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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方敬宣后,老太太神色一时厌厌的提不起尽来,直至夏林家的提醒她是否还要去探望花嬷嬷,这才打起了精神,让人备了马车,准备携了如真如晴离了府,直奔花嬷嬷的住处。
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交通工具一般都为马车,但有了马车,还得备车夫,并且还要负责养马,一般普通的马匹也不是便宜的,那些名贵宝马却更是如同天价,普通经济条件较差的人家,也只能养一般的马匹。但齐州城里高门大户多如牛毛,受民间奢侈攀比之风,大都讲究面子,各自配备的马匹俱是千里挑一的名马,有的甚至还从大宛进贡而来的汗血宝马以维护门面。方家确实算不得大富之家,但方敬澜却也是花了重金,托人从山西大同,直抵蒙古,从鞭挞手头购了匹蒙古马。比起名噪一时的汗血马,八方闻名的骅骝、绿耳、盗骊、骐骥、纤离、乌云盖雪等,蒙古马确是很不显眼的。蒙古马体格不大,比起其他名品马种,要短小得多。但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耐劳,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这也是方敬澜花高价选择蒙古的重要原因,可以粗养,不必过于精细的人工饲料。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但李氏却没有这方面的长久眼光,为了充门面,自己派人私购了两匹毛色好,身形高大的马儿,但不久却因饲养不当便病死在马厩里。心痛了两个月,觉得买马确实不划算,便没打算再买了。
直到如今,方府目前只有一匹蒙古马,及一匹普通的马儿,蒙古马平日里都是供各主子外出乘坐的。另外那匹马则是方敬澜每日里外出公务所骑。
但今儿个,前去马厩的丫头回来却说马厩里没有马,老太太奇怪,小丫头说是张姨娘外出了。老太太蓦地重重哼了声,双目怒瞪,“张氏不是已被老爷禁了足么?怎么还敢外出?”
众人不敢回话,大家都知道,今日中午如善因用辣椒水嫁扮可怜被方敬澜发现,被气极了的方敬澜狠抽了二十下手板心,并禁足半年,还罚抄女戒、女儿学各一百遍,想当然,京城是去不成了,不知有多悔恨。因如善小小年纪就学会这般阴毒伎俩,张姨娘也脱不了关系,最后张姨娘也被打了三十手板,也禁足半年,罚抄女戒五百遍。
但,这时候,张姨娘却令人套了马车外出,这可是大大忤孽之罪。
老太太对夏林家的喝道:“去,告诉门房,今日务必给我把大门锁死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尤其是张氏。否则,定严惩不怠。”
夏林家的见老太太神色凛冽,心下一颤,不敢怠慢,连忙领了命出去。
如真望了夏林家的背影一眼,转头,对老太太道:“祖母,马车被张姨娘用了,那咱们怎么去花嬷嬷那?”
老太太喟然长叹一声,“还能怎的?那贱人明知我们今日要用马车,偏还来这一出。当真是可恨。”
如真咬唇,犹了片刻,轻声道:“会不会是张姨娘记恨姑姑在父亲面前揭发如善,使得她怀恨在心?”
老太太巍然不动,只是冷冷地道:“若真是这样,那就更留不得了。”
如晴在一旁来回转动着眼珠子,觉得张姨娘也真是胆大包大,不过也挺厉害的就是了,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居然还敢明张目胆与方府的最高统帅明着战斗,不知是愚蠢还是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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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马车,也就没能去花嬷嬷那,不过老太太仍是备了礼,让下人送了过去。如晴不知道张姨娘驾了马车出去会不会真被挡在外边,倒是李氏,有听说这事儿,风风火火地奔到老太太的松鹤堂,列数张氏的一切罪证,咬牙切齿怒骂一番,并夸老太太这次做的好,一个妾室,居然如此明张目胆目中无人,确实得给点教训。只是,李氏话锋一转,又迟疑着道:“可是,这张氏可是老爷的心头肉,这,这样处理,老爷岂不会恼了媳妇?”
