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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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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大义公主的名字,李容与才猛然想起,似乎半月以前,谢玄曾来过一趟,传话说是芸娘请她过府一叙来着。

    可惜她后来因为高阳和高氏族人一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想来应该是芸娘等不及,所以才自己主动找了上来。

    李容与忙宽慰一脸惊恐的元仪,“不必担心,她是来找我的,我去看看。”

    说罢,告别李庸,带着宝珠匆匆走了出去。

    尚未到东宫门口,李容与便先听见了芸娘的吵闹声。

    “我是公主!是公主!你们谁敢拦我?”她飞扬跋扈的声音尖又细,东宫的下人跪了一片,皆是战战兢兢磕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这位祖宗。

    李容与有些无奈,快走了两步唤她,“芸娘。”

    芸娘听见熟悉的声音,脸上神色一喜,赶忙冲她招了招手,指指跪了一地、以身体做路障的下人,“你快叫他们放我进去呀。”

    李容与于是吩咐道,“这里有我,你们都去吧。”

    得了命令的一众宫女太监这才如释重负的应了声是,起身纷纷退去了。

    无人阻拦的芸娘忙向李容与快跑了几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嗔怪,“你怎么一直都没来看我呀?”

    李容与没有回答,先将她带回了宫中,又嘱咐宝珠去请秦榔儿来,这才将房门关起,不疾不徐对芸娘道,“高阳死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芸娘先是一楞。

    她脸上原本佯装出来的羞恼和嗔怪在这一刻忽然全都不见了,眼底也没了往日里妩媚的风情,只剩下冰冷。

    冷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雪山。

    “高阳死了。”

    她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定定看着李容与,“怎么死的?”

    “被人挖了眼,剥了皮,生生折磨了半个月,力竭而死的。”李容与也没有保留,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

    芸娘听罢,哈哈大笑。

    可那眼神里却没有笑意,只剩荒凉。

    像是熊熊燃烧后的火焰,所剩不过是一地灰烬。

    她忽然跪在地上,双手捂起了脸。

    泪水在她的指间溢出,又顺着玉白的手腕滑落,李容与看不见她表情,只能见到芸娘的肩膀轻轻颤抖。

    她哭得不能自己,却仍旧不肯发出声响,不肯将自己的脆弱在人前显露。

    李容与忽然有些心疼她,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扶起,到椅子上坐下。

    这样无声哭了良久,芸娘才总算渐渐止住眼泪。

    将头从指缝间抬起,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眼眶还残留着一圈红。

    “你帮了我,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定会尽我所能,偿还这份恩情。”

    李容与笑了笑,“其实此次能杀高阳,还多亏了一个叫秦榔儿的人相助。我已遣宝珠去唤他了,一会儿便到。”

    “秦榔儿……”芸娘将这个名字在嘴边喃喃念叨了几遍。

    “怎么?你认识他?”李容与问。

    她其实一直很好奇秦榔儿为什么要杀高阳。

    芸娘摇摇头,“我不认识。”

    正说话间,就听门外宝珠的声音响起,“郡主,秦榔儿到了。”

    “请他进来吧。”

    门被推开,将秦榔儿和阳光一起放进来。

    芸娘微眯起眼,望着门口那逆光中的少年。

    她果然不认识这个人。

    芸娘摇摇头。

    这个人的容貌和气质都太过扎眼,是看过便不会忘的,她可以肯定自己此前并没有见过他。

    虽然芸娘一脸陌生,可一向不苟言笑的秦榔儿见到她却有些激动。

    “你……”他冲到芸娘面前,反复看了又看,有些犹豫,“你和薛道运是什么关系?”

    芸娘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他,“你认识家兄?”

    秦榔儿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妹妹,我先前经常见他看你画像。”

    他此话一出,泪水又开始在芸娘脸上肆意横行,很快便斑驳了来之前理好的精致妆发。

    只是这一次的芸娘早已无心再管是否失态了,她伸手无意识将秦榔儿的衣袖攥紧,仿佛是怕他跑了一般,眼神半是恐惧半是渴望,“他…他怎么样了?”

    秦榔儿一瞬间迟疑,琥珀色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薛兄他已……去世了。”

    去世了。

    三个字,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的重锤一下子砸在芸娘胸口。

    砸得她头晕眼花。

    秦榔儿忙反手将她扶稳,“你还好吧?”

    芸娘的手此时还抓着他没有放开,如今更是将指甲嵌进衣袖中,指节攥到泛白。她死死盯住秦榔儿,一字一顿问,“为什么?”

    秦榔儿道,“我是在流放途中遇见他的。当时押送我们的那一支队伍,不幸在过祁连山的时候遇到了山匪,薛兄他,为了保护我,没能躲开山匪砍下的刀。”

    芸娘双目瞪圆,眼中没有了泪水,却开始有比悲伤更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为什么。”

    她痴痴望着秦榔儿,仿佛要通过那双眼,看到兄长死去之前的模样。

    “你知道吗?”

    她缓缓开口,“我父亲是一个清官。”

    “我母亲是商贾之女。”

    “我兄长自小文武双全,“年仅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

    “若没有高阳,我家原本不至落得如今这般。”

    芸娘目光忽然狠戾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家都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天却偏要派人来害我们?”

    “父亲被斩首,哥哥在流放途中被杀,母亲为带我出掖庭被乱棍打死,我被卖到青楼为妓……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芸娘目眦尽裂的瞪着他,更像是在瞪这个不公正的世道。

    她在问秦榔儿话,却并不期待听见他的回答。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屋内的人看着她的模样都是心底一惊,生怕芸娘无法度过这悲痛,就此追随家人而去。

    秦榔儿垂下眼,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似乎也在极力隐忍着情绪,用尽量平和的声音道,“薛兄死前托给我两件事,第一件是杀了高阳,第二件事,是要我找到你。”

    他克制着心底悲痛,慢慢道,“他要我转告你,生于乱世遭逢不幸是夙命,生于盛世遭逢不幸则是运气差。薛家的运气很差,才会逢此大劫,可他却不信薛家所有人的运气都会如此差……”

    秦榔儿深呼吸一口气,“薛兄说,他死以后,全家人的运气便都给了你一人,他们一定会保佑你此生平平安安,顺遂无虞。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万莫要把自己困在过去的仇恨之中,那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一番话落,原本心如死灰歇斯底里的芸娘,神态竟慢慢由冷漠转变为了悲伤,人也有了一丝生气。

    她松开抓着秦榔儿的手,忽然脚下一软,登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