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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越,是江南一带对隐居在深山内山民的统称。
江东地属吴越,周文王伯父太伯封于吴,夏君主少康庶子无余封于越。
而越人在《汉书·地理志》中亦有提及,“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
其中今天苏南浙北的称为“吴越”,长江中下游的称为“扬越”,至于其他,如浙江的“东瓯“、福建的“闽越”等等,秦汉时皆将其划归百越。
相比于更南方疏于中原文化的越人,荆扬等地的越人则被同化的稍微多一些,只不过有些久居山中的山民,缺少约束,行事时常会彪悍些。
为了彻底解决这些山越人,孙权打算既借鉴诸葛恪的办法,又将诸葛亮降服南蛮的方略用上,毕竟若想使得江南长治久安,还是需要从根本上改变山越人的观念。
黟山中
在陵阳兵败的尤突领着散兵游勇回到联军本部的时候,也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各地传来的不利消息。
首先是黟县、歙县方面反应的,江东军似有长久屯驻山中的可能。
扰的周章心神不宁后,从泾县方向又传回了噩耗,并在联军内部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作为山越四宗帅之一的费栈,居然在对阵程普的时候,被当场斩杀!
据溃逃回来的山越卒反应,程普在斩杀费栈后,还扬言孙权有令,只要山上的山民尊令下山,先前所犯的罪责,都可以既往不咎!
知道这个消息后,周章第一时间就想封锁住,可是当时在场的山越卒太多了,此时整个联军内部都隐隐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大家都不太确定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作为联军的首席军事,周家主自然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力谏周章出面辟谣。
江东孙氏残暴无度,绝不以山民的性命为命,如果真的在他们的蛊惑下,下了山必然会被一网打尽。
刚刚享受到集权滋味的周章,自然将这个建议采纳了,于是山越中开始流传,孙权碧眸不是孙坚亲儿子,孙策的死是孙权害的,种种奇奇怪怪的谣言。
山越人本就居于山中,读书识字的也不多,很难明辨事情真伪,于是这谣言也就越传越广。
黟县
当太史慈从黟山外一路修筑工事抵达黟县城下的时候,驻守在黟县的宗帅金奇已经慌的不行。
山越人居无定所,习惯于游荡在山林之中,而眼下由于太史慈的逼近,让他只能守着黟县城,肯定会感觉浑身不舒服。
黟县城下,周边工事已经基本布置完成,太史慈率领军卒就立在城门下。
只见一名身长约七尺七寸披甲贯盔的美须髯健硕将领,单手提戟,背负弯弓,腰悬宝剑,端坐在骏马之上,默默的看着城楼上的山越兵卒。
其身边矗立的将领皆静默不语,身后军容整齐,只等前方的将领发话。
“城楼上是哪位宗帅,敢不敢出面说话?”当下,那健硕将领昂头对着城上中气十足的朗声呼喊道。
闻言,城上也是一阵骚动,在众山越推推桑桑半晌后,才见金奇硬着头皮,顶着盔帽幽幽的将头伸出城垛之外。
伸长着脖子瞧着下面,金奇轻轻咳嗽了声,“下方可是太史子义将军?”
太史慈当年追随刘繇被击败后,遁入丹阳西部,可是以丹阳太守的身份与祖郎一起合作的,彼时还是小喽喽的金奇自然也识得他。
抬头望着城上,被盔帽报的严丝合缝的山越宗帅,太史慈也不由发笑,这山越贼帅也忒胆小了些,就这么害怕自己射他嘛。
“既然知道太史慈的名字,阁下又何必再做顽抗,此时下城投向,我尚可放你一条生路!”
金奇闻言,面色先是一喜,居然还能活命。可是转念又想,按照江东以往处置叛逆的规矩,都是斩杀贼首的,这太史慈定也是诳自己的。
“子义将军,你也无需骗我,江东何时有叛贼不杀的道理,我是不会相信的!”
金奇在城楼上,高声回喊着,虽然他手握万余山越兵,但对上成名已久的太史慈,他还是有些怂的。
毕竟太史慈当年与孙策在神亭岭一战,可是名传江东的!
“我身为一军主将,又怎会骗你!镇东将军已经下令,黟县山民作乱,皆是苛政天灾所致,若愿下山归降,将军府一概可以既往不咎!”
说着,太史慈轻轻捋了下颌下美髯,突然朗声笑道,“其实不瞒你说,即便汝头顶盔帽,我若想搭弓射你,也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罢,在金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太史慈猿臂后弯,已经快速的取下背负的强弓,拈弓搭箭对着城上的金奇,就是一松弦。
“嘣!咻!”
弦响箭飞,离玄的利箭眨眼间便飞至金奇的头顶,精准的带下了其盔帽上的一株白羽!
“笃!!”
余音回荡,箭矢深深的扎在城头上的城门楼梁柱上,箭羽还犹然嗡嗡作响!