老太太眉眼都不抬地道:“怕甚?若老爷真的为了一妾室而大动干戈,那老二家老婆子也不必再呆了。立马收拾了铺盖去京城投靠女儿得了。”
李氏呆了呆,不敢确定老太太这话是真是候,她的脑海这时候迅速思转起来,老太太虽不是方敬澜的亲母,但极得方敬澜敬重,在她面前可是把婆婆的架子摆得老高,这点令她很是不满。只是,老太太还镇得住张氏,若老太太离了府,那她岂不孤军奋战了?张氏那贱人装乖卖巧又会使计恶心人,估计没了老太太的镇压,定会无端坐大,到时候岂不威胁到她正妻的地位?
想到这里,李氏这才慌了,连忙道:“老太太,千万使不得呀,您虽不是老爷的生母,但老爷对您甚为敬重。你这一去,岂不让老爷难做人么?”
老太太神色平静地波,“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若离了方府,你就是方府唯一的女主人,不需每日里头面对我这个可恨的老婆子强颜欢笑,何乐而不为。”她总算抬了眼,盯着李氏略为慌乱的眸子,讥笑道:“不然,也不会给我来这招了。”
李氏大惊,“老太太,您这是甚么意思?媳妇听不懂?”
老太太神色越发讥嘲,“张氏应该去了花嬷嬷那吧,随行的,肯定还会有如善。我说的可正确?”
李氏先是木住,再来陪着笑脸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还真是神机妙算。媳妇确实不知道这张氏出府干甚么去,不过,老太太这么猜,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吧。”她顿了下,蓦地咬牙道:“好个不知尊卑不听规矩的母女,胆子可不小,居然明张目胆违背老爷的命令。”
老太太冷笑一声,把茶婉重重放到桌上,沉闷的声响唬了李氏一跳。
“张氏母子确实胆子大,但是你,却是胆大包天。”老太太忽然一声断喝,李氏心里哆嗦得厉害,见老太太双目欲要喷火,不由自主地双腿扑地,跪了下来,“老太太,媳妇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如真连忙上前轻轻揉了她的胸口,轻声安慰道:“祖母,消消气,切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老太太待匀平了气后,这才冷笑连连,“张氏母女被老爷禁足,最大快人心的莫过于你了,甚至如善无法再去京城,她的那些心思,咱们心知肚明,此次无法进京,不知有多懊悔。你就得意忘了形,便差人给了张氏一通消息,好让她们追悔莫及,捶胸顿足,再来便想着去花嬷嬷那亡羊补牢,是也不是?”
李氏大声辩解,“老太太,媳妇冤枉呀。这是真没有的事。这花嬷嬷乃靖王世子奶母的事,只有媳妇身边的几个心腹知道,甚至连如美都不知道的。这张氏如何会得知?估计是老爷告诉她的---”
老太太神色越发讥诮,“我有说花嬷嬷是靖王世子奶母的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么?”
李氏先是不解,再来是滞住,最后脸色一白,再无话可说。
老太太重重叹口气,不再言语,但胸口却急剧颤抖,如晴真怕她气坏了身子,连忙又是倒茶又是捶背的,如真也帮着上前替老太太捶背,然后一边轻斥李氏,“姨母也真是的。就算您想打击张姨娘,但也不应该利用祖母呀?您可知您这招借刀杀人之计,深深伤害了祖母么?”
不说其他,单说李氏这次使的计,如真如晴倒也夸个佩服二字。张氏母女被罚禁足连带如善无法随靖王世子进京,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被如美得到,已是抓狂。李氏再去她耳边点拨一二,李骁离去了,但还有他的奶母花嬷嬷在齐州城,并且李骁对这个奶母很是敬重。听闻李骁还曾对花嬷嬷承诺过,等日后回了京,还会接花嬷嬷进京游玩,在王府养老也是没问题的。这对于正在绝望悔恨与焦急中的张氏女母来说,无异是枯木逢春,雪中添炭,乃茫茫大海里的一片救命稻草,就算知道自己在禁足,老太太要用马车,也不管不顾了,先去把花嬷嬷那边的关系打通了再说---或许,张氏在这般紧急情况下,估计还想不到花嬷嬷这颗棋子,应该是李氏点拨她的才是。张氏被当头棒喝,便就心动不如行动,也想不到老太太这一层了,至于禁足之事,她与方敬澜可是真心相爱的,并与他真心相许,再加上知廉如善可是她的王牌法宝,就算事后方敬澜确实恼她,只需她服个软,求个情,再真心实意哭个两回,应该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事儿吧。
至于老太太这儿,只要方敬澜那一关通过了,还怕个啥?
