笑着开口道：“顾公子若不觉疲累，不如手谈一局？”
顾雪时淡淡扫他一眼，便知传音鹤多半折在此人手中。
棋盘摆好，二人不发一语，面色如常，竟开始你来我往地对弈。
劈啪落子之声清脆分明，倒缓解了些许沉默的尴尬。
“阿鸢。”横渊正昏昏欲睡，忽听见陆现轻声叫道。
茫然抬起头，见他笑意浅浅，眉宇间仍是温柔。
大概真是无药可救，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仍贪恋他几分温存，不肯看清现实。
陆现静静看她片刻，淡淡道：“你来帮我下吧？”
说着，也不问横渊是否同意，将她扯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一旁的李珏琪皱了皱眉，低头拿起茶杯。
顾雪时擒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将黑子投回玉碗，冷道：“是我这里快输了。”眼睛又沉沉看横渊，“你过来替我下。”
并不精于棋道的横渊恨不得立刻魂穿阿法狗变成一代国手：“……”
陆现轻笑一声：“阿鸢在我这里好好的，阁下何必夺人所爱。”
顾雪时眼神极冷，抬眼沉沉望他一眼：“她是你所爱吗？”
陆现一僵，缓缓松开手，又笑着看横渊一眼，却不语。
横渊执白子正为难，顾衍已经扯她在身旁，并不看她，只是冷淡道：“下棋。”
左右互搏自己和自己对弈的横渊：“……”
她自己左手和右手下棋，自然难分高下，不过最后白子仍胜了半子。
不知不觉间，已至景行大师隐居所在的山脚下。
陆氏身为一方豪族，家徽无几人不识，通报之后，便有景行大师座下弟子打开山门，放两辆车进去。
在外庭等了片刻，便有一青衣弟子将众人引至一处精致庭院，似是客房。那弟子十分谦和，行平辈礼道：“众位请在此处稍作休息。大师三月前闭关，此时还未出关。但既事有紧急，大师必已提前知晓。还请稍安勿躁，大师一出关，弟子必及时禀告。”
随后那弟子薄设酒宴，款待众人一二。
陆、李二人坐在一边，横渊与顾雪时坐在另一边。顾雪时从不屑与人寒暄，横渊又身份尴尬，便只有陆现同那弟子谈笑。
此时李珏琪微微一笑，拾起酒杯，对众人道：“魔种为害世间，若有机会除之，李家义不容辞。”
她此言暧昧，虽也可以理解成愿意助横渊压制心魔，但总叫人听起来不舒服。
横渊倒是无所谓，毕竟这种不疼不痒的话对当惯了反派炮灰的她来说基本上毫无杀伤力。
“珏琪。”陆现脸上笑容不变，手上却轻轻按了按她的肩。
李珏琪未再说话，睁着一双无辜的水眸，但眼中却流露不屑，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横渊虽不在意这些，也明白自己是被针对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珏琪尖叫一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被泼了一脸酒。
顾雪时垂眸把玩着手中酒杯，脸上没有表情。
李珏琪清秀脸蛋气得有些扭曲，瞪着顾雪时：“顾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顾雪时仍是在指尖颠倒酒杯，似没听见她的话。
陆现起身，面色也有些不善：“阁下这是欺陆家、李家无人？”
顾雪时抬眼看他一眼：“你喜新厌旧倒快，怪不得背后捅刀也爽利得很。”
陆现长眉一蹙，横渊刚要帮忙打圆场，谁知顾毒舌一抬眼，毫不留情对她打出暴击：“你平日不是厉害得很，心眼那么多，今天倒是任人嘲讽？”
横渊被这串漂亮的combo直接打回土里，开口不得：“……”
李珏琪冷笑一声：“阁下护着魔种，不知是什么居心？我看，景行大师还要好好考虑，莫要放任这种邪魔歪道才好。”
顾雪时抬眸，缓缓看向李珏琪，杀伐之意尽显：“再胡言乱语，拔了你的舌头。”
李珏琪脸色一白，后退半步，不敢与顾雪时对视，也不敢再出言不逊。
青衣弟子此番款待，倒是不欢而散。
第二日，李珏琪请横渊后山品茶，说是要为昨日失礼道歉。横渊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以后在李家难以自处，便按她约定时间赴约。
李珏琪将地点定在后山一座亭榭，横渊按时抵达，等了快半日，才见她姗姗来迟。
李珏琪穿一身白连衣裙，臂间搭着一条刺绣纱巾，山风拂过，飘逸轻盈。
不可否认，她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在楚轩辕环肥燕瘦的后宫里也算是拔尖的。
李珏琪细细打量横渊，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却无笑意：“当日就是你差点杀了轩辕？”