呆呆的楞在原地,辛亏先前金奇是半个身子伏在城垛上,否则恐怕直接就被这一箭之威给吓倒了。
听着身后梁柱上犹然嗡嗡作响的箭羽,金奇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接着悄然向下又矮了几分身段。此时,一众方才还无所顾忌的山越戍卒,尽皆默默向后缩了缩。
“如何,这位宗帅,某确实不曾诳你吧?太史慈当年落魄时也幸得各位山中宗帅襄助,如今既然将军府有将令,我自然是希望能够将其传递给诸位的!”
兀自滚动一下喉结,金奇此时已然有些口干舌燥。
先前他便听闻,太史慈随孙策征讨麻保贼时,有一贼于屯里城楼上毁骂孙策军,并以手挽著楼棼(柱),太史慈便引弓射之,箭矢直接贯穿手腕,牢牢钉在楼棼上。
金奇不知道当时那麻保城有没有这黟县城高,但他知道当日太史慈的箭术绝没有今日这般高绝,百步穿杨的功力居然也只是数息间的事情。
“子义将军可敢保证,我等若是降了,还会留有性命?”金奇再次向太史慈确认道,他知道太史慈不仅武艺高绝,为人也极重信诺。
看着城上发出最后询问的金奇,太史慈深吸一口气,再次朗声确认道:“镇东将军与某的书信中,尽言招抚诸山越事,但凡诚心归顺,不伤民众者,只要下山谋生,将军府绝不追究往昔责任!”
接着城楼上安静了下来,良久,只见那金奇缓缓站直了身体,拱手抱拳朝下,“江东盛传子义将军高义!今日某便降了子义将军,往将军莫要复某!”
随后,金奇大手一挥,怒喝一声,“开城投降!”
谁都没有想到这拥有万余山越贼的宗帅,竟然在太史慈三言两语间,就选择了投降!
甚至连之前放弃抵抗的黟县县君都有些懵了,他原本还计划着,金奇与太史慈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从来一波反间计,以潜伏者的身份再投太史慈呢。
此刻,竟直接被金奇给断了念想。
其实在太史慈一直修筑工事的这些天里,不仅是这县君,他金奇也想清楚了,江东这次可能是真的准备彻底解决山越问题了,所以能找到生路还是先投降的好。
当太史慈兵临城下的时候,金奇就已经发现不妥了,山越兵的优势是山,而他们却舍本逐末,抛去有利山地形势不用,来固守山下城池,这与找死又有何区别?
那一刻,金奇才明白,什么狗屁军师,分明就是在诓骗他们。
而同一时间,在另一个城邑,另一名宗帅就没有他那么好运了!
歙县城下,看着修筑完工事,很久后才拖拖拉拉领兵来到城下的江东军。城楼上的毛甘早便忍受不住了,说山越兵混乱,这部江东军更混乱。
行动毫无章法,走到哪修到哪,毛甘都觉得那领兵的粗狂汉子,会不会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
默默看着城楼山,独自一人,领着一把战刀,站立在军前的敌军将领。
毛甘都怀疑是不是他才是山越宗帅,就在刚刚,这个江东军的将领,居然让兵卒在后方休整,自己一人徒步来到两军阵前,说要斗阵!
直接站城楼上就怒骂了出去,撸了撸袖子,毛甘抓着自己的狼牙棒就冲了下去。等到城门下,毛甘还耍了个心思,胯上了一匹马,去偷袭那汉子。
他是个傻子,自己又不是!
城门缓缓打开,毛甘挥舞着狼牙棒,骑着骏马呼号着就冲向那汉子。可惜那方山越人根本就不善骑马,若不是为了借助点速度,他才懒着骑马。
而当他冲过来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幕奇特的场景,那敌将竟同样握着大刀朝自己奔跑过来!
他果真是个莽夫!
这一刻,毛甘脑海闪出这个念头。
紧接着,二人相遇,只见那莽汉竟然直接后仰倒地,膝滑向前,上下距离毛甘狼牙棒根本触碰不到他,而他的大刀已经直接横栏,齐刷刷的砍断了马匹的四肢。
“噫!!”
“轰隆!”
随着骏马吃痛的一声惨叫,马匹掼倒在地,毛甘也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直接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灰头土脸的他,刚刚一脸懵逼的从地上站起身,就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刀锋直接向他扑来!
紧接着,他便感觉颈脖一阵刺痛,而后天旋地转,最后目光死死的定格在那名熟悉的无头尸身上。
下一刻,毛甘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莽汉这的强!
“咚!咕噜噜...”
默然看着滚落在地的首级,周泰面色毫无波动,当下手握战刀向前猛地一下,嘶吼出声,“杀!”
“杀!!”
随着他的嘶吼,身后一众江东军,尽皆追随他嘶吼着冲了上去!
此刻歙县城,守城门的山越卒已经呆了,毛甘纵马冲出去到现在只不过数息时间,就直接横死当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敌军已经冲杀了进来。
强烈的战场刺激,让这群原本以勇武自居的山越众,直接放弃了抵抗。
江东军的领军主将实在太变态了!