如晴这些年来对张氏的了解,是这般猜想的。她猜的也确实精准,那张氏确实一心想着重新讨好花嬷嬷,然后令之与李骁牵线,她的目的倒是明快,事情的后果便也顾不上了。
方敬澜在回府后得知张氏做的事,确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出如晴所料,张氏在对方敬澜一番哭诉,如善的一番至性至理的解说后,便也不了了之,只是继续罚禁足,并且从半年加罚为一年,并在禁足期间,扣除月俸。
虽然衣食无忧,但手头无银子的情况下,可也是要人命的,对于这点,如晴是深有体会。更别说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张氏母女了。
不过,如晴望了张氏头上的莲花并蒂碧玉饶枝簪,手腕上绿油油的镯子,及身上颜色虽素却不掩上好绣功的细棉夹绸刻丝团花褙子----人家张姨娘就算没了月俸,也是有外快的。
估计老太太也猜到了,也不言语,就只用讥诮的目光瞅着方敬澜。
方敬澜确实恼恨张氏今日的做法,但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也狠狠罚过了,老太太仍嫌不满意,他心里也是委屈的,张氏确实可恨,但总归侍候了他多年,并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单她今日所做之事,休了她也是绰绰有余,但不能不为孩子们着想吧。
为了让老太太消气,方敬澜也跟着长跪不起,声泪俱下,说得至情至理,连如晴也觉他忒可怜,孝子慈父好丈夫一把抓,还真是不容易的呀。
而李氏因为设计了张氏又拿老太太当枪使被精明厉害的老太太识破后,心下已发虚得厉害,也不敢在一旁落井下石,只能一并跪着让老太太消气,切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再来,在张氏如善额头被磕出血块并红肿的情况下,在方敬澜的一番至情至理的哭诉下,老太太缓缓闭眼,无力地挥挥手。
方敬澜如获大赦,连忙喝令张氏母女滚下去,不得再出现在老太太面前丢人现眼后,又一步步跪在老太太身前,声音含泪,“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没有管好妾室儿女,让母亲伤心失望,母亲要打要骂尽管冲儿子来吧。”
一直在后边花厅里听着前方动静的如真如晴两姐妹,互望一眼,都各自转了身,来到乌木桌前坐下,如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整套莲花瓷碟,自言自语地道:“我娘和姨母算是低嫁吧,可这低嫁却也无法阻止丈夫纳妾宠妾,还处处被妾室庶子庶女恶心算计。我,我若是嫁进平阳侯府,岂不是更无还手的余地?”
如晴听得一阵心酸,安慰道:“不会的,姐姐这般优秀,相信未来姐夫定会被迷倒的,哪还有心思瞧别的女人一眼。”再来,成天观看自己父亲的妻妾争斗,相信应该有了对付妾室的经验与法宝吧,不必怕的,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张姨娘不足惧,她唯一的法宝便是丈夫的宠幸,有儿女傍身。但她只是好运了些,因为老太太不是方敬澜的生母,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下那个死手。若是摊到别的人家,估计张姨娘不是早被休,便是被活活打死,哪还威风活到现在。
如真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是想着张氏的可恶,及自己父亲的偏信偏听,心里确实悲观。
如晴又安慰她:“大姐姐不必忧心,像张姨娘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见的。只不过太太战斗力弱了些,这才处处被她占了先机。若是大姐姐,只不过伸伸手指头就能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如真神色厌厌的,“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若真让我遇上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晴默然,如真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因为,再是低嫁的主母,妾室也不会因为你娘家多有势力就附首称臣,相反,还会激发奋斗之心。张氏估计便是这般想法吧。如真高嫁进平阳侯府,在婆家是好是坏,娘家更是没有置喙的余地,她只能一人孤军奋战。
低嫁也无法逃脱妻妾相争侍候公婆的命运,高嫁也是一肚子苦水,如晴忽然觉得,这古代女子生存之道,确实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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