并没有被冤枉并且犯罪未遂的横渊故作吃惊：“妹妹说那里的话？这怎么可能呢？楚先生曾经救我一命，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横渊满嘴跑火车，李珏琪冷笑一声，声音也有些尖利：“没有？李恒鸢，这可是轩辕亲口告诉我的，他现在重伤未愈，日日全靠活魂吊命——都是你害的！”
横渊一惊，顿感不妙。
却听她阴森一笑：“你不认，也没关系，毕竟今日——
“就是你的死期。”
“小时候你就抢走我所有的东西！明明那该死的老头子已经死了，到现在还有人说我是麻雀变凤凰！我要抢走你的一切！连陆现也是我的了！今日不如——就让你拿命来好了！”
她笑着笑着，尾音微扬，似带着畅快淋漓的幸灾乐祸。
破空之声转瞬而至，几道利光自亭外飞来，若不是横渊躲得快，已经被穿透后背。
“何必呢姐姐，只要你踏出此山一步，还不是有无数正邪修者等着除魔卫道、杀人夺宝？你已经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倒不如让妹妹送你一程？”
横渊看她一眼，却不答话，径直向亭外走去。
又一道劲风从侧面袭来，就在等她走出时候偷袭一击，直奔咽喉，竟想一击毙命。
横渊下意识翻手击出一掌，那人吐出一口血雾，落她满脸。
这血腥气极甜极美，杀伐之心如燎原野火，无论如何也灭不下去。
横渊舔舔唇边溅上的鲜血，实在想不到竟然这般甘美非常。
她缓缓回过头去，看见李珏琪满眼惊惶，法宝袖剑横在胸前，几个随从立刻护在她周围。
横渊瞥了那几个随从一眼，只觉不自量力，几个凡人宵小在她面前，真是贻笑大方。
一步一步踏过去，几人便一步步后退。
李珏琪颊边汗珠低落，满眼不可置信：“你疯了！”
“疯了？我怎么会疯了。”淡淡扫她一眼，见她瑟缩一下又笑道，“大小姐不是一心除魔卫道，何不快快杀我。”
“快去求大师出关！”李珏琪朝身旁随从急声道。
那随从起身想去报信，横渊凌空虚虚一指，他便跌落在地，吐了几口血就再无声息。
“谨丛！”旁边随从惊叫一声，上前扶起确认那人已断气，恨恨抬起头看着横渊，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你这妖人居然痛下杀手！此仇不共戴天！”说着，提起长剑满运灵息，招招狠辣只攻不守，似要与她同归于尽。
只可惜……
横渊反手将他长剑一推，割破喉管，鲜血喷涌而出，落在衣衫之上，很快就将衣湿透，沾满粘腻腥气。
余下几个随从见横渊连杀两人也有些惊惶，朝李珏琪道：“小姐，陆少爷不是说她、她不能动杀戒，为何……”
李珏琪脸色苍白，缓缓摇头：“不可能，她不敢动杀戒的……轩辕说过，若她动了杀戒心魔就不能压制，那岂不是真的成魔……”
成魔如何，成神又如何。
不过是要快意人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战战兢兢讨好，还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若求而不得，何必还小心翼翼。
想要什么就肆意夺来，若真天道不容，那便毁之。
“珏琪！”远远赶来的陆现脸色发白，头一次见他有慌张时候，竟是为这所谓的妹妹，真叫人不悦。
卡住李珏琪脖子，将她缓缓提起来，回眸淡淡笑道：“看，妹妹对你真是痴心一片，绞尽脑汁要设计今日杀我。”
李珏琪微微一愣，眼中有些慌张，但立刻又道：“阿现！我只是和姐姐道歉，又说了我们准备订婚之时，姐姐就突然入魔杀了好多人……呜呜呜我好怕，阿现救我！”
这般声泪俱下，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横渊面无表情，手缓缓收紧，叫她脸色渐渐紫胀，再发不出声来。
“阿鸢！你放开珏琪！”陆现脸色已越来越阴沉，“我们一路为你跋山涉水，费尽心机，你怎么还是铸成大错！你太叫我失望了！”
横渊垂眸不语，心中冷笑。
陆现见横渊不松手，李珏琪已快要断气，闭了闭眼，声音不知是失望还是疲惫：“你要怎样才肯放了珏琪？”
“你只要回答我，你是真心爱她，所以要娶她？”
李珏琪几乎只剩一口气，只能含泪望着陆现。
“是。”陆现面色有些苍白。
横渊看他半晌，才又缓缓开口。
“若我不是魔种，你之前还会那样对我吗？”那样热烈、那样纯挚的感情……
陆现脸色一凛，一双凤目缓缓闭上：“不会。”
横渊静静望着他，忽觉原来俩人隔着山高水远，他从不了解她，而她也不了解他。
啊，不对，她从来就不是李恒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