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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忙笑道;“王妃过奖了,我这丫头呀,我自小便管束着她。虽不若如善那般精通诗文,但算帐,女红,持家却是拿手的。”
云氏垂了眼睑,看不出思绪,不过从老太太的角度望去,便发现她优美嫣红的双唇微微撇着。
豫郡王妃温和地笑了笑,“夫人这般用心良苦,相信三姑娘日后定能嫁得好婆家。”
李氏满面笑容,“呵呵,但凡闺阁女子,哪个不学这些?不然嫁到婆家去,如何帮夫家料理庶务?”
“夫人说得极是。有夫人这样的母亲,也是三姑娘的福气,亦是三姑娘未来婆家的福气。”
李氏就算再怎么粗线条,也总算听出了豫郡王妃话语里的别样意思,笑容一僵,不过她毕竟是从四品布政司参议夫人,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这么点儿心思还隐藏得住的,片刻的僵硬过后立马恢复了笑容,甚至比先前的笑容更是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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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早膳时,如晴被沉香玲珑合二人之力从床了挖了起来,因为方敬宣,豫郡王妃,永宁伯夫人要离开了,方府里的各个大小主子,都得亲自前去相送。
如晴睁着睡眼朦胧的眼,任由沉香二人给她穿上喜气的玫瑰粉绣绕枝花卉对襟圆领褙子,申婆子给她梳了两个可爱的包子头,并且同色系的丝带缠绕,齐额刘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正无焦距地望着琉璃铜镜,俨然没睡醒的模样,不过却也娇憨得紧。
申妈妈叹了口气,滚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晴在洗了把冷水脸后,总算真正清醒过来,随口说道:“昨晚二姐的琴声可把我害苦了。”玲珑正在收拾床铺,闻言忍不住道:“可不是,那么晚了还弹得杀气腾腾的,这是什么事儿呀?”
沉香忍不住道:“都是靖王世子惹得祸,好端端的干嘛住在咱们府内,害咱们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
如晴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板着脸道:“人家来者是客,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府去吧?不过,昨晚二姐也没弹多晚呀,大概,大概----戌时吧。”这古代的十二个时辰还真不容易记清楚。戌时也确实不算晚的,她在现代时,每天都是十一二点才上床就寝的。可自从重生在这古代后,天黑下不久便早早上床了,这长长的十四五个小时的夜晚,再多的磕睡也睡足了,不过昨晚确实心事想多了,以至于如善那虽然优美却极不合时宜的琴声,扰得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玲珑哼了哼,道:“那是因为靖王世子在那个时候趁着夜色离去的缘故。”
如晴一时无言,佩服如善居然有如此伟大的目标,又暗怜自己处处做缩头乌龟,却仍是左右受嫌气,唉----
想着昨晚江允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回想着李掠那处处鼻孔朝天盛气凌人的面孔,便忍不住想札小人去。再想着如美每每见到李掠在自己方圆三米之内便杀气腾腾的模样,如晴好一阵悲催,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呀?她昨天除了放鞭炮把知义从白面帅哥变成黑面帅锅一枚后,便一直缩在自己的松鹤院没再出去过了。可是,豫郡王妃母子,云氏母子,及方敬宣母子几个却一股脑儿地在松鹤堂聊呀聊天的,她身为松鹤堂的小半个主人,也得陪在老太太身边当陪衬不是么?
刚开始她只需时不时保持童真微笑就成了,江允然等人投射在身上的各色目光她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可自从如美来了后,一切都变了样。
再后来,如善的琴声似有似无地响了来,大家一边欣赏着、品味着、夸赞着如善的琴声,一边夸老太太有福气,有这般精于声乐的孙女。
老太太淡淡地笑着,谦虚地说着“哪里,夫人过奖了”之类的客套话。
与这些贵妇人虚与委蛇如晴倒还能忍受,但由江允然等人投射在身上的炯迫目光却令她忍无可忍,几乎头皮都被盯得发麻,忍不住暗自扯了老太太的衣摆。小脸上露出乞求。
老太太怜惜地望她一眼,故意板着脸道:“又想睡了?你个瞌睡虫,成天就只知道睡。客人都还在呢?”