于是歙县城就这样被周泰以最快的速度夺了下来。
当黟山上集结完后续部队的周章,率领大军下山的时候,才发现山下的四座城邑都已经被江东军夺了回去。
而就在周章犹豫该攻击哪一城的时候,从泾县方向传来的消息,孙权在泾县邀请周章会战!
面对这样的邀请,周章也是求之不得,四方县城,只要他击败江东的主力,其余的江东兵马就很容易会被击破。而哪一部会是主力?
很显然,孙权肯定是主力。
数万山越众一旦出发,势必会漫山遍野的收集情报,关于泾县城的情报。
其实这些情报有的并不好,比如说费栈被程普当场斩杀,有些山越卒并不知道的,又比如说,孙权允诺归降江东的山民,不与追究。
之前他们说这是江东蛊惑人心的危险言论,可等斥候将那些归顺的山越已经被送出山林,安排到各地郡县耕种的消息传回来后,就更加影响山越众内部的团结。
最后,周章实在没有办法,索性就让斥候不要再打探了。
泾县城
数日前,孙权抵达了泾县。随即就让归顺的山越小帅,将他要与周章会战的消息递了出去。
泾县地处整个黟山的东部,是靠近江东平原最近的城邑。地理位置颇为重要,若其余城池还掌握在山越军手中,他们必然会发兵来攻。
由于山中各城直接传递消息比较麻烦,其实孙权此时也并不知晓其余三县到底有没有拿下。
可是若三县有一县被攻下,周章必然会解决掉那个后顾之忧后,再来泾县。
然后就是最后一种可能,另三县都已经陷落,周章已没有攻击先后顺序的必要性,那么孙权邀约他泾县会战,他就必然会过来。
而从孙权向周章发出会战邀约后,其义无反顾就来的情况来看,黟山的另外三县应该是已经被攻陷了。
因为孙权觉得,按照韩当、太史慈、周泰三人的本事,没有可能一处县邑都没攻下来。
虽然山中消息传递缓慢,但韩当那边进展很是顺利的消息他还是收到的,所以从周章的反应来看,显而易见,江东军已经稳住了黟山内的城邑根基。
泾县城县寺署衙大堂
孙权端坐在上首位,身旁拱立着陆逊,下方程普、董袭分别矗立在两侧。
扫视二人,孙权微微轻笑:“不知二位对此番贼帅周章来袭有何看法?”
“主公,臣以为当与其决战,山越贼素来桀骜不逊,若不能将其打服气,他们是不会轻易投降的!”闻言,董袭直接了当的给出答案。
扭头看向程普,与孙权对视一眼,程普拱手道:“主公,元代所言不为过,山越贼众无法度,散漫恣意惯了,既然这次集结了兵马,索性就将其狠狠教训一顿。”
“伯言,你如何看?”
程普说完,孙权并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矗立不语的陆逊。
老神自在的陆逊当下也是面色一楞,借着拱手向孙权施礼的间隙,暗自忖度回应道:“逊驽钝,难知将军深意,但仅从此番将军带来的众多旌旗鼓啰,便可推测,将军有奇谋。”
“哈!”面容一乐,孙权单手搁在案几上,侧身向他,笑道:“那伯言可知,此乃何计呢?”
微微摇头,陆逊不敢肯定。
见状,孙权也没有怪罪他,只是感叹历史名将果真不是虚名,仅这份洞察力就足以比那些猛将厉害不少。
轻轻按了一下案几,孙权长身而起,目光依次掠过三人,朗然道:“山越自古以来便不尊王化,疏于管教,自孙氏稳定江东以来,其亦是素来不服。
依山越习性,其等至尊强者,既然如此,孤便让其知晓,何为强者!此番孤率兵与其鏖战,一次不服便战两次,两次不服便战三次,直至其心服为止!
而且孤还要告诉他们,不仅在战,江东可以折服他们,便是不战,江东依旧可以让他们乖乖下山,成为江东境内百姓!”
孙权此言一出,陆逊低着头的眸光意外的瞥了他一眼。而下方的程普、董袭则直接满脸振奋起来,似乎他们并没有怀疑过孙权这番狂言的真实性!
在他们看来,孙权说能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
这就是数场大胜积累下来的众望所归。
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孙权单手握住腰间剑柄,昂然朗声道:“泾县外地形,我已经勘察过,从泾县有一条支流为舒溪,舒溪一直向西,入太平湖进黟山深处。
在舒溪入太平湖的支流中有一处折弯地,此地为山越必经之路,明日我便率军在北岸扎营驻兵,北岸狭窄,对岸开阔,彼时我会请那周章后撤腾出空地,让我过岸决战。其必然应允。”
“主公,此乃险策,山越狡黠,若那周章不守信用,于主公半渡而击,岂不是必败无疑?”闻言,心急的董袭当即脱口而出。