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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仑醒来的时候,却没找见横渊和元九。
他到底是个十六的少年,虽于修行上天赋异禀,到底阅历不足,此时不禁有些着急。
南风馆漆黑一片,廊上的灯笼不知为何尽数熄灭。
他执剑出了房间,月光下见廊上一人独坐,背影十分萧索。
“兄台可见一白衣女子经过?”
那男子闻声回首,着一身深紫色衣袍,狭长丹凤眼,眼褶极深,唇角轻微向上扬起,透着一股邪气的俊美。
“又见面了,陆小公子。”男子微笑道。
陆仑却觉得一盆冰水兜头而下,直教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口中都觉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妖王,陵魅。”
“别紧张,”陵魅毫不在意地挑眉一笑:“这次不是来杀你的。”
雪亮银光瞬间出鞘,少年二话不说,日照剑光直劈紫衣男子面门。
陵魅啧了一声,懒懒抬手,只一合,便将陆仑击飞,重重砸在地上。
少年挣扎着爬起,咬着牙以剑支地,浑身鲜血染红了白衣。他正欲再上前拼命,身后却有一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
“阁下欺负小辈,也不怕丢了颜面。”
横渊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站在了陆仑身前,将他挡在身后。
陵魅一笑,像是乐不可支:“哟,帝君阁下莅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不过瞧阁下现在的状况,还是不要逞强了吧?”
陆仑一惊,抬眼看横渊,果然看到了白衣上的血迹:“师尊?!”
横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到底是不是逞强,阁下可要一试?”
陵魅收起脸上肆意的笑容,黑色烟雾中,眼珠泛着淡淡的紫色,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面前的男人高大邪魅,一身深紫色长袍,着黑色银纹靴,小腿直而修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珠是深紫色,眼褶很深,鼻梁与微微向上勾起的嘴唇形成俊朗的弧度,墨发随意的散下。奇异的是墨色的头发上竟有一对淡紫色的狐耳,他握着一把黑色弯刀,黑色刀刃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光。
此时不宜久耗,横渊长剑出鞘,瞬间移形朝他刺了过去。
陵魅侧身闪过,黑色的刀刃抵上了横渊的剑刃,勾唇笑道:“这可是神君自己送上门来的。”
陵魅握着妖刀在空一挥,剑刃上划出一道淡紫色的光芒,紫色的刀气在空化成数十道风刃纷纷朝横渊刺了过去。
横渊瞳孔微缩,抬剑格挡。淡紫色的风刃带着弧电,与横渊剑上的白色火焰对峙,竟一时难分上下。
陆仑看到这一幕,有些愣住了,横渊帝君那银白火焰威力不输三昧真火,至纯至阳,专克妖魔。但眼前这妖王,居然毫不畏惧。
过招数十回合,便知短时间难分上下。
风刃在横渊脸上划了一道血痕,陵魅勾唇道:“帝君阁下就这点儿实力,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屠了魔界血池的。”
陵魅淡紫色的瞳孔看向她,轻声道:“你说,到底是他真的打不过你,还是你想让他死,他才去死的?”
“他可真是爱惨了你。”
横渊唇角绷直,挑剑刺向陵魅,剑刃上结了一层雪白的冰霜,扫过了那妖的下颌,冷道:“与你何干。”
陵魅的下颌被扫出了血,他抹了把下巴,挑眉道:“毕竟魔主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死了我当真寂寞的很。”
说着远远朝横渊身后看了一眼:“噢,也不算死了,算是半死不活。”
在山洞中醒来后发现自己个头莫名其妙长高了,此时正一头雾水的元九正奔到横渊身后,闻言指了指自己:“?”
这有耳朵的狐狸是哪冒出来的?
啧,居然和怪物打的有来有回,感觉还挺强的。
陵魅见他瞅过来,勾唇道:“小子,你不如跟了我,哥哥可比神仙还厉害。”
横渊余光瞥到元九背后沾血的长弓,眸色一沉,却还是挥袖将他挡在身后,冷道:“他愿不愿意跟着你,由他自己决定。”
“哈哈,”对面陵魅却笑着收了妖刀,“帝君养虎为患,胆子倒真大。”
他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来一道声音。
“下次见面,本君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陆仑挣扎着站起身来:“妖王陵魅!我必要你血债血偿!”