如晴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但脸上却做出打哈欠的动作。
云氏等人马上笑着说“四姑娘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太太可别误了她”之类的话,然后老太太才半推半就地让如晴回房里睡觉去。
得到解放,如晴几乎想高呼万岁了。害羞又腼腆地向众人恭敬地福了身子,乖巧且文静退下。
可是,好不容易睡了下来,如善原本极有文艺腔调的琴声却变成了金戈铁马的狂响曲,害得她全身如同上了兴奋剂似的一直处于奋亢之中,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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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晴是最后一个踏入松鹤堂的,老太太板着脸斥责了她只知道睡懒觉,当心日后会没婆家要。
如晴吐吐舌,不好意思地道:“那还得劳烦祖母给孙女找一门能让孙女好好睡觉的婆家就成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日子过得舒服便成了。”
老太太板着张脸,扫了在座诸人的脸色,骂道:“小小年纪就开始想些有的没有的。好,祖母铁定成全你,日后给你寻门普通殷实的人家,让你嫁过去继续舒服过日子去----小丫头片子,想的倒是美。”老太太揪了她的耳朵,又继续开骂,“做人媳妇的哪有像闺阁时那般舒服自在?不管是高嫁还是低嫁,都得孝敬公婆,操持家务,你以为光耍嘴皮子功夫就能逃得掉?做梦吧你。”
如晴嘟了唇,摇头老太太的手,一脸天真地道:“那我可不可以不嫁?就一直陪在祖母和太太身边。”
老太太还未开口,李氏已笑道:“你这丫头,说你两句就被吓着了。现在说不嫁,估计长大后不让你嫁都还怨咱们呢,呵呵---”众人跟着一起笑,大家各说了会儿话,便在松鹤院里用了早膳。
因为云氏等人用过早膳便要离去,是以姑娘哥儿们并未分开单做,而是齐齐围了两张桌子。女眷们一桌,姑娘哥儿们一桌。
如晴发现在座诸位有泰半都顶着熊猫眼,尤其是云氏最为惹眼,再来是江允然,更让她吃惊的是江允然有半边脸颊红肿,仔细看了,还有巴掌印子,估计是挨了云氏的排头了,放眼整座方府,也只有他老娘敢打他了。
江允然神色确实是萎靡不振,神色憔悴,虽仍是丽质天生,但看着活像个被暴风雨摧残的可怜花儿。虽然用这个比喻不大恰当,但很符合他此刻的模样。
云氏刚才的解释很是牵强,只平平淡淡略带隐怒地以一句“忤孽长辈”来打发大家的疑问,如晴哪会相信,以江允然这般知进退识大体,又极为风度翩翩的人来说,哪可能忤孽长辈,估计坚持了某些理念,云氏以不合身份而大发雷霆吧。
而如善,虽精神不错,但脸色也不是很好,估计昨晚弹琴弹得累了。并且,没有休息好。
如美昨晚睡的早,如美的琴只听了一半,如今见如美这副模样,不由讥讽地道:“二姐昨晚弹琴可是弹得累了?”
如善哉冷淡地瞟她一眼,矜持地道:“多谢三妹关心,还好。”
如美扬起唇角,“二姐平时候都是下午才练琴的,怎么昨日却改时辰了?”她掩唇而笑,“莫非,二姐姐要在人多的时候,才能弹好?”
如善暗自沉了脸,如美这是在讥笑她爱出风头呢。
如美见她不说话,更加得意,又故意道:“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在偶然间,见着了景王般蒙养的孔雀,你们不知道,那孔雀见着人多,那个得瑟,立马张开翅膀不住的显摆,孔雀开屏确是漂亮,可是,这些笨孔雀只顾着显摆自已美丽的外表,殊不知,它这么一张开翅膀,便露出丑露的屁股了,呵呵,可好笑了。”
如晴低头,拼命忍着快逸出唇角的笑,这个如美,总算长进了一回了,懂得借物喻人。
如善脸色发青,但这个时候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并且如美声音极大,连邻桌老太太那边都听到了。若是平常,她早就还以颜色,但这种场合,却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得的。只能暗自低着头,声音轻细,却也清晰,“姐姐这是在恼我能跟着师傅练琴而妹妹却不能学么?妹妹若是想学,尽管跟爹爹提了便是。爹爹一向疼爱妹妹多过我,定能满足妹妹的要求,只是,”她抬起了头,语气轻柔,面上却是带着挑衅的轻蔑,“抚琴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妹妹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吵手指痛什么的。”
如善哪里受得击,几乎怒拍了桌子吼了起来,所幸如晴眼明手快夹了菜进如美的嘴巴里,道:“三姐姐,这是你最爱吃的耦片,趁热着哦,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暗地里扯了如美的袖子,示意她别顾着发火,得顾忌场合呀。
所幸如美虽任性,但也懂得分场合,恨恨剜了如善一眼,不再说话。
如美吃了几口饭,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方府主子,故意找了话题对李掠道:“表哥怎么了?脸色这么憔悴?”
李掠的气色也确实不算好,不过此次却是摆足了世子架子的,虽然还不算讨人厌,但说话语气及态度,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像极了李骁那个家伙。
“你们家的床太硬了,我睡着硌背,一整蛤都睡不着。”
“----”如美一时无话,生了一会儿的闷气这才强笑道:“怎会呢?我们家的床可是垫了好多层棉絮,是不是下人捕床的时候,没有捕弄好?”
李掠哼了声,“谁知道?反正我就是没睡好。”他哪会把原因怪罪在因为把没眼光还不识贺的如晴恨了一整晚才失眠的缘故。
如美滞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又见李掠才上桌就放了碗著,很是殷勤地关心道:“表哥这么快就吃饱了?”
李掠道:“不吃了,你们家的厨娘做的菜可真难吃,哪比得上我家的厨师,人家先前可是在御膳房里的人,后来被我父王重金聘了来。”然后他还说,他家的厨房可不只一个厨师哦,做早膳的另有其人,宵夜又有单独的厨娘负责,另外还有专做心点茶点的等等统共有六岁厨师。
如美乍舌,天真地道:“这么多厨师,那要多少银子养呀?”
李掠挺直了胸脯,瞟了如晴一眼,傲然道:“也不是很多的,大约一个月四五十两银子吧。”
如美这阵子被李氏逼着算账,也是知道厨师的行情的,她家的厨娘,一个月也才四两六十吊钱的月俸,比起李掠家的,确实差得太远了。
没有得到应有的羡慕与嫉忌目光,李掠很不是滋味,又大声说了他家拥有上百名下人,二十来个管事,另外还养了上百名护卫,光他屋子里便有十四个下人侍候,他母亲身边也是有二十个下人服侍。不过这些下人的薪俸,全是由朝庭户部出钱。
如美再度乍舌,李掠骄傲地道:“我父王虽只是天字二号王,却是太祖子孙,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将承袭朝庭的封赏及世代恩荣,府里的一切花销全由朝庭所出,所辖领地也是从不上税的。再来,我家养的护卫,拉出来,也是一支部队了,这些全是朝庭对咱家的恩宠---”
李掠说的倒也是事实,大庆王朝的开国皇帝对文武百官的薪俸非常严苛,一个知县一月只有三两九钱的月俸,另米粮月支米七石,岁支米八十四石,太祖皇帝草根起家,对当时的银子物价算得极为精准,知具一家四至六口人,再加上几名下人,连乘坐的轿子聘请的轿夫所花费的银两都算得精准,一月三两九钱加上发放的米石,刚好够吃够用,不多不少,节省点的,还略有节余。
而太祖皇帝的子孙,却是世世代代享之尽的荣华富贵,如晴不若如美这个纯古人,只会羡慕向往的份,按着现代人的思维来算,这些龙子凤孙们,好比那些社会米虫,当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全被特权来吃喝用度都用公家的,实则花用的全是纳税人的血汗钱,极为可耻,且可恨。
但在这个时代,吃老百姓血汗钱的豪门勋贵们并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甚至连那些百姓都觉理所当然。
李掠还在大吹大擂他家日子过得有多奢华,附和的除了如美最为殷勤,便是知廉了。
知礼知义埋头吃饭,江允然心事重重的,赵氏兄弟也极为安静,如善保持着闺秀般的矜持,不时附和两句。李掠见众人都不理会自己,略为恼怒,见如晴把炒花生米吃得这般香甜,不由冷哼了声,“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食物都像山珍海味。”
如晴把嘴里的花生米咽下肚后,这才慢慢道:“世子说得没错,如晴确是没见过世面的。倒让世子见笑了。”
李掠见她脸上毫无生气发怒的模样,反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心头发怵,他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不屑地撇唇,傲然道:“我家下人吃的都比你这好多了。”
如晴微笑着,近年来深受花嬷嬷教导,微笑已是她的面具,也是她的进攻武嚣,既能守,还能攻,且不得罪人。
“世子说得极是。所谓人比人气死人,我们家全要靠父亲兄长辛苦奋斗才有的饭吃,哪像世子这般,一生下来便坐享其成,有大庆王朝那么多的老百姓供着,养着。”她把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也说得极其缓慢。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知礼知义忽然抬起了头,惊异地望了如晴,微微地笑了起来,似是赞赏。
如美没听出如晴话里的讽刺,大声道:“是呀,所以表哥可真是得天独厚,邀天之宠了。”
李掠毕竟比如美大上几岁,再怎么骄傲目中无人,如晴讽刺的话哪会听不出来,不过他反应也确实快了,“不错,像咱们这些皇亲贵胄,天生便高人一等,但也要有本事,不是吗?”他以犀利的言辞反击道:“若不是咱们太祖爷爷打下这片江山,说不定老百姓还活在水深火热中。身为太祖爷爷的子孙,享受百姓的贡养,天经地义。这是权利,也是本事,懂吗?”
不得不承认,这李掠确实有当纨绔子弟的本事,能把无耻之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晴也只能服输了。于是,她极其诚肯地道:“世子说的极是。吾辈福薄无能,所以只能靠自己努力辛苦挣米粮。倒是世子您,确是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太祖子孙,享受百姓的供奉与膜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如晴见识浅薄了。请世子勿怪。”
李掠那个气呀,这个可恨的小丫头,以前一直认为她娇憨可爱,纯真无邪?怎么现在变得这般---牙尖利嘴了?
如美神经大条,并没有听出如晴话里的讽刺之意,以为如晴确实见识浅薄,还大声对李掠道:“我这个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表哥可别与她一般见识。表哥若真没胃口,等下我带你去外边的迎宾楼里吃好吃的,可好?”
李掠还没说话,便见知礼放下碗著,起身,“我吃饱了,先走一步,诸位慢慢吃。”他望着如晴,神色温和,“那本绣花书我已经差人买回来了,正放在我书房里,趁现在有空,一起去拿吧。”如晴非常感激知礼大哥这般察颜观色,立马起身,略带歉意地朝众人福了身子,和知礼一并扬长而去。
紧接着,知义也起身,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大步离去。
知廉左右望了望,又扬起了笑脸,拿着筷子劝大家继续吃菜。
响应他的号召的,只有如善。而李掠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望着如晴消失的方向,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
而江允然,却是望着外边,忽然颓丧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