横渊松了口气,回头正要告诉元九刚刚陵魅说的都不要当真,回头一看,原地哪还有元九的影子。
她绷直了唇角,长剑握紧。
好个妖王,声东击西,趁她不注意把元九带走了。
横渊提剑刚要追过去,陆仑却一把攥住她的袖口,吐了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横渊连忙扶抱住小徒弟,查探之下,发觉陆仑见到灭族仇人,一时怒急攻心,连神魂也动荡不安起来。
横渊怜他遭遇,不由微叹一声。银色光芒在指尖闪烁,将他伤痕一一抹去。惨淡月光下,衬得她面无表情的脸色愈加苍白。
……
神界,战争爆发得极其突然。
横渊在凡界追查望城命案花费了太多时间,殊不知那不过是个障眼法。
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元九在凡界被妖王带走后,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联合妖界攻打紫微的魔主,连妖王也只能站在他身后俯首称臣。
战火纷飞,紫微倾颓,生灵涂炭,堕神者众。
横渊到达东华殿的时候,政文和御阖正在商议退敌之策,见她进来,像是打断了什么话题。
御阖帝君长身立起,经过她身侧之时,却忽然顿住脚步,淡淡说了句:
“不过是些鼠辈,不必忧心。”
他的背影消失在东华殿外,横渊握紧剑柄,正欲一同前去,背后政文却笑着叫住了她。
“横渊,那魔主想来韬光养晦已久,枉我自诩心智于六界难逢敌手,想不到他倒是叫我刮目相看——竟能潜于神界数百年。”
此时隐瞒已无必要,横渊回眸看他道:“此事是我过错,战争结束后,我会自请堕神。”
政文轻笑一声,不知何时站到横渊身侧,二人之间距离极近,横渊下意识侧身闪开,便听他声音带些玩笑的埋怨:“你啊,对我总是防心这么重。”
“魔主虽强,但他此刻树敌无数,就算是魔军妖军内部也哀鸿遍野,多诟病他杀伐之心太重。再加上他刚刚化魔力量不稳,只要稍加激化,就要自乱阵脚。”
“你想做什么?”横渊皱眉,只觉他又有算计。
政文微微一笑,定定看她:
“他屠戮别族无数,连龙族这种好脾气的都已全力反扑。此次神战,是数万年来最为惨烈一次,连凡界也不可幸免。那魔主势如破竹,御阖虽强,却未必能赢。”
“要想重创他,恐怕只有靠你了。”
横渊皱眉,觉得他此话有些诡异。
政文却又缓缓靠近,轻轻嗅道:“你身上有血腥气……可是受伤了?”
“真是美妙的香气……”
“你说什……唔……”
他话语中带着凛冽的杀意,横渊之前被元九重伤未愈,又与妖王一番交手,此事实力大减,一时不察,胸口已迸发撕裂痛意,长剑瞬间刺穿了她的胸膛,鲜血将大殿顷刻染红。
“你说……若你命在旦夕,魔主舍不舍得拿他魔魂救你?”
剧痛中,恍惚之间是政文冷笑脸色:“若他舍不得,我看你也不必再对他留情。若是他真舍得……拿他魔魂来补救你神魂,六界或许还有救……”
长剑抽出,血喷涌而出,横渊双目模糊:“你想对他做什么……”
政文微微一笑,眼中寒意却似寒锋:“没人能对他做什么,除非是他自己。”
……
眼皮沉重,却仍能听见有人在耳畔唤着阿渊。
手指缓缓划过她眉目,眼睛,脸颊和嘴唇,最终轻轻划过散乱发丝。
她感觉到神魂逐渐修复,魂体渐渐被力量充盈。
是巅峰的力量。
存在亘古洪荒之外,沧海桑田也难磨灭。
她知道这是谁。
横渊张开眼睛,看见银发男子眼尾猩红,脸上还带着零碎伤口,浑身血迹已经干涸。他看见横渊醒了,浅色的眼中露出欣喜,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怪物你终于醒了……”
“……”横渊想抬手摸摸他的头,但没有力气,实在不能。
元九却并不在意,将头埋在她肩头:“太好了……以为来不及了……”
横渊想到政文的话,竟真如他所料。
看来,神界已是稳操胜券。
她本应高兴,但此时心中,却莫名只有焦急。
这人失去一半魔魂,几乎意味着已经战败。
这样下去,只有半体魔魂的元九极难自制,杀戮太重,必遭天谴。且失去一半魔魂,会经受心火焚灼,冰锥刺骨之痛,最终遭受万道天雷,魂飞魄散。
他支撑不了多久,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让他活下去的办法……或许……可以将他封印,可六界之中,谁能封印魔主?
见横渊恢复了些气力,战事又实在紧急,元九便回了战场。他手下几员魔将被派来照顾她,说是照顾,却因她身份都看她极不顺眼,因此更像是监视。尤其是那叫乌啼的,大概每天恨不得给她喂砒霜。
战争如覆水难收,事关六界未来千年利益争夺,从来不是一两个神魔意志能左右。
此时